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审讯官沉默了。

  滴答——

  墙上挂钟秒针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无法理解。

  如果换一个场景,她可以当做这是人类幼崽的童言无忌。

  在十一二岁这个年纪,沉浸于幻想而分不清现实并非罕见现象。

  但是。

  她视线下移,落在文档后面附着的图片上。

  这是特战队员赶至现场时,执法记录仪拍摄到的画面,里面一个脸上沾了些污垢和血迹的白发幼女蹲在一具被开膛破肚的成年男性尸体前,面色平静地把手伸进血洞里掏着什么。

  是了。

  对方和天真浪漫扯不上半点关系。

  她又抬起眼,直视对方猩红的眸子。

  鲜血一般,娇艳欲滴。

  眼神清明,看不见一丝戏谑,也没有任何犯罪嫌疑人常有的暴虐、愤怒或恐惧等负面情绪。

  反而……

  很真诚?

  得益于某种超自然能力,她拥有看穿人心的力量。

  即便伪装得再完美的罪犯,在她面前也绝不可能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因此,按照丰富的经验,她只能得出结论:对方说的是真话。

  不——

  更严谨一点,应该叫“自认为自己说的是真话”。

  人的判断总是局限于自己的常识之内。

  审讯官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将凌乱的思绪从崩乱的边缘拉扯回来。

  “呼~。”

  找到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轻快地舒一口气。

  审讯官重新恢复平静,继续问:“好,既然如此,你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吗?”

  “啊……嗯。”

  苏牧端坐着,双手搁在膝盖上,乖巧地点点头。

  “那么,接下来我需要对你交代的内容进行确认。苏牧,请看着我的眼睛。一会过程可能会些许不适,请忍耐一下,我会尽量不弄疼你。”

  “嗯?”

  苏牧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见那对金色竖瞳深处的符文一个个被点亮,圣洁而神秘的金色光辉满溢,仿佛活过来一般缓缓轮转。

  下一刻,金光大作。

  ……

  人——智慧生物——是善于欺骗的动物。

  欺骗他人。

  也欺骗自己。

  他们常常嘴上形容自己是一副模样,内心又渴望成为另一副模样。

  可是,真实的自我究竟怎样,往往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分清。

  真是……可怜啊……

  提亚心中轻叹一口气,下一秒,她的意识进入一片浓郁黑暗的包裹中。

  她扫一眼四周。

  好似空无一物。

  刚才,她对嫌疑人发动了身为金龙一族罕见的天赋能力——审判。

  凭借此能力,她能进入受术者的潜意识深处,绕开对方对自我的认知,直接在最根源的层次探查对方的本性。

  里面通常是一个房间、一座城堡、一片街区、或其他有限范围的空间。

  通过内部具现化的事物和边界,便能直观的看到一个人的人格和局限。例如:愈固执孤僻的人总是将自己封闭在愈坚固的堡垒中。

  只是这次,似乎有一点奇怪。

  她迈出一步。

  嗒——

  似有脚步声。

  如水波一般缓缓荡开,未有回音,仿佛扩散至无穷远之外的地方。

  没有边界?

  提亚微皱眉头。

  审讯官沿着黑暗独行。

  不多时。

  忽而,前方一点星光闪烁,紧接着两点、三点,好似相互呼应迸发出光彩,璀璨的群星将前一秒还完全虚无的黑暗染成绚丽的不断流转的漫天星河。

  提亚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是……

  她看到了什么!?

  无限大的潜意识空间。

  无边无际。

  仿佛容纳了整个宇宙。

  她不受控制地抬起头,直视星空。

  不……不太对……

  莫名的,她心中警铃大作。

  危……

  瞳孔微微放大。

  唔……

  唔?

  啊~,好漂亮啊。

  大脑被突如其来的念头占据,紧接着像春雨后的杂草般疯狂生长,漂亮的金色竖瞳倒映出一枚枚宛若钻石的星辰。

  不……

  心脏顽强地咯噔跳动一下。

  上位种族的强大本能试图将她唤醒。

  随即,刹那的情绪波动被迅速抹平。如一朵浪花,跃起,倏地又落入广阔无垠的海面,未掀起一丝波澜。

  太棒了!

  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提亚的意识体渐渐溶解,手和脚,然后是躯体,化成粘稠的黑色的胶体,再一点点分解融入这整个世界。

  她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融,可一股无法抑制的狂喜偏偏又充斥着内心,就像一个已经站在真理之门面前的求知者。

  迫不及待要将门推开。

  往前……

  再往前……

  只需推开那扇门,一切的渴望都将被满足。

  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不,不是别人。

  那就是自己的心声。

  ……

  “大姐姐?”

  金色竖瞳瞬间黯淡。

  审讯官的意识被强行拉扯回肉体。

  哐当——

  凳子被磕出一声巨响。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按着桌面,胸口因剧烈地喘息起伏不定,眸子里愤怒多过惊恐地瞪着声音的主人。

  可恶!就差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遏制住冲动。

  等等?

  差一点?

  差一点干什么?

  眼中愤怒迅速转为迷茫。

  莫名的情绪渐渐消退,理智重新占据高地,年轻的审讯官重新回想起正进行到一半的审讯。

  一分钟前,她发动了名为“审判”的天赋能力。

  然后……

  她脸色陡然一变,四肢的气力也仿佛瞬间全被抽走,失魂落魄地“哐”一下又坐了回去。

  恐惧,和绝望。

  侵蚀着内心中喜悦被抽离的每一处角落。

  并非是某种实际存在的、具体的伟力,而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描述、不可名状的怪异,对自身先前无法抑制的那种渴望毁灭的念头的后怕。

  “那……是什么?”她声音干涩地问眼前这位依旧面带微笑的年幼的嫌疑人。

  “你好像有一个很方便的能力呢。”苏牧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真是太好了。

  有人说,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把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

  苏牧敢自报家门,当然对自己的识人能力有充足的自信。

  失去一切凭仗,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寻求他人帮助——或者换个说法,给自己物色一个靠得住的饲养员。

  在他看来,这位审讯官大姐姐就很合适。

  实力勉强够用,长得不错,品性极佳,其官方身份也是很实用的助力。

  只是,用言语说服对方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的确有点困难。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这就是拥有魔法与神秘的世界的奇妙之处!

  只要能通过某种方式彰显力量,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无论再离谱的事情也会因此具备强大的说服力。

  “那是你的意识世界?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的内心能容纳整个宇宙!你究竟是谁!”

  提亚试图找回身为审讯官的压迫感,可这一声质问简直如同被逼迫到角落的无助的幼兽的哀嚎。

  “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看看……”苏牧瞥一眼《世界通史》上的记录,“Su?流传下来的称呼只剩一个音节了啊。全名是苏牧,请多指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