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龙脊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比提亚高一个头,同样的龙角,脖颈处的龙鳞是色泽相对更暗沉的金色,金色竖瞳的深处少一圈代表提亚天赋能力的神秘符咒。

  容貌俊美,脸上挂着微笑,却不是平易近人的那种笑。

  一看就知道一定是亲戚。

  提亚推开门,保持原位,没有要腾出身位给对方进来的意思。

  “哟,我可爱的外甥女,舅舅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邀请进去坐一会?”

  男人调侃道。

  舅舅?

  悄悄摸到提亚背后的苏牧探出脑袋,好奇地暗中观察。

  脸很白净,皮肤光滑没有皱纹。

  但这对修行者来说也很正常,属于难以分辨年龄的外貌,何况龙人本身就是一个不显老的种族。

  “舅舅”嘛,如果是亲舅舅,对龙人来说年龄差在一百以内都很正常。

  硬要分辨的话,只能说这男人的气质比提亚要成熟一些。

  只不过……

  有一点吊儿郎当,看起来还不如提亚靠谱。

  苏牧默默在心中给出评价。

  而被拒之门外的男人丝毫不恼,稍稍一歪头,目光落在提亚背后冒出来的白色猫耳上,接着对上苏牧的视线。

  他微微眯眼。

  下一秒,眼神顿时变得凌厉。

  啥?

  苏牧呆滞片刻。

  紧接着,有所察觉的提亚右手一抬,放在他脑袋上,把这只好奇心过于旺盛的猫猫按了回去,对自称“舅舅”的男人说:“不用了。”

  男人有些惊奇地收回视线。

  他是来送东西的。

  龙骨,很不得了的“礼物”,并且这根龙骨的主人……身份非常特殊。

  之所以是“礼物”,是因为族人根本用不上龙骨。

  这个外甥女,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基本可以算是看着对方长大。

  提亚有外族朋友?

  不,不可能,他不信。

  个性孤僻,又有一个离大谱的看透人心的能力。

  看得太清楚,又容不下一粒沙子,这样的人注定孤独一辈子。

  这不,一开门,见到一只小猫。

  看起来虽小,但外表也是最容易伪装的,像他自己不也风流倜傥永远都是双十年华吗。

  于是,他便释放杀意试探了一下。

  却如泥牛入海,对方甚至天真可爱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问“你在干什么”。

  好奇怪。

  明明……无论怎么感应,都只是个不具备任何非凡力量的普通人。

  可如果真的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刚才那一下被吓到尿裤子也不奇怪。

  提亚朝他伸出左手,手掌平摊:“东西。”

  “哇!不是吧!小提亚你这样很不礼貌诶。”

  男人没有交出东西的意思,半敷衍半开玩笑,注意力一直放在外甥女后面冒出来的一甩一甩的猫尾巴上。

  忽然,右侧冒出一点耳朵尖,毛绒绒的,再小心翼翼探出半边脸,一只猩红的如星辰般漂亮的眸子投来窥探的视线。

  嘿。

  有趣的小猫咪。

  比长大后的外甥女好玩。

  咦?

  这只眼睛……

  他视线落在对方瞳孔上。

  眼睛是心灵之窗。

  他对这只猫非常好奇——提亚家里就多这一个人,龙骨99%的可能性是给这只小猫咪用的——于是便有意地与对方对视。

  深邃、透亮,好似一个拥有强大引力的漩涡,神魂不由自主的被牵着过去。

  眼眸微微上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流露出一丝笑意。

  嗯 !?

  幻术?

  光线黯淡、扭曲,瞳孔仿佛变成深渊,尽头伸出一只漆黑的爪子,缓缓的、却不容逃脱地将凝视深渊的人一把抓住,慢慢向深渊里拖拽。

  危!

  男人立即警觉。

  魔力爆发!

  噗~。

  草!

  怎么还没放屁声大。

  半点用没有。

  屏息、凝神,意念化作锋利的剑锋。再催动体内魔力,使其疯狂奔腾流转。

  破——

  刚要尝试暴力破除。

  突然,天地万物土崩瓦解。

  嗯?

  发生什么了?

