提亚拎着苏牧的袋子,在一处转角,藏在灯光照射的死角等候。
——苏牧去上厕所了。
他在安全局喝了老多水,刚才又灌进去大半碗面汤,有点支撑不住。
提亚选的位置很冷清。
一间少有人光顾的饰品店,门口也没有打绚丽的灯光,又不是大楼内主要的“交通要道”,罕有客人经过。
这样更好。
她喜欢安静。
余光一扫,瞥见食品店的玻璃橱窗反射的影子。
无可挑剔的容貌。
这并非是她自我感觉良好。
一般来说,人很难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定位,容貌、才能和天分等等。
亲近的人要么过于刻薄,要么总不吝啬于夸赞。而自己又往往自视甚高,把过誉当做真心,把鞭策和损毁当做是他人嫉妒,或他人有眼无珠。
但她不会有这个烦恼。
自审判之眼的能力觉醒以后,很少再有人对她说谎、或说一些漂亮的恭维话——那些谎言就如纸糊的一样苍白。
而且……
她的能力,对自己也有效。
身材高挑,体型匀称,颜值上佳。
却少有人投来倾慕的视线。
她并非在苦恼,而是在思索。
半天前,她并不会因此而感到苦恼——或者,对她来说,维持这样其实更好。
这里的“倾慕”,非是指对异性因情欲而起的热情的视线,而是她今日所见无数人被苏牧吸引而去的目光。
好看确实是一方面。
但……
她又往反光的玻璃中确认一眼。
差得也不远。
幼态的模样惹人喜爱,但成年女性对男性同样具备小孩子所没有的性吸引力。
所以输的不全是这一方面。
是……一种气场?
她陷入沉思。
审美与好奇,是推动着人不断前行的两大源泉。
苏牧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她的审美。
现在,她的好奇心也被完全勾了起来。
此刻,一位抱着一摞传单的妇人朝这边走来。
“小姐……这位小姐。”妇人期期艾艾地开口。
提亚抬眼看去。
是人类,成年女性,三十左右。
但暗哑的头发里夹杂着些白丝,年轻却憔悴的面容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
状态不佳。
妇人眼里有光,道:“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她分过一张传单。
提亚看向传单。
“世界末日!”
“吾主重生!”
其中,最醒目的八个大字基本将这个宗教的性质定性。
不远处,商场里一个站岗的汪星人保安瞅见这边,竖起耳朵,右手背过去虚握警棍,不动神色往这边挪了几步。
提亚没有接。
“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妇人的眼睛愈发明亮,急促地催促道,“这位小姐,只有吾主才能拯救世人。我看你和别人不一样,是可以挽救之人,才来渡你的……”
突然,提亚反问道:“祈祷有用么?”
“……嗯?”
被打断施法,传教的妇人脸色一愣。
“‘只知祈祷,什么都无法改变。’”提亚继续说,“这不是你们主的原话吗。”
妇人茫然。
“哦,原来你们是这么信教的,连原典籍都不看。”
她语气罕见带着一丝讥讽。
妇人脸色煞白,支支吾吾道:“神父……神父说……只要信吾主……就……”
“那是神父说的。你们主又是怎么说的?古籍应该不难买吧。”
哗啦——
传单撒了一地。
妇人佝下身,痛苦地捂住胸口。
汪汪保安脸色骤变,抽出警棍,朝这边大步走来。
他一边招手示意同事靠过来,一边对提亚发出警告:“那位女士,请往后退,离开那里。”
周围其他顾客见状不妙纷纷远离这边,离得稍远一些又伸长了脖子好奇看过来。
提亚无动于衷。
浮现出符文的金色竖瞳直视面前可怜的妇人。
对方后背剧烈起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要把肺部所有空气都抽干一样。
“吾主……吾主……”
像祈求,更像哀嚎。
常人肉眼所看不见的一幕,浓稠的黑气迅速聚集于妇人的躯体。
接着,她的皮肤一寸寸“噼啪”地爆裂,露出似爬行类又似恶魔的角质层,娇小的身体吹气球一般胀大,衣服被撑破发出布帛撕裂的声音。
她——或者是‘它’——猛地抬头,一对完全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珠狰狞地瞪着长着龙角的少女。
“亵渎吾主……死!”
汪汪保安相距仅五米,手中的警棍已高高扬起。
传教者动了。
臃肿壮硕的躯体一收张,如同猎豹一般启动,变成利爪的前臂在空气中撕出一道残影。
就这一下,它要把这个讨厌的渎神者拍成两段。
啪!
提亚抬起右手,接下仿佛有千斤之力的一击。
入手的声音很响、很脆。
却似泥牛入海,甚至不见她的手臂有任何颤动。
传教者愣了。
一旁汪汪保安见状,明智地止住脚步,顺势用高举起来的警棍挠了挠耳背。
它强壮的身躯上压,利爪往前送。
却纹丝未动。
惊疑不定。
想后退,试图收手。
仿佛被虎头钳钳住(?)。
漂亮而致命的金色竖瞳中一枚符文被点亮。
下一秒。
抓住怪物利爪的右手窜起一道火苗,呼啦一下迅速壮大成一条游动的火蛇,灵活地蜿蜒缠绕上动弹不得的传教者。
“吼——!”
起初,还能挣扎几下。
“呜……吾主……救救我……”
随火焰熊熊燃烧,缠绕在传教者身上的无形黑雾被一点点烧尽,庞大的身体失去支撑轰然倒地,困兽的咆哮也变成绝境之下的哀嚎。
提亚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催动火焰,直至对方断气。
烧焦的角质层自动脱落,落地便化作黑烟消散,一层层剥落开后被她抓在手里的只剩一只干枯到皮包骨的手。
她握着那只手蹲下。
瘦到脱相的妇人业已倒地。
干裂泛白的嘴唇用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完成一次开阖。
提亚从口型辨认出来,对方喊的是“吾主”。
“这位小姐,非常感谢您对维护公共安全作出的贡献。”汪汪保安带着一丝庆幸靠过来,“请问,方便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吗?事后如果警察来调查我们也好给个交代。”
提亚发了一会呆,才松手,任这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躺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
她起身,掏出证件,止住了保安接下来想说的话。
“报警了吗?”她问。
“报警了。”汪汪保安如实告知。
“有监控吗?”
“有的。”
“嗯,好。”
提亚拎着袋子,自顾自离开。
她看到了,苏牧正在前面的转角等她。
这边太热闹,吸引太多注意力。
汪汪保安没敢拦,迟了半步围过来的同事正要出声,他连忙摆手及时制止。
“啧啧,真可怜。”
“哇,牛逼!这就是异变吗?真cool诶!”
“怎么说话的?这女人也怪可怜的,前些天他儿子就在这,失足从五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然后就疯了?”
“可不是吗。”
身后,苍蝇般围过来的人群叽叽喳喳热闹地讨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