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幼鼠与幼犬

  第二章:幼鼠与幼犬

  这是恍惚至极的一段时光,那只极度不安的幼鼠被安置在一个昏暗的车厢内,脖子上的绳索被束缚在车厢之内的木桩上,她身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个恶心男人最后给予她的东西——简单而又粗糙的女仆装,一股极为压抑的彷徨在那衣服之上,将她几乎压垮。

  她不禁紧了紧衣服。

  或许是她遇到了大运气,她只是被作为一个女仆带走了,又或者她是遇到了大危机,她将面对的这位贝鲁达尔大公的一切支配,包括成为狮子的口粮这样的情况在内。

  但是她知道,她没有反抗的余力。没有机会,更没有力量。

  诸神给予了她很多的逃跑的机会,但……这也仅仅是逃跑的机会罢了,它给了幼鼠选择的机会,却没有给幼鼠选择的余地,她可以选择逃跑,但后果只能够过得更加悲惨——被饥饿的贫民分食,被穷困的人们出售,或者成为醉汉的玩物。

  于是神情呆滞的她紧紧地抱着双膝地蹲在着摇摇晃晃的车厢之内,连车窗都不敢去掀起,或许她是在恐惧,恐惧瞅一瞅外面的世界,她就将会死去。这是神明令她养成的奇怪的习惯吧?不断地祈求光明,光明却只会远远地撇上一眼。

  ——因为她听得到马蹄在响,而铠甲的声音也络绎不绝,但人交谈的声音却丝毫未闻……车窗之外,尽是贵族的精锐护卫,手持利剑,拿书本上的形容,就是连厚实的城墙都可以划下深刻的伤痕,连钢铁都可以轻易斩断。正是如此铁骑,才会令她感到比处于黑暗的鼠笼之中还要巨大的恐惧。

  而车厢之内,除了幼鼠之外,还有一个同伴,而正是这个同伴,才让幼鼠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或者说,幼鼠现在仅有的地位。

  那是一只幼小的犬。

  或许是她才疏志短,只能够分辨出那是犬科动物,年龄幼小,甚至于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比幼鼠还要年幼的幼犬。

  幼鼠与初生的幼犬在同一个车厢之内,它被安置在柔软的软垫之中,因为它无力抗争成为宠物的命运。而她,被随意地栓在车厢之内,亦同样无力抗争,成为宠物的命运。

  晃动的车厢,偶尔因为车窗的晃动而洒进来的光芒,这让她发了好一阵子的呆,这是极为宽敞的车厢,她却静静地蜷缩在角落,躲避着光线的照射,她可以就这样安稳地呆上好几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发呆,一直发呆,因为这是在那牢笼之中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呜……”首先打破了这份只有铠甲的摩擦以及车马的前进的寂静的,是那只幼犬极为细小的呜鸣,但就算是这样的呜鸣,也让她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缩到了更为里面的角落,不是因为未知而恐惧,而是恐惧着未来,这是从那男人那里得到的小小的情报——贵族们经常会饲养着危险的宠物,甚至那些宠物以人为食。

  尽管它年幼到尚未睁开双眼,但恐惧依旧爬满了全身,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身体的痉挛,乃至于在以后的生活,这样的痉挛也记忆尤深。它很危险,这么感觉着。

  “呜……”同样的呜鸣,却也在颤抖着,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

  或许是因为在那个牢笼中呆得足够长久,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它的恐惧,对周围什么都没有的恐惧,它也在害怕!她缩起了身体,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绷紧起来,紧紧地盯着那幼犬,这不知名的生物,只能暂定为是幼犬的生物,谁知道是不是那种需要进食人类来成长的恐怖魔兽呢?

  畏惧着,或许是对方足够幼小,这让她龇牙咧嘴,对它发出“吱呜吱呜”的窃语,就像是警戒的老鼠将皮毛束起一样,怒视着这幼小的犬科动物。

  但是对方并没有更多的反应了,只是偶尔地颤抖一下,然后发出呜鸣。

  幼鼠和幼犬僵持着,单方面的,她盯了它很久。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毫无动作,她尝试着靠近了一点,但对方依旧没有任何的动弹。那有着短短毛发的动物,还可以清晰地看见毛发之下粉红的嫩肉,这个家伙的脸上满是初生的褶皱,全部都扭曲在一起,尽管年幼,但显得有些狰狞。

  似乎是因为对方的表情比她更加凶恶,她不仅勉强起自己发出了更为响亮的“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像是一只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拱起了背部,随时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是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大概正是如此才让她感到了更加的不安与一丁点的欣喜,更加,更加地靠近了它。

