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虚假的圆舞曲（五）
这是一块小小的石子，如同路边普通的石子那样不起眼，但它却被很珍重地被串起。
“殿下。”明奈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上的小石子，然后紧了紧自己腰间的长剑，她轻轻地张开嘴，将面前看着窗外发呆的狄星阁唤醒。
仿佛是被点亮了的明灯一样，那双迷茫的眼睛里，最终还是聚焦起来，他扭过了头，看向了明奈，“有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要和那个阿内尔伯爵合作呢？他给本官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一只穷途末路的狂犬，对吧？”狄星阁低垂着头，喃喃地说道，“但那却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机会，他知道我是男性，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国内并不乐观的形势和……我那对他来说可怜的身份吧？”
“殿下，那是威胁！那不是合作，殿下，如果，殿下要求的话，本官一定……”
“明奈，脑子笨就不要随便说一些看起来可行的事情好吗？”狄星阁叹了一口气，看着明奈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下了头的样子，垂下的眼帘就像是想要将心中的宝藏藏起来的小动物一样，躲躲闪闪的。
“嘛……嘛！只要是殿下的话。”明奈抬起头，尽管没有在看着狄星阁，但是她依旧是露出了她自认为最最温柔的笑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最后都会成功的，不是吗？”
“当然。”狄星阁扭开了头，仿佛是在畏惧明奈那温柔的笑容一样，手不自觉地捏紧，然后，松开，“我可是……要坐上皇位的人呢。”
“嗯呐。”明奈点了点头，撇开了视线，扫过那无数的尘埃，然后，徐徐落在地上。
这是长时间的停顿，如同话题在这一瞬间就结束了一样，时间将整个房间都冷冻起来，只余下天空之中的云彩还在缓缓地移动着，偶尔钻进房间里的风，都仿佛为此停下了脚步，只敢稍稍撩起狄星阁鬓角的发丝。
许久许久，亦或者只是短暂的数秒，狄星阁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明奈……明奈是怎么想的呢？”
“恩？”明奈有些奇怪，她的眼睛又一次聚集在了狄星阁的身上，但是，狄星阁只是望着窗外的天空，并没有看向自己，仿佛，仿佛是不经意之间问起的并不重要的事情一样。
但，“明奈，是怎么想的呢？我，应该怎么做呢？”
“可、可是，殿下，本官很……”
“就算是笨蛋，偶尔也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所以，明奈的意见偶尔也是要听一听的。”连用了好几个偶尔，仿佛是在故意凸显着明奈的愚笨一样，这让明奈很是委屈地嘟起了嘴巴。
“是、是的，殿下。”尽管明奈有些不太开心，但依旧还是继续说了出来，“尽管那个阿内尔伯爵不仅仅是一个实权贵族，还是巴罗尔的律法书记官，对于我们的帮助是很大没错，但是……他也是荆棘花冠的一员，最后还是依靠向皇室的，不是吗？”
“恩……但是高塔神庭却让他的荆棘花冠和皇室有了很大的嫌隙不是吗？所以皇室才急于找一个新的，可控的人来稳定巴罗尔的局势，很不幸，这个人就是我。”狄星阁摇了摇头，看着明奈说道，“然后，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那是极美的人，明奈的眼睛不再低垂，她看着眼前这个说着有些任性的话语的家伙，那是极美的人，那是……无论从内还是从外都可以看到的，宛如稀世珍宝一般的可爱的极美的人。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极美的人。
明奈抓紧了手里的长剑，胸口的石子，发出淡淡的微光。
……
“克劳迪娅？”看着推进门来的同样是亚麻色头发和绿色瞳孔的女仆，但与大小姐所想象的那个人有着巨大的差距，那是一个并不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家伙，她甚至险些在走进来的时候，被晃动的门撞翻手里端着的绿茶。
“啊……恩，是的，是我，大小姐。”克劳迪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明了的表情，“不是蕾莉亚，大小姐有点失望吧？没关系没关系，就算是我，也有很好的技术哦！”
