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上钩了。
苏牧一见到冒失闯入的女子，便知道圣水消息的来源有着落了。
女子穿一袭白衣，与他身上的这套样式相仿，但更加干练修身，更适合于日常穿戴。
毫无疑问，是正牌圣女。
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或许是刚在外面砍了什么玩意？
“爱由莎，光明教现任圣女。”女子朝他自我介绍道。
红抖一抖耳朵，依旧趴苏牧大腿上，对爱由莎的靠近没有太多反应。
不过，正是没有反应，说明她并不讨厌对方。
苏牧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
没有说话，但红一定懂，轻轻甩了下尾巴。
既然是圣女，消息一定很灵通吧。
他也自报家门：“苏牧。”
“切磋一下？”爱由莎开门见山道。
苏牧是宣传部请来拍视频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来之前已经充分了解了。
之所以有正牌圣女还要请一位冒牌圣女来宣传，这其实也不难理解。
第一，爱由莎不情愿配合。
第二，以前她勉强配合过，但宣传效果并不好。
爱由莎的形象不差，但没有到仅凭外形就能吸粉无数的程度，而不情不愿的配合自然不会有灵魂，敷衍了事最终呈现出来的拍摄效果便不尽如人意。
更何况，在光明教内部，圣女的级别很高，也没有人能强迫她做事。
于是，成为偶像拯救光明教什么的只能靠“外包”了。
至于爱由莎自己，当然更热衷于……斩妖除魔！
苏牧微笑，点点头：“好。”
想要鱼儿上钩，鱼饵必然不能少。
对方这么急匆匆跑过来说要切磋，再联想她第一时间与青叶打过招呼，苏牧不难猜到自己最吸引对方的到底是哪一点。
剑，他的确还挺擅长的。
而小狐狸，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毛茸茸的大尾巴优哉游哉地一摆一摆。
这也很能说明问题。
这位圣女已经离得足够近了，却没有给红带来任何压力。
只能说明，这位圣女是个心思单纯的笨蛋。
否则，像这样目标明确地冲过来，若心思重一点，能够读心的小狐狸必然不可能这么放松。
这里的“笨蛋”可不是贬义词。
相反，苏牧很喜欢这种笨蛋。
“啊……”爱由莎也没想到苏牧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小会后补充说，“纯粹的剑术切磋。”
她是天才。
年纪二十出头，早早便已步入大师境界，名声不只局限于光明教内部，于整个剑术界都颇负盛名，被认为极有可能成为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剑圣。
她眼力远不及苏牧，但也能看出苏牧没有半点超凡力量。
这很蹊跷。
境界和力量，尽管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完全拆分开来的两种东西，但人是一个整体，不可能只参透剑意的却完全疏于身体的锻炼。
这不合理。
但是，女神大人曾说过——原典怎么记载的她忘记了，只记得大概——自我认知的合理要为现实让步。
即，你觉得合不合理，并不重要，重要是实际情况如何。
她提出要“纯粹的剑术切磋”，意思便是不占力量上的便宜，只将力量与速度控制在和对方一个层级，双方只比拼最纯粹的剑技。
“没问题。”
苏牧把小狐狸的脑袋扶起来，推到一边，站起身，捡起放旁边的舞蹈剑便往空地走去。
就用这剑？
爱由莎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有些许疑惑。
这舞蹈剑，她当然也用过。
漂亮，但华而不实，只是单纯的表演道具。
苏牧笑着说：“用什么剑，都一样。”
爱由莎不置可否。
对方说都一样，但她自己的实际体验是……不同优劣的剑对剑技发挥的影响很大。
没关系，是否真如对方所说，一会便知道。
圣女的到来自是引起大家的注意，其他人都不再说话，她和苏牧的谈话便被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切磋？
有热闹看了！
青叶是最期待的那个，当然不会拦着其他人，于是乎不一会众人便或站着、或搬张凳子坐下列了一排围观。
舞蹈室里切磋剑技，听上去十分合适。
苏牧和爱由莎相隔十余步，相对而视。
爱由莎微微皱眉。
不管怎么看，除了颜值外，对方都很平凡。
普普通通的架势，穿累赘的表演服，手持一柄除好看外难堪大用的表演剑。
相比剑客，更像是……偶像？
和宣传部的定位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可青叶偏偏又信誓旦旦地说，对方刺出了一道剑意。
并且，刚才她与对方的交谈虽短，但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看对方的反应也的的确确了解她的来意。