  或者是感受到了幼鼠的接近,又或者是幼犬的本能反应罢了,它的前足突然就动了一下,按到它自己的鼻尖,但正是这样的举动,让幼鼠一下子窜到了马车的最角落,最阴暗的地方,收缩着身体,恐惧着,惊恐地盯着那稳居软垫之上的幼犬。

  于是,马车之中又重回了之前的宁静。

  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试探,幼鼠紧紧地蜷缩着,露出的衣角都被她极为谨慎地收回了阴暗之处。

  一分钟,两分钟,这种僵持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但最后最先无法忍耐的,却是那极为恐惧的幼鼠。

  她重新从那阴影之中探出身子,比之前还要小心地靠近着那幼犬,如同猫咪般的试探,伸出一只手,略微地靠近,碰一碰地面,仿佛自己稍一接近就会遭到致命的反击一样,一点一点地靠近,若不是脖子上还缠着项圈,这幼鼠恐怕还会对着这所谓的恐惧的源头环绕着靠近吧?

  时间过了很就,幼鼠第一次来到了这软垫的四周,也第一次触摸了那软垫……

  这种柔软……幼鼠忽然就嫉妒了起来,那小小的软垫很明显是为那只幼犬准备的,而自己却被牢牢地拴在一边,幼鼠嫉妒着,却不敢出手,若是随意地出手的话,也许会死得更快。

  她难以忘怀这种柔软,她不断地触摸着幼犬周围的软垫,好舒服,好羡慕,她也好像躺进这样柔软的地方。

  想到这里的幼鼠忽然就想到了这一切的源头,那只幼犬……幼鼠看着那丝毫没有动弹的幼犬,平稳的呼吸,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却又不失可爱,或许正是这份可爱吧?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按到了那幼犬的身子之上,有些粘手,带着稀稀拉拉的毛发的身体颤抖着,这让幼鼠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但是随后幼犬的呜鸣却让幼鼠没有再感受到任何的危险感,或者说,她,觉得这只幼犬,似乎没有半点的威胁力。

  似乎是得寸进尺一般,她不自觉地整只手掌都抚摸了上去,那与软垫远远不同的感觉,带着沙皮般的粗糙却又带着些许的柔顺,这是难以形容的感觉。

  感到了被抚摸的幼犬回应了她的善意,挪动着抬起了脑袋,鼻子到处乱窜地拱着她的手掌。

  无论是来自于毫无威胁的幼犬,还是来自于毫无恶意的幼鼠。

  不知不觉,幼鼠抱起了幼犬,任凭幼犬在自己怀里拱动着,风吹过马车的车窗,撩起那帘子将光芒洒进来,零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是神明在最后的疑问,“我不是已经派了两艘船了吗?”

  如果这是切切实实的拯救,那么,无论是哪一位神明的救赎,这份信仰与这毫无价值的身躯都将奉献给那位拯救自己的神明。

  或许正是这份心悸,才让时间恍若伶仃的雨水一般,一闪而过,在她怀抱着那幼犬自顾自地抚摸逗弄的时候,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稳地停下了,就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将手中的可爱的小东西放下的时候,就有人将脑袋探入了车厢之内,是那个之前牵着她的女仆。

  单片镜的女仆看着她,不安的感觉一下子将那之前的,神明的救赎般的幻境击得支离破碎,无数的碎片在她的身上划出了一道道伤痕。

  “呜……”怀中传来了被她下意思抱紧的幼犬的呜鸣,这才让她急匆匆地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将幼犬放回了软垫之上,缩到距离女仆最远的能够到达的黑暗之中瑟瑟发抖。

  比那初次走出黑暗的幼鼠还要胆小。

  畏惧着光明,却又渴望着光辉。

  单片镜的女仆似乎并没有在意,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车厢,将拿出身上的钥匙,慢慢地逼近了幼鼠。

  在幼鼠的颤抖之中,单片镜的女仆,弯下腰,抚摸着她的脑袋,将她亚麻色的头发揉的有些凌乱,“到了,要乖一点。”单片镜的女仆第一次说话了,声音没有起伏,听起来很舒服但显得很遥远。女仆轻轻地挑起幼女的下巴,解开了幼鼠的项圈。

  “好了。不要乱跑,跟着我。”单片镜的女仆大概是要安抚不安的幼鼠,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便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然后连着软垫捧起了幼犬,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突然失去了被抚摸的感觉的她,不顾还在战栗的身体,连忙跟了上去,乖……自然会乖。

  那是她生存下来的必要。

  那是她唯一可以抱住的,等待神明救赎的浮木。

  (内个,第二章的内容,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