“……”大小姐看着眼前这个不着边际的女仆，说出了一些下流的话来，“自己到厨房去哪一些木炭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好好地洗一洗嘴巴。”
“呜哇！这比贝琳娜大人还要可怕的惩罚！大小姐！难道你不喜欢我这类主动的么？”一边说着还吐出了舌头，打趣着说道，大小姐的温柔，可是从蕾莉亚那里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呢，大小姐，可不是一个喜欢惩罚别人的人呢。
“先不追究你的口无遮拦，仅仅是喊蕾莉亚的名字就已经足够让你去洗马桶了。”大小姐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克劳迪娅的跳脱并不能让她开心起来，甚至她感到了一丝丝的抵触和厌恶，她摸了摸趴在一边哈赤个不停的肉肉。
“呼呼……我知道了啦，之前我也喊蕾莉亚二小姐，但是蕾莉亚可是说了，就算是喊蕾莉亚也完全没问题的呢。”
“把绿茶放下，然后出去。”大小姐皱了皱眉毛，说着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虽然不知道你和二小姐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小问题，但是……”克劳迪娅端着绿茶，将托盘放在了一边，为大小姐的杯中倾满茶水，绿茶特有的芳香一下子就灌满了整个房间，“但是啊……二小姐可是很迟钝的家伙啊……这一点，只需要和她呆上两三天就可以知道了，当然，也有偶尔敏感的时候，但，这次似乎不是这样的呢。”看着绿茶的茶叶在茶杯里上下翻滚，克劳迪娅在绿茶里点入了一点点的柠檬，然后，略微地放进了一些牛奶和其他的一些佐料。
这与远东的喝法有些不同，但实际上，在巴罗尔的绿茶大多不是简简单单地用水将干燥的绿茶泡开或是煮开，将绿茶里那苦涩的味道和其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才是巴罗尔对绿茶的喜好之一。
绿茶的清香和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浓重味道，才是巴罗尔贵族的热爱的绿茶。
清淡的绿茶里也混入了淡淡的新鲜的甜味和酸味，将整个茶水变得如同大小姐的心情一样充满了混沌和激荡的味道。
“这我比你清楚得多了。”大小姐看着眼前的绿茶，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口，就将那有些混浊的液体放到了一边，那浓重的奶香已经将茶叶原有的味道掩盖了大半，“换了吧，我想喝喝看真正的远东的茶。”
“哦呜……那样的茶有些苦哦，对大小姐来说是不是太早了呢？”克劳迪娅很自然地将茶杯退下，换上了另一个空杯子，然后往里面倾注了完全没有加过任何其他东西的，纯粹的绿茶，与远东的不同，那是煮过的茶叶，浓浓的黄绿色看起来有些像是魔女的汤药，但里面的清香却足以让整个房间变得轻松起来。
那的确是苦涩的味道，味蕾整个儿都变得有些萎靡，但大小姐却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茶，有些莫名其妙的美味，她并没有见过那些女仆煮茶的样子，否则，她一定会将这杯茶水再一次推开，要求那种泡开的绿茶吧？
但大小姐并不知道，就像她并不知道贝琳娜正看着眼前的蕾莉亚，淡淡的眼神里，尽是令人不是很愉快的感情。
“当初，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吧？”贝琳娜问着蕾莉亚，那是责问，更是斥责。
“啊……恩……”蕾莉亚低着头，她并不知道贝琳娜为什么会生气，她有些害怕，说起来，在公馆的时候，蕾莉亚还从未面对过真正的斥责，出去泰希斯那关爱一样的斥责，贝琳娜的责问，要沉重得多，蕾莉亚想要逃跑或者后退。
但是，身体却不停使唤了一样僵硬在这里，就像是被贝琳娜那冰冷的眼神冻僵了一样，瑟瑟发抖，却无法驱使自己逃离。
“啪！”手掌落在了蕾莉亚的脑袋上，那不是抚摸，有些沉重，但却在蕾莉亚可以承受的范围里，那不是抚摸，那是压力，“那么，你就去和大小姐说清楚吧。”
贝琳娜说着这样的话，迷糊却又让蕾莉亚想到了什么。
“那……那个，贝琳娜大人？”蕾莉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问得更加清晰一些，但是贝琳娜的可怕的气势却让蕾莉亚难以开口，鼓足了勇气，也只是喊出了贝琳娜的名字。
“什么？”贝琳娜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仆，就像是独角上都盘踞着阴郁的女仆。
