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审讯

  五尺外,两轮铭刻着神秘符文的金色竖瞳森然注视着苏牧。

  忽然,眸子主人的秀气眉毛微微上挑。

  苏牧一阵恍惚,终于回过神。

  他依稀记得——

  自己……

  好像……

  又死了一次?

  他低头,把手举高。

  小小的巴掌,葱白的手指还带点幼态的肉感。

  视线再往下移,他正坐一张高脚凳上,悬半空中因无处安放而轻轻摇晃的小短腿提醒自己,这具身体顶多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余光瞟见缎子般滑到胸前的一缕长发。

  纯白色的,很长,很直,很符合他的xp。

  不对……

  这不是当下他应该关心的。

  他闭上眼,抬手揉揉太阳穴,努力思索死前的回忆。

  大脑很混乱,平日很有条理的识海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搅过一样,记忆的画面碎裂成一片片散布在各种不易发现的角落。

  他叫苏牧,是来自地球的穿越者。

  好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穿越来的世界,是一个处于文明萌芽期的多智慧种族共存的奇幻世界。

  然后……

  侥幸获得一些能力,展开一系列冒险,结识许许多多有趣的人(如无写明人类,皆泛指一切智慧生物)。

  作为来自文明程度高出好几个时代的地球的穿越者,尽管苏牧不是自带图书馆一样的全能人才,但拥有一定能力与话语权后通过一些新奇的点子引导文明与科技的进步并非难事。

  譬如,他无需知道黑火药具体如何调配,只要记得“一硫二硝三木炭”,就能指导别的有专研能力的技术人才进行研究,从而比常规从零开始的摸索高效得多。

  于是,他获得了巨大的名望,甚至渐渐有越来越多的民众尊他为神明。

  在刚起步的文明,尤其是在奇幻世界,偶像崇拜确实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当然,即便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这一方面好像也没有进步到哪里去。

  但苏牧更喜欢他的追随者们叫他——“老师”。

  到此,记忆的碎片像被碾成渣一样,短时间内再无法串联出更多详细有效的信息。

  可是——

  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偏差,他明明已经超脱第三能级的桎梏,达到理论上超凡入圣、不死不灭的境界,中间不出什么幺蛾子又怎会落入如此田地……

  “苏牧……苏牧?”

  房间里另外那个金色竖瞳的女人语调平缓地开口说话。

  苏牧重新睁开眼。

  中间隔一张漆黑的办公桌,正对面,是一个女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

  但是,对方对他的吸引力,除了明显具备某种魔力的眸子外,就数额上那根约莫十五公分螺旋纹龙角。

  是个龙人。

  假设是在魔物娘本子的世界观,该叫龙娘,但在一个正经奇幻世界里,常规智慧种族的性别分布显然是均衡的,那样一来对于雄性个体的“龙郎”或者“龙男”的称呼为免过于别扭,于是还是简单一点称其为“龙人”或“女龙人”好了。

  神秘而危险的金色竖瞳直视他的眼睛,女龙人问道:“苏牧,请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鲜血祭祀的现场?”

  “我不知道,我醒来时就躺那了,你应该去问犯罪嫌疑人,而不是我这个受害者。”

  苏牧发誓,他说的句句属实。

  发生这种事情,他也很懵——

  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中,周围一圈是用鲜血和残肢作的鬼画符,以及——变成如今这具手无缚鸡之力感受不到任何魔力流动的弱鸡肉体。

  总之,现在很尴尬。

  他,伟大导师,世界最强,阿尔法大陆首个被奉为神明的纯血人类。

  如今正在接受某城市某安全分局的审讯。

  唯一的好消息是,如今作为未成年人他可以在审讯官的办公室而不是阴森逼仄的审讯室接受盘问。

  “那么,请问。”审讯官情绪丝毫没有波澜,继续开口,“为何我们的特战队员赶到时,你正(她拿起一份报告,照着上面念)‘手持祭刀,将一具邪教徒尸体的肚子剖开,双手伸进去翻检里面的脏器’?”

  苏牧:“……”

  他郁闷地轻轻踢了下凳脚。

  这就是弱鸡肉体的坏处了,当时他根本没发现有人靠近,结果干这种奇怪事情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顺便一提,是被一票带枪的“警察”当场抓捕,人是被汽车押送来的。

  大人,时代变了。

  他如实交代:“你听说过内脏占卜吗?”

  “内脏占卜?”审讯官情绪有一丝微弱的波动。

  金色的竖瞳由上而下打量苏牧一番。

  纯白长直发,血一般的猩红双瞳,抛开这两点不似正常人类的特征,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十一二岁的人类女孩——对了,以及另一点,外貌显著超出普通人类的正常分布。

  不过……

  审讯官余光扫一眼桌上的记录纸。

  据嫌疑人自己交代,性别是男,这一点暂未经体检确认,非百分之百可信任情报。

  看似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血淋淋的犯罪现场,不仅毫不害怕、慌张,甚至还捡起一把凶器把一具尸体给开膛破肚,并且“她”还就这么坦率地一五一十向审讯官全交代了。

  十分可疑。

  一个男性的灵魂,经由一场邪恶的仪式,被注入一具年幼的女孩体内?

  她脑海中迅速拼凑出可能性极高的猜想。

  可……

  又很不合理。

  如果是一个早有预谋的邪恶存在设计的转生仪式,成功后没有任何后续安排,被他们安全局不费吹灰之力抓捕,后续接受审讯时还丝毫不做任何伪装。

  这……简直太蠢,完全说不通。

  审讯官一时无法得出结论。

  但是,没有关系。

  言语、行动,想要欺骗他人太容易,高明(或者说不高明?)的骗子甚至自己都能欺骗。可一旦被她使用能力直视其本质时,任何伪装都将无所遁形。

  她说:“请解释什么叫‘内脏占卜’。”

  审讯继续。

  “啊?”

  对方能问出这种问题,苏牧也很意外。

  他瞥一眼左边——

  贴墙立着很大一个书架,上面林林总总摆着各种书籍,多数都有被频繁翻动的痕迹。

  如果这间办公室是对方的,说明这位能力已经达到第一能级极限的审讯官应当是一个博闻多识的人。

  “内脏占卜”不算什么常识,但也绝没有多么生僻,说白了就是地球里的法医,只不过在文明萌芽之时通常会对这种依稀把握住又没完全解释的规律冠以更加神秘、晦涩的解释,将其与占卜、仪式等等元素绑定在一起是常规操作。

  即便时代更迭,对方作为专业执法者不应该不懂呀。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