  眼前的景象重新恢复正常,却发现是提亚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把猫猫头按了回去。

  男人愣了。

  不动声色余光扫一遍周围。

  走廊、门,以及被外甥女挡住的门后的玄关,依旧普通而平凡。

  没有任何气息残留,甚至连自身体内的魔力也没有催动过的痕迹,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短暂的数秒钟时间里的幻觉。

  像是一场白日梦。

  提亚又重复了一遍:“东西给我,你可以回去了。”

  男人沉默了。

  他想不明白这只小猫是怎么做到的。

  尾巴,又一甩一甩地冒出来。

  明明是很可爱、很温馨的一幕。

  却让他一阵莫名心悸,好似藏在外甥女背后的不是可爱的小猫咪,而是……一个披着可爱软萌外皮的不可名状的邪神。

  尾巴的末端,一抖一抖,在空中划出奇怪的图案。

  他左手抬高,右手伸进左手的袖口,从里面掏出个尺寸明显塞不进袖子里的木匣。

  “给。”

  毫不犹豫将木匣放到提亚手上。

  溜了溜了。

  他不玩了!

  提亚低下头,看着手里约半米长的木匣,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谢谢……舅舅。”

  男人都已经转过身,硬是止住迈出去的步子,叮嘱道:“最近……族长刚陨落,各路宵小可能都会冒出来,虽然你在龙城被盯上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诸事小心。”

  “嗯。”

  “走啦,有空的话偶尔也回去看看。”

  “好。”

  等男人进了电梯,提亚才关上门。

  族长陨落?

  猫耳的听力可比人类的强,苏牧不可能遗漏这句话。

  他看向提亚手里的木匣,若有所思。

  提亚也不多废话 ,关了门,立马往回走向客厅,把木匣放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

  “你们……关系不太好?”苏牧一路跟着,八卦地问。

  “嗯……小时候,每年他都骗我年糕。”

  “啧。”

  看得出来,这种人确实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经常偷我藏起来的零食。”

  “唔……”

  坏透了!

  不过!

  小提亚啊,为什么你要把零食藏起来呢。

  苏牧尽可能保持严肃,憋住笑。

  “干了坏事第一时间把自己撇清,让我背锅。”

  “太过分了!”

  苏牧义愤填膺。

  看来他刚才还是下手轻了。

  至于刚才的手法,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用类似催眠的手段唤起对方心中的恐惧而已。

  难点在于……

  实力越强的人,恐惧的东西越少,想要唤起内心深处的恐惧也越难。

  但强弱总是相对的。

  一边聊天,提亚一边摸索到了木匣外面的机关。

  拨开侧面的卡扣。

  轻轻一拉。

  木匣便像抽屉一样拉开。

  里面是一截白骨,躺在柔软的垫了一层淡金色丝绸的软垫内衬里。

  骨头约有苏牧的小臂骨大小,呈玉石质感,表面光滑无凸起的骨质,光线下微微泛着金色。

  提亚也是第一次见。

  她看向苏牧。

  “龙脊骨。”苏牧端详一番,解释道,“初步加工过,去除多余的没有实际效力的骨质,所以远比实际的龙骨更纤细。”

  提亚似懂非懂地点头。

  苏牧直接上手,托举起这一节龙脊骨,迎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仔细观察。

  “最好的一节——哦对,你可能不知道,不是每一节龙骨都有用,通常只有其中一小段龙脊骨,越强大的龙可用的龙脊骨部分越多——成色很新、主人是第三能级……咦?有点奇怪,好像长期有意识地淬炼过,这质感……我可能都没有见过的比这品相更好的龙骨。”

  提亚垂下眼帘,陷入沉默。

  苏牧小心地将龙脊骨放回原位,转头看向提亚:“你们族长?”

  “……是。”

  这不难猜。

  成色很新、第三能级,加上提亚舅舅说出的“族长陨落”的消息,以及他可以说很不客气地试探自家外甥女朋友的行为。

  种种迹象,苏牧猜不到这是那位“族长”的骨头才叫奇怪。

  龙骨。

  顾名思义,是亡者的尸骸。

  为敌人所用,是一种侮辱。

  为朋友所用,却是一种荣耀。

  苏牧闭眼,回想那一通电话。

  对方……“认识”自己。

  不过,自己翻遍记忆,却寻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联系。

  “一千岁出头……”

  苏牧自言自语。

  “嗯。”

  提亚点头确认了他这一说法。

  “奇怪,你们祖上有和黑龙通婚吗?嗯……知名度高一些的。”

  提亚想了想,摇摇头:“不清楚。”

  “emm……算了。”

  苏牧也不继续深究,将木匣推回去,一把抱了起来。

  “要帮忙吗?”提亚问。

  “不用,冥想室借我一用,十二个小时内,不要进来打扰我。”

  “……嗯。”

  苏牧抱着木匣独自一人进了冥想室。

  带上门。

  提亚被关在门外。

  她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7点13分。

  啊~。

  苏牧没有吃早餐。

  必须空腹?