“我……我……大小姐……”
“……”贝琳娜少见地露出了冰冷意外的表情，那是叹息，又像是放弃的轻松，原本压在蕾莉亚脑袋上的手，变得轻巧，缓缓的搓揉，就像是抚摸动物的毛发一样，“把你想到的，都去和大小姐说就好了，这样就足够了……”
“大小姐和大公一样，在没有人陪的时候，会孤独地发呆，然后……”
那是蕾莉亚从未见过的美景，如同冬季里看到了第一只迎春花那淡淡的黄色花蕾，胡桃芽从胡桃树上一只只地冒出了可爱的头，凛冬里那浅浅的淡淡的春色。
明明并没有上扬多少的嘴唇，却让人感到了那温暖的笑意，那透过自己的眼睛里，尽是让人感到和煦的亲切。
尚若，尚若贝琳娜笑起来的话，真的会很美丽吧？蕾莉亚这么想着，看着那黑发的女仆，那隐藏在镜片之下，淡淡的春天。
“然后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憋在肚子里，做着完全无意义的事情，就像是害怕黑暗的小孩，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总是倔强地撅着嘴巴忍耐。”
“……”
啊……恩……
原来……是这样吗？蕾莉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尽管自己最近依旧像是往常一样陪伴在大小姐的身边，但是！
“蕾莉亚，作业就交给你了，快去写完啦！”
“蕾莉亚，点心给你，读书给我听，我要睡觉了。”
“蕾莉亚，你是我的，所以不用在意他们的指使，尽管拒绝就好了。”
“蕾莉亚，今天陪我睡吧。”
“蕾莉亚……”
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似乎……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了呢。
蕾莉亚忽然就睁大了眼睛，她突然就回过头去，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维罗妮卡的房间的门，而是早就消失不见的道路，她有些慌张，四下张望起来，是的，四下张望起来。
前方有着渐行渐远的佝偻着的慈爱的老人的背影和把持着严谨步伐有力地前进着的黑发女仆。
不不不！这里不仅仅只是有西芙大人或者是贝琳娜大人的吧？还有大小姐呢？大小姐呢！
蕾莉亚睁大的眼睛，四下寻找起来，却发现，在不远的地方，大小姐正孤独地站在那里，走向另外的，不同的，通向更加未知的方向。
……啊……
自己……是否太过在意追逐西芙大人和贝琳娜大人的步伐而疏远的大小姐呢？
蕾莉亚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虚脱，但力气并未用尽，现在，还很近，她距离大小姐还并不远，只要努力的话，自己……
还是能够走到大小姐右后方半步的距离上，紧紧地跟随着的吧？
能……够的吧！
蕾莉亚转过身体，在贝琳娜的注视下，挣脱了自己的手，向着门外冲了出去，仅仅只是一会儿的声音，贝琳娜就已经听不到蕾莉亚那奔跑着的声音了。
“你还真是多事。”大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贝琳娜的身边，双手已经抱住了贝琳娜的腰际，“我什么时候像莎莎那样把事情憋在心里了？”
“就像是现在，主人。”贝琳娜没有回头，脸上那唯一的微笑已经消失了，双手却放在大公的手掌之上，“好好地想一想吧？巴罗尔乱起来的话，大小姐就不能像是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比起比克伯爵的野心和阿内尔伯爵的挣扎，你比任何人都想让整个巴罗尔安安稳稳的吧？灰龙大公？”
“有时候，太过聪明的女人会让人讨厌的。”大公这么说着，却没有放开贝琳娜的意思，下巴已经靠在了贝琳娜的肩膀上。
“如果你讨厌的话，就不要随意地在我身上乱蹭好吗？”贝琳娜拍掉了大公已经向着胸部越来越近的手，“好歹注意下，现在可是大白天。”
“嘛……或许吧。”大公怂了怂肩膀，松开了贝琳娜，然后走到了一边，找了一张沙发坐了下来。
“你觉得，如果有一天，被自己的朋友无意识地背叛了的话，你会生气吗？”大公问道。
“……这个要看大小姐自己了。”
“真是的……太聪明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大公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宠溺女儿的他，似乎有些犹豫自己的选择。
（糟糕了……我突然开始觉得，大公x贝琳娜真的……恩……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