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烧饼

  虎大郎烧饼。

  看到这个招牌,苏牧的内心是复杂的。

  矮脚虎,戴个厨师帽,围一条白色的围裙。

  妙啊!

  在一条胡同里,脚下是开裂的青砖路,四面逼仄破旧的墙壁贴满各种“开锁”、“新房出租”、“废品回收”等小广告。

  如果说外面仅仅只是相对落魄,有一种不景气的感觉,绕了几条小巷来到这就完全是标准的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但是,烧饼摊前还是挺热闹的。

  香!

  顾客很多,要排队。

  小狐狸拉着苏牧,绕到队伍侧面,踮起脚,眼巴巴看着热气腾腾、香气弥漫的烧饼摊。

  咕噜——

  咽一口口水。

  一对狐狸耳朵和大尾巴耷拉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哎哎哎!让一让,都让让呗,让这两个孩子先买,看把孩子饿的。”排在前面的一位热心老大哥看不下去,挥着毛糙糙的手臂嚷嚷。

  “可以吗?”

  小狐狸面色一喜,耳朵立起来,迈出一步又很快止住动作,怯怯地看了一眼队伍后面的其他人。

  太心机了!

  苏牧的手心马上被用力捏了一下。

  “来,让一让。”

  人群一阵骚乱,让出一条路。

  插队,不是好行为,但谦让妥妥是美德。

  尊老爱幼,这也很合理。

  苏牧饿得两眼发花,当然也不会计较,这应该能算是……紧急避险!

  总之。

  “小妹妹,要几个烧饼?什么馅的?”“虎大郎”笑容满面地问。

  红回头,看一眼苏牧。

  苏牧会意,伸出两根手指,想了想,又多竖起一根。

  烧饼看着挺大,也很厚实,但耐不住他饿!

  “五个!梅菜猪肉馅!”

  小狐狸对老板比出右手,五指张开。

  “不!要六个!” 她又举起左手,加上一根食指。

  “等等!我要想想,七……七个吧!”

  每人三个,剩下一个可以平分!

  嘿!

  她背着苏牧,嘴角狡黠地微微上翘。

  这个是有说法的。

  如果均分,大家各吃各的,就少了点互动。但如果刚好多一个,不管是互相推让还是撕成两半分掉,都会有更进一步的互动。

  这就跟借书一个道理。

  一借、一还,就创造了两次互动的机会。

  “好嘞,七个梅菜猪肉馅烧饼!来,给您打包好了,请拿好。”“虎大郎”躬下身,双手递来一个塞得满当当的纸袋。

  “谢谢。”

  小狐狸一手抱着烧饼,一手拉着苏牧,离开闹哄哄的人群左拐右拐找了处清净的地方。

  冷僻小巷,两边建筑皆大门紧闭,竟还有青石台阶,加上略复古的建筑风格甚至有一种穿越时代的感觉。

  红蹲下身拂去一块光溜溜的台阶上的灰尘,招呼苏牧道:“来,坐这。”

  苏牧听话地坐下。

  “给!”

  再往手里塞个烧饼。

  “啊~——”

  白毛拿起饼,张嘴。

  小狐狸挤在旁边坐下,也不急着吃,歪头端详着苏牧出神。

  太乖巧了!

  不仅行为乖巧,也听不到一点逆反心理。

  这也……

  太棒了!

  唇红齿白,小小的嘴巴已经尽量张开到最大,和烧饼还是有明显反差。

  “咔嚓——”

  清脆的咬合声。

  外皮金黄酥脆,里面一层面又松软弹牙,咬破后,隐约露出来的塞得满满当当的肉馅散发出更浓郁诱人的香气。

  红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没有回应,只是咀嚼、吞咽,再一口咬下,不断重复。

  微微上弯的眯起的双眼,代表主人心情十分愉悦。

  “好吃!”

  这是她听到的心声。

  不仅是声音、还有心情、甚至还有味道。

  “咕——”

  饿了。

  于是,小狐狸也不再说话,和苏牧排排坐在青石台阶上埋头一口一口地啃着烧饼。

  一切正如计划中的一样。

  两个小吃货风卷残云,轻轻松松干掉了六个饼。

  剩最后一个。

  “吃饱了吗?”红期冀地看向苏牧。

  苏牧眨眨眼睛,舔了舔沾到点饼渣的嘴角。

  对方有读心,骗不了。

  他摸摸肚子,说:“还行,差一点点。”

  嘿!

  计划通!

  红克制住笑意,佯装苦恼,捧着仅剩的一个烧饼。

  “那……一人一半?”

  “好~。”

  可恶!

  她听到了!

  对方一定在偷笑!

  脸有点发烫,不用看,肯定红彤彤的。

  但没事!她脸皮厚!

  她拿其他的包装纸垫着,将最后一个烧饼撕成两半,递过去肉馅更多的半边。

  ……

  吃饱饱,没烦恼。

  缓解掉肚子的危机。

  又静坐了一会。

  红本身就无所事事,近些日子只想找安静的地方独处。

  仰头,望着上方狭小的天空。

  偶尔有一阵风,绕过曲折的巷道,轻轻拂过面颊。

  惬意。

  虽然不是独处,但远比她一个人时更加安逸。

  小女朋友?

  嘿!

  真不错!

  又或者?

  饲养的小动物?

  刚才投食的时候确实很有这种感觉。

  苏牧闭目养神一会,睁开眼,张望下四周。

  饥饿,会导致大脑供血不足,从而使大脑对信息的处理能力下降。

  简单来说——就是变笨。

  饱了。

  消化完了。

  聪明的智商再度占领高地。

  他有些好奇地观察这条有几分古色的巷子。

  贫民区?

  一路过来所见的景象,已经超出了市区到郊区的落差。

  如果说提亚居住的片区相当于21世纪天朝的一线大城市,那么到了这里甚至有小县城的感觉。

  很好,很朋克。

  “这里不是哦。”小狐狸幽幽的说。

  “嗯?”

  苏牧询问地看向她。

  “想见识下真正的底层人民吗?”狐狸笑了。

  这一次,她笑得有点邪恶。

  她承认,她很满足于现状,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也挺不错。

  但是,人性就是很奇怪的。

  她又不安于现状。

  红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方……似乎是个没见识过人间疾苦的“上层人”。

  也不怪她判断出错,毕竟苏牧为数不多流露出来的心声充满着对当代普通民众生活状况的无知与好奇。

  那么……

  她刚才忽然萌生出一个扭曲的想法。

  假如,如此纯净的灵魂,见识过地狱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非常危险的念头。

  她也意识到了。

  或许是美好的环境,塑造出的一个美好的灵魂,但……

  只存在美好的世界是虚假的,那么……这颗灵魂会不会也是虚假的。

  如果……

  见过后……

  可……

  心里的念头不断争斗,不知是吃得太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贪婪?

  对!

  是贪婪。

  她得到了,但还想要更多。

  她渴望能获得绝对的真实,不满足于温室中的美,更期望看到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她垂下脑袋,双手捂住脑袋。

  “嗯?”

  苏牧关心地摸了下她额头。

  “呼——”

  小狐狸长舒一口气。

  她抬头,凑近,相隔不足十五公分看着那双宝石一般的猩红眼睛,声音微微颤抖地问:“你,想去地狱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