  她也不清楚。

  但苏牧这么做,必有其深意。

  所以,必须要等待到晚上的7点13分。

  午饭也要跳过,这个时间比平时的晚饭还要略晚一点。

  会饿吗?

  耳边好似又听到对方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声“提亚——”。

  她转过身,背靠着墙壁。

  算了。

  等待吧。

  闭上眼睛。

  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冥想吧。

  ……

  不知过了多久。

  提亚被仅一墙之隔的紊乱的魔力惊醒。

  宛若一场风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有一叶小舟在翻涌肆虐的大海中摇摇欲坠。

  她猛地睁开眼,拿手机一看,才下午三点不到。

  还有……四个多小时。

  蹑手蹑脚往旁边挪过几步,像是怕脚步声惊扰到房间里的人,侧过身耳朵贴着门。

  很安静。

  扑通——

  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发生什么了?

  突然。

  里面传出很轻微的一声闷哼。

  很痛苦。

  绝不是苏牧平时开玩笑时的假装,而是一种……她从未在苏牧身上感受到过的无法忍受的痛苦。

  她揪心地攥紧拳头。

  就当提亚以为将会看到上神超越凡人的忍耐力的一面时。

  “啊——!”

  冥想室里,凄惨地叫出了声。

  很好听。

  emm……

  不!不是这样的!

  好听是客观事实,是一种审美的共识。

  但此时此刻提亚更担心苏牧的状况。

  一定会成功?

  苏牧从未说过。

  怎么办?

  惨叫声一直未停歇。

  逐渐声嘶力竭。

  声音减弱。

  有气无力。

  最后,完全消失。

  暴乱的魔力也平复下来。

  最后,感应不到任何一丁点动静。

  提亚慌乱地掏出手机看一眼——下午5点7分。

  为什么!

  还有这么久!

  失败了?

  提前结束了?

  她无从得知。

  手已经按在门上。

  只需轻轻一推,无论里面是否反锁,这扇木门绝无法抵挡第二能级的力量。

  却好像力量被抽干,手掌轻轻放在上面,没有一点点力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

  晚上,7点13分。

  提亚抢在分钟数从12跳转到13的一瞬间开了门。

  白雾缭绕,一股带着奇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微微皱眉。

  金色竖瞳轻易穿透充斥着整间冥想室的阻碍视线的雾气。

  是坐着的。

  呼。

  松一口气。

  坐着,说明至少行动无碍。

  等等!

  白皙光滑的后背。

  赤裸的胴体,云雾环绕中若隐若现,十分少女气的鸭子坐,被衬托得仙气十足。

  甚至可以看见尾椎骨延伸出来的猫尾巴,俏皮地弯曲着,欲盖弥彰地遮掩住无关痛痒的一小部分肌肤。

  苏牧转过头。

  这个角度,提亚刚好可以看清,瀑布般散落的白色秀发间,侧面完美的轮廓,和那优雅颀长的脖颈。

  还长着一对软萌软萌的白色猫耳。

  好像无论哪里都似乎没有变化。

  但是……又好像无论哪里都多了莫名的吸引力。

  是没穿衣服的缘故吗?

  提亚傻傻地想。

  “你早了一点。”苏牧道。

  “啊?”

  “我进来的时候是早上7点13分零几十秒。”

  “可是……”

  那也不够你穿上衣服啊。

  她本想这么说。

  不过,哪怕智商锐减,提亚也反应过来这么说出来实在太蠢。

  “噗……那样刚好可以穿到一半,欲迎还拒的感觉不是正好么?”

  “……”

  提亚脸一红。

  大脑迅速升温、再升温。

  温度过高。

  砰——

  头冒蒸汽。

  她好了——不,不是,她冷静下来了。

  “我出去一会,你穿衣服。”

  她表面不慌不忙,退了出去,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