就……
特别狂。
她本想着，若是位前辈，那便请教；若水平相当，那便切磋学习。
怎样都不亏。
可现在……
算了。
她把胡思乱想先抛到一边。
很多事情，光靠想是没用的，实践过、体验过才知道。
爱由莎放空大脑，暗暗握剑，调整呼吸，迅速将自己调节到人剑合一的无我状态。
人剑合一？
很不简单。
但苏牧不在意。
与其对峙的短短几秒钟，他也想了许多。
所谓圣女，毫无疑问是对“偶像”——即光明教信奉的光明女神——的模仿。
若用现代的观点解构，这可以看做是一种另类的cosplay。
不得不说，这还挺有趣的。
他因此多花心思仔细观察了一番爱由莎。
真别说，眉眼和曾经的自己有几分神似。
不过，分明是一个直觉派的笨蛋，这一点倒是像他曾经的一位弟子。
而时过境迁，信徒一代代更迭，圣女的职位一直保留至今，只可惜光明教及其圣女为何存在的原因却估计早已被遗忘。
某一事物的延续，原本或许是为了某一使命，然而最根本的使命却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最后只剩下为了延续而延续的表象。
有趣的现象。
思绪飘得有一点远，一想到自己此时此刻就站在这位可爱的小圣女面前，苏牧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微笑。
走神？
爱由莎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
她已经放空大脑进入无我状态，并不会因此觉得被轻视，只会把握住对手片刻的走神的破绽。
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
没有用圣力强化，也没有调度多余的力量，速度不及她巅峰时的十一，但在一票普通人旁观者的视野只留下淡淡的残影。
怎样的进攻路线最合适？
不，她从不多想。
实战中多数时候只一息便可分胜负。
她头脑不好，来不及想。
所以，只要在对方也反应过来之前斩了便可。
十余步转瞬即逝。
拔剑——
……
莽夫。
尽管苏牧早有预料，但真正见爱由莎启动，还是稍微有一点无语。
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竟然不是灵动飘逸的类型。
力苏双A弱女子。
这和他的风格根本完全不一样嘛。
亏得对方收敛了，不然一脚下去舞蹈室的地板就是一个坑。
圣女来势汹汹，气势不比一辆一百码迎面疾驰而来的卡车弱上几分。
苏牧干脆站着不动。
总所周知，速度是相对的，他看爱由莎是飞奔的卡车，同理对方看他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很科学。
更重要的是，他的力量与速度有所欠缺，没必要再浪费精力在移动上。
见爱由莎快速逼近，他不慌不忙，抽出轻飘飘的舞蹈剑。
不管身法如何，目的其实很纯粹，进攻方想要将对手纳入攻击范围，防守方想要逃离对手的攻击范围。
仅此而已，并没有多么深奥。
他想了想，提剑，高举过头顶。
就像剑，只是纯粹的凶器，无论赋予其多少含义、追加各种信念，其目的……无非是将目标杀死。
而“杀死”，即可以“杀死”其肉体，又可以“杀死”其精神。
真的……
很简单。
很纯粹。
很多剑客内心戏非常丰富，但剑不在乎。
只是很遗憾，随知识的传播，随自作聪明的人不断给不同的事物添加上自己的见解，简单的东西总是被包裹上一层又一层复杂的外衣。
渐渐的，大家不再相信，原来事物的本质竟是如此简单。
……
众人不禁屏住呼吸，连丝毫不担心苏牧回输的小狐狸也被气氛感染坐直了身体。
霸占着最佳观战角度的青叶则抱着摄像机，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张开嘴巴。
快要撞上了！
她很了解这位闺蜜。
剑术犀利、风格刚猛。
切磋时极少缠斗，快则一击、慢则十回合必分出胜负。
作为拱火者她可不想错过每一丁点细节。
……
“哎。”
苏牧轻叹一口气。
千钧一发，侧让一小步，手中长剑随即劈下。
至少有一点，光明教没有搞错。
他们的神明，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确非常偏爱剑。
其实，剑招里他更喜欢刺。
但刺太简单、太纯粹，反而容易令人想太多，以爱由莎现在的水平多半是参悟不了。
所以，这次他选择劈。
剑光如雷。
擦过爱由莎的耳畔、秀发和衣摆，没有斩中任何东西。
却如一道雷霆劈下。
爱由莎傻了。
夺目的剑光，让她甚至忘了挥剑。
那一瞬间，她仿佛直面了死亡。
惊鸿一瞥。
冰冷而致命，令人窒息。
可是……
却如此美丽、耀眼，一切只发生在弹指一瞬间，那致命的一幕却好似有着永恒的美深深印刻在她的内心。
她凭惯性踉跄冲出几步，大脑一片空白，手中长剑自然垂落，呆呆地背着苏牧站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