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范围方圆数十公里。
凤凰，高悬于空。
在常人的视野中，展开的双翼至多不过硬币大小。
但是，凤凰火焰点着了黑云。
呼啦！——
熊熊燃烧。
于高空之上，烧成一片烈火铸成的浮空之岛，将下方被黑色的雨水浸润的大地映得通红。
比白昼更明亮。
魑魅魍魉刺耳地哀嚎着。
像是夏日正午的阳光照进幽暗潮冷的房间，把陈腐污浊的空气灼烤着得滋滋冒着青烟。
至于苦守着的活人们，则顿时感觉体内快要耗尽的气力又恢复了一两分。
地下。
废墟之上。
“看呐！是凤凰！”
有人欣喜地喊。
愈是劫难来临之时，人们愈是希望目睹奇迹和伟力。
甚至于，愿意亲自去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
往往是迷信、权威等等理性所不齿的东西，在过去及肉眼可见的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能掌控人心。
坏的如此。
好的，也如此。
这一回。
却是正面的效果更多一些。
本已经愤怒、绝望乃至于破罐子破摔打算和尸位素餐的卑劣可鄙且极尽剥削的“肉食者”们决裂的民众们一下子又找到了精神的寄托。
不少人，尤其是年长一些的、思想陈旧一些的，甚至虔诚地朝那比太阳更明亮的散发着熠熠光辉的凤凰跪下，念念有词地祈祷着。
年轻些的，虽并不露出如此“无知愚昧”的一面，却也如同见到了救主或偶像一般争相拍摄照片、转发朋友圈，并附上一些不知何处看来的极为文艺的文本，好似连自己的灵魂也随着这一次劫难与凤凰的降世而得到了救赎。
安全局得感谢凤凰。
凤凰使他们极大程度地免去了安抚民众的功夫。
当然。
战斗尚未结束。
雨停了。
跨江大桥处。
爱由莎轻轻一甩剑，甩去寒意森然的剑刃上的一串水珠。
小毕方仰着头，望着空中大肆散发出光和热的妈妈，不甘寂寞地挥挥翅膀“哔哔”叫几声，可惜并没有受到天空中那位“薄情”的母亲的回应。
圣女看向江面。
少了源源不断补充的雨水，水位渐渐退回去了。
妖魔还愤怒地嘶吼着不断从不甘心地一下下拍打着江堤的浪里扑了出来。
不过，对于士气极大程度振奋的战士们来说却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坚持住！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跟我冲锋！”
指挥官大吼。
他的副官慌慌张张拔出剑跟了上去。
在金龙和圣女这两位强有力的外援的掩护下，负责跨江大桥最关键一处防线的战士们高亢而有序地扑灭敌方一波又一波临死反扑。
这时。
已经勾画完毕的原本是传送术的大型法阵变了颜色。
从纯白，到赤红。
光线渐变。
中间连同的纹路也一阵变换。
愤怒地颤动起来。
从地面直直朝天空冲起来的光束与上方燃烧得正旺的凤凰火云遥相呼应。
多数睹见这一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
“轰！——”
一声巨响。
好似火山喷发。
磅礴的能量从地面的赤红的巨大魔法阵喷涌而出。
却没有伤害一个活人。
无论是战士、还是平民，只感觉有一阵热风吹拂过。
只不过游走在城市中大街小巷的妖魔鬼怪们却遭了罪，云雾一般不稳定的躯体在强大的能量震荡下崩裂。
弱一些的，直接消融得烟消云散。
强一些的，也无法维持身体的稳定，随后便被战士就近补刀打回了地狱。
就此。
结束了。
爱由莎环顾一周，再见不到一个怪物。
她收了剑，长吁一口气。
此番大战，着实惨烈。
仅这一座桥的附近，她所见到的死伤便不知有多少。
连她自己。
实力算是不俗，何况有女神大人的亲自教导。
即便如此，身上也挨了几下，施加了防护的衣服直接刮出好多些破破烂烂的白布条。
其他人更不消说。
而别的防御薄弱一些的地方……
实在不敢多想。
小毕方也大受震撼，一时没有唠叨。
那边走来一个看上去精神疲惫但身体完好无损的战士，朝她敬礼致敬，说：“感谢您的支援，光明教的圣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用了，谢谢。”
战士没有多话，直接又跑开了。
民间有许多不弱于官方的修行人士。
像遇到这样的灾难，收到来自民间的协助是很普遍的情况。
战士过来，表达了感谢，再询问一下是否需要补偿或其他帮助，便是一般情况下的惯用做法。
当然，这一次现场比较紧急。结束了战斗，战后的工作才刚开始。等到事件全部完结以后，论功行赏也绝对少不了这些出了大力气的“民间人士”。
有足够的嘉奖，才能激励更多的能人异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爱由莎看提亚马不停蹄腾空而起，似乎打算飞往下一处。
