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传单的妇人走向提亚时,苏牧刚折返回来,瞧见后躲在远处旁观了全过程。
“异变”。
《世界通史》对这个词条有所记录。
据学者研究,阿尔法大陆的平均魔力浓度以千年为周期不断上下波动,每当浩劫来临,即是平均魔力浓度上升至顶峰之时。
这个波动,并非是均匀地上升、下降。
而是,在某一个时间点陡然上升,直至最高,持续极端一段时间后又骤然下跌,接下来便是直到下一个周期前长久的稳步下跌的过程。
也就是说,目前阿尔法大陆的魔力浓度正位于谷底,刚有“回暖”之势。
在当下阶段,鲜有人能突破至第二能级。
而刚才那一幕。
苏牧看得十分真切。
妇人身形单薄,脚步虚浮,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受训的痕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只在一瞬间,便获得相当于第一能级平均值的力量,若没有提亚出手只凭商场的保安们恐怕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制服。
论绝对力量,不值一提(至少在苏牧看来)。
但论增幅,绝对令人咂舌不已。
苏牧若有所思。
突生异变,并没有太多影响到商场的生意。
这里,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倒是给好奇心旺盛的客人们增添了一份谈资。
神秘和魔法,在这个世界里并非什么罕见的东西,人群中有些客人甚至本身就具备轻松制止这一事件的能力。
提亚没有引起过多注意,仿佛天生具备消解喧嚣的能力,从一片灯红酒绿里脱离静静走向苏牧。
“回家?”
提亚这时心里还想着那个对“主”念念不忘的可怜妇人,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听闻苏牧说出这两个词一时有些恍惚。
“家”。
很简单的一个字,给人一种与“房子”、“屋子”等等冰冷的名词完全不同的感受。
对方这么说……
嗯,她容易想歪。
“嗯。”提亚点点头。
她没把袋子交还给苏牧,帮忙拎在手里和苏牧一前一后走着。
“异变的发生频次多吗?”苏牧问。
“一个月以前极少。第二安全局辖区内,最近一个月每十万人约四至五次。”
不到万分之一,听上去很少。
但,就如同现阶段第二能级已属罕见,不久魔力浓度上升至顶峰后突破至第三能级将变得有可能。
异变的概率,同样会呈几何倍数的上升。
“有什么特征吗?”
提亚想了想,说:“越偏执,越容易异变。”
“偏执?”
“认为自己是一定对的。”提亚补充说,“发现现实不能如自己所愿,符合自己所想。愤怒、憎恨,种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使其变得更容易遭受魔力侵蚀。”
“啊……那听上去完蛋了。”
“嗯?”
提亚止步,朝苏牧投去不解的目光。
“你说的这个,每个人都有啊。”苏牧冲她灿烂一笑。
“……”
提亚陷入沉默。
是。
对方说的没错。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
但是,也的确是越“偏执”的人,越容易被侵蚀。
“偏执”,只是她挑的一个更便于理解的词。
她自己,对此有更直观的认知——通常来说,审判之眼下,心灵世界愈狭小、墙壁愈坚固的,愈符合她所说的这种“偏执”。
“快点啦,别傻站在那,我可不认识路。”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苏牧转过身,朝她招招手催促。
嗯?
她看向苏牧。
上神……
也会有“偏执”吗?
……
地下停车场。
上了车。
在一排排豪车中,傻大黑粗的军用吉普也十分有气势。
不过,车上的某人已经被榨干了钱包。
驾驶座上的提亚默默掐指一算,才不到半天,开销比她平时几个月都多,怪不得自古以来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
确实叫人把持不住。
“祸水”拉开副驾座的门,嗖地钻进来。
动作轻盈,很有活力。
活力……
提亚神色一黯。
她又想起那个临死不忘对“主”祈祷的妇人。
她不是感性的人,也见惯了生死。
犯罪、意外、灵灾或异变,在安全局工作就不可能避开目睹他人死亡。
没有谁是该死的。
甚至某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是生来就该死。
但。
人总会死。
总有人会死。
某知名人士说过一句著名的话:人被杀,就会死。
听着像无聊的废话梗。
但又接近本质,并不是“某一个人很倒霉、很可怜然后死了”,而是“总会有人很倒霉、很可怜然后死了”。
世界上,存在着各种不幸。
若见到某个具体的不幸的个体就觉得他可怜,又是否意味着是忽略更多的正在遭受不幸的普罗大众?
提亚曾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得出结论:怜悯某一个正在遭受不幸的个体是没有意义的,只是“见其生,不忍见其死”的感性的共鸣,她更希望……能从根本上改变更多人遭受不幸的命运。
可为什么这一次念念不忘?
她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汽车,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背靠着座椅靠背,片刻后转头看向心情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苏牧。
她知道为什么了。
苏牧胡乱翻了几下《世界通史》。
他看书极快,且又只挑想要了解的部分阅读,因而这么一本大部头才半天时间已经被他翻的七七八八。
书页“哗啦啦”快速翻动。
苏牧在做最后的查漏补缺,打算在今天以内消化掉这本《世界通史》。
时间不多,他不能花太多时间在恶补常识上。
提亚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
“有事?”他眼皮也不抬地问。
提亚说:“她向你祈祷了。”
“嗯,听到了。”
“她渴望得救。”
“……”
啪。
苏牧合上书。
抬起头,直视那双金色的竖瞳。
提亚不甘示弱。
“救不了,我现在连自身都难保。”
提亚不说话。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
妇人渴望有个神明能拯救自己,所以选择祈祷。
她……同样渴望有个“神明”能解决她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下意识选择依赖身边的这位“上神”。
或许,她只是个伪装得更好的“有神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