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什很心烦。
大家的友谊没那么真挚。
他知道,原本他以为自己不在乎。
各取所需,玩得开心就好。
但知道是一回事。
当真正不经意间看到,隐藏在面纱之下虚伪的一幕时,感性的本能反应胜过了理性的“早有预料”。
这就好像——
玩一款仅仅是数值无限增长叠加的无聊游戏。
当你看着界面上显示着“金币”,还能保留一丝念想。
可有一天,你发现连那个无限跳动的数值的命名都变成了“value”,再无法欺骗自己自己正在不断积累有价值的“金币”。
索然无味。
他想宣泄一番。
却发现,连仅仅是宣泄,都需要借助苏牧的力量。
雇佣关系吗……?
一时间小橘猫心情复杂。
但是,来不及让他思索。
形势瞬息万变。
前一秒,带头大哥还吊里吊气,下一秒便见了鬼一样转头就跑。
小橘猫没回过神。
其他所有人也都猝不及防。
还是带头大哥的小弟们懂事。
有人跟着抬头去看,机智的人早麻溜地跟着跑路。
纷纷惊恐怪叫,作鸟兽散。
大力猛地一抬头。
什么!
脸色一变。
浓稠的黑雾几乎扑倒脸上。
“跑!”
他推一把慢半拍的琥珀眼,再拽起愣在原地的兔耳朵拔腿就跑。
时间紧迫。
仓皇中,无法面面俱到。
总有人喜欢问什么先救老妈还是先救老婆的问题。
这一刻,有限时间内,第一个意识到危机临近的大力不假思索做出了他的选择:
先帮“好兄弟”一把、再拉上喜欢的妹子跑路。至于金主路什,没办法了他自己也不是三头六臂。
场面一度混乱。
发生什么了?
刚才天人交战的路什注意力全然不在外界,茫然看一眼周围。
却见哄闹一片。
他下意识伸出手。
一般这时候,总会有人拉他一把。
这回却不一样。
危急存亡的关头。
无头苍蝇的大力磕碰了他一下。
绝不是故意的。
小橘猫看得清清楚楚。
对方很恐慌、不知所措,绝对没有闲工夫下黑手。
可是……
大力第一时间拉着兔耳朵。
阿哲也连滚带爬跑了。
小橘猫有些恍惚,看着自己伸到一半的手。
兔耳朵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惊慌和恐惧,却也没有停下脚步、伸出援手。
被这么一撞,平时疏于锻炼的小橘猫跌倒在地,身体止不住后仰,蔚蓝的瞳孔正好倒映出已经触碰到他鼻尖的黑雾。
呼吸一滞。
绝望、冰冷,他好似看到了“死亡”一词的完美释义。
近在咫尺。
小橘猫僵住,浑身如坠冰窟。
意外?
苏牧不相信,这些小混混有如此手段。
也不信,有人借这一伙小混混之手引诱他们至这。
这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人尝试主动操控黑雾。
但眼前的如墨汁一般雾气显然不是被人为操控的。
来不及想太多。
苏牧左手手腕一翻,轻轻一弹指。
“嗖。”
先后响起极快的两道轻微的破空声。
随即,激射的无形气箭击碎带头大哥和罪魁祸首的脚踝。
原本逃最快的两个小混混立即滚倒在地。
场面过度混乱,无人关注。
要扑过来了。
余光瞥见完全降下来的黑雾。
苏牧拔剑。
“呼啦!——”
炽热的凤凰火附着于剑刃。
火光只一闪。
浓稠的黑雾好似奶油一般被一分为二。
却未停止。
一半涌向苏牧,另一半扑往最近的小橘猫。
手感不对。
没什么效果?
苏牧微微皱眉。
用剑砍。
是个物理攻击动作。
按照通常游戏中的规则,对许多“物理免疫”的虚体生物是无效的。
但是,只要存在的事物,就可以被消除存在。
苏牧的剑,早已脱离基本形式与规则的束缚。
他上前一步,再度挥剑。
剑光如网。
霎时间,狂风大作。
耀眼的白炽火焰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像,密密麻麻交叠成筛子的无数道轨迹仿佛是同一时间斩出。
小橘猫傻傻看着护在自己面前娇小却无比可靠的背影。
剑停了。
风也停了。
不可一世的黑雾被碾得粉碎。
小混混们除了留下两个摔倒在地的主谋都跑得不见了踪影。
而先一步撤出危险区域的三人则惊骇地望着苏牧堪称天神下凡的表演。
苏牧挽个剑花,款款收剑。
“小……小心!”小橘猫惊呼。
仅剩点点墨汁的碎末逐渐聚拢,黑雾隐约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苏牧知道,但还是收剑入鞘。
扛不住。
再继续砍下去,他弟子这把剑得报废了。
方才那一瞬间,苏牧爆发的剑术是几段?