作为圣女，自然少不了圣水，等闲的小伤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等等我！”
她脚下用力一点，蹬上墙，三两下上了一处三楼的楼顶，再猛地一跃，飞升窜起七八米稳稳当当落在悬停在半空中的金龙背上。
金龙高亢地吼了一声。
余音回响不绝。
一扭头，振翅，往贫民区的方向飞了过去。
每当灾难来临之时，往往不仅仅只有外表看上去是妖魔的“妖魔”。
击退了这一波披着妖魔皮的妖魔，紧接着便得去揪出那些披着人皮的趁火打劫的妖魔。
或缅怀死者，或抢救伤者，或搜寻失踪者。
政府及一些光明教这样的民间组织都动员了起来，试图最大程度地挽回这一次飞来横祸造成的损失。
另一边。
电视上，春晚还喜气洋洋地举办者，主持人和节目表演者们说着一些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只在节目的间隙，适当地对龙城表达了关注和同情，并在事情有所转机的第一时间将消息公布给了阿尔法大陆其他地方的电视机前无数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看着节目的观众们。
这时，观众们揪着的心终于放下。
“我就说，龙城这么大的地方，一定不会出事。”有人忍不住卖弄自己的先见之明。
“那真是太好了。”
有的人没有感触，但也说太好了，毕竟存活下来相比于毁灭终究是一件好事。
“真是太好了。”
有的人经历过苦难，因而更多一分共鸣。
但毕竟相隔了千里万里。
人的悲欢，总是难以相通的。
对于别人只是谈资。
但是。
留给绝大多数龙城人民的，尤其是那些居住在房屋防护等级不够的富人区以外的民众们而言，轻者财产受损，重则有重要的人受了重伤、甚至于死亡，只有无尽的悲痛。
而死去的人。
无法言语，也无法痛苦，或许反倒是更潇洒一些。
极度悲痛之余，不免又将一切的希望寄托于传说中凝聚了一切的美好的凤凰身上。
……
变回人形的苏牧轻飘飘落在高高的、尖尖的霓虹灯长亮的龙城电视塔上。
他视力很好。
一眼望去。
方圆数公里受损的建筑不少，哀嚎痛苦的人不少。
而活掩埋于废墟之下、或被简单的纯白的布单盖在身上的无法再痛苦哀嚎的人……也不少。
追究其原因。
罪过在他。
3号机是被他吸引来的。
虽然在距离他足够近以前，3号机基本出于无意识状态。
引诱物是他，造成灾祸的也是他。
不过。
尽管怎么反思，苏牧却并不自责或懊恼。
悲剧，谁都不想见到。
他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说明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他能应付的范畴。
如果自己当初如何如何做就好了。
很多人总会这么想，因此陷入无限的内疚中。
但其实。
这个“如果当初”，仅仅是建立在后来者的上帝视角下才可能做出相应的抉择。
我们确实生活在线性的时间中，往往是先经历了痛苦才得到教训，过度沉浸在已经确定的悲惨事实中又常常会导致下一次“如果当初”。
无需自责。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将那个跪在母亲冰冷的尸体面前哭得声嘶力竭的小男孩的愤怒、痛苦又无力的扭曲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轻轻捏了捏拳头，又松开。
哪怕今天，苏牧不在龙城，在别的任意一处地方。
这一场黑雨还是会降下来。
满溢出去，同样也会有别的地方的无辜民众受灾，甚至可能因无法短时间内组织起足够的力量阻挡而造成更大程度的破坏。
归根结底还是黑雾的问题。
若不彻底解决，像这样的浩劫便会一直持续下去。
一千年，又一千年。
一次次将文明夷为废墟。
所以。
四千年时间，阿尔法大陆未能发展到星际文明，除了文明总是呈曲折向上发展的客观规律外，还有一个很大原因便在此了。
忽然。
下雨了。
天上的烈火，终于灼烧遍了整个龙城的上方，赤红的凤凰火焰的流光，将整座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城市照耀得仿佛天堂。
自高空落下来的，是同样赤红的火星般的雨点。
像是凤凰火焚尽的灰烬。
化作一滴滴微热的纯粹的以太能量构成的雨，飘落下来。
前一刻还在痛呼的伤者，喊声消停了，再愕然低头，一看伤口，血水不再浸湿纱布，明显感觉到正在缓慢但肉眼可见地愈合。
一些身体亚健康状态的普通人，也顿时发现自己似乎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多年的近视都缓解了许多。
而修行者们，则更是惊骇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