路什不懂,其他人也不懂。
反正不止五段。
这一刻,这位猫猫剑客却双手空空,毫无防备地缓缓朝再度凝聚成型的黑雾走去。
“路什!快跑啊!”
很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阵呼声。
让小橘猫心神短暂地离开那娇小却如神明一般伟岸的背影。
在叫自己?
恍惚间,朝那个方向一瞥。
见三个模糊的人影,一边焦急地招手一边朝他喊着什么。
原来。
前面太紧急,无暇顾及“朋友”。
现在,尽管危机同样未解除,但至少有时间呼喊“朋友”的名字。
他又看向身前的猫猫。
是因为雇佣关系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对“朋友们”摇摇头,没打算就此逃走。
苏牧是主动走上前的。
所以——
一定有办法!
……
异变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苏牧不知道。
他回顾四千年前的记忆,没发现有“黑雾”这一玩意。
所有了解到的信息,都是从历史、他人的研究和为数不多的几次间接接触中得来。
这是一次好机会。
量刚刚好。
又被他削了一顿。
苏牧张开双手,走向那被不断涌动的黑雾。
有什么办法,能比亲自体验一回更加简单便捷呢?
只是,他这一举动,在其他人眼中和自杀没有区别。
阿哲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挣扎。
下一秒。
他下定决心,催促其他人:“快跑!”
兔耳朵还有些犹豫:“可是……”
“跑!”
异变,通常有两种途径:
其一,自发性转变;
其二,无防备暴露在黑雾中。
在他眼中,苏牧毫无疑问将会成为后一种情况。
彼时,专家级(他们以为)剑客异变成的怪物,恐怕只需一瞬间就能将在场所有人杀光。
等他们逃过一个转角。
苏牧才走近黑雾中。
或者说,苏醒的黑雾将他笼罩其中。
有一点冷。
但并非仅仅是物理层面的温度。
一旦接触,黑雾便不断从七窍和毛孔渗入。
知觉迅速麻木,丧失对外界的感知。
思绪变得迟钝,变得如睡梦中一般断断续续。
紧接着,双目无法视物。
一幕幕过往的片段在眼前闪回。
兵戈、鲜血与嘶喊声,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
……
“老师……”
黑凤凰泪中带笑,消散成漫天花瓣。
……
“苏牧!”
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是谁?
哦。
好像被他手刃……全族?
也不对,还是放过了一些无辜的孩子。
……
“Su——”
信徒们匍匐在地,拖长声音向他祈祷。
路已指明。
却视若不见,渴望着全知全能的神明挥一挥手指替他们解决一切烦恼。
带着憎恨、带着遗憾、带着无限的困惑,被无边的黑雾淹没,走向毁灭。
……
悔恨?
愤怒?
苏牧冷眼旁观,一边探究着黑雾诱人异变的根源,一边沿着这一条路徐徐前行。
走过不知多漫长的距离。
不知不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老师,人死了以后……灵魂会去到哪里吗?”
他一低头,迎上一双充满好奇心的眸子。
是如此闪亮、迷人。
却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到随时可能停止。
苏牧闭上眼,轻叹口气。
他开始讨厌这个黑雾了。
“老师……请不要为我叹气。”
耳边,传来轻声的安慰。
嗯?
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没有叹气。
而对方,也没有安慰他这一句。
再睁开眼,却见对方挤出一丝虚弱微笑,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无论是笑容还是触感。
如此真实,全然不似幻觉。
这是……
他懂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未能改变什么。
苏牧默默注视着对方。
直到如记忆中一样,彻底停止了呼吸。
每个人的偏执,源自于已成既定事实的一幕幕过往的遗憾。
诱使人逆着时间往前追溯下去,总渴望达到一切遗憾都不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的最初的起点。
直达根源,寻找到万物的第一推动力。
这很难说是一个“自然现象”。
甚至于,苏牧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把握,断定这是某个存在实施的一项计划。
跨度数千年、涵盖整个世界范围的超大型法术。
当黑雾将全世界完全侵蚀,这个法术才算正式启动。
届时!
呵!
如果这位幕后黑手的手段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时间将会逆流,宇宙将会坍缩。
所有既定事实将被回滚至未发生过的虚无。
一直到……
万物归于原点的那一时刻。
再往最初的根源上,追加上一点……祂认为正确的添加剂。
或者,凡人称其为——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