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激荡的回音（一）
蕾莉亚在犹豫，不，这不是在犹豫，这是在给自己鼓劲。
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踌躇不前呢？
但脚步依旧无法向前再迈出一步，脑海里转出无数的借口，想到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明明已经决定了，明明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为什么还要再去思考那些东西呢？
是多心？是疑虑？不不不，那只是纯粹的胆怯，恐惧不知会如何发生的未来，又在惧怕事情向着不好的方面转折。
所以要好好地把事情想明白，应该怎么做，这么做了会发生什么，又会影响什么。
但这么细致的问题对于蕾莉亚来说实在是有点困难了，她在大公所在的书房的门外来回走动，如同八音盒内跳舞的木偶一样，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的同时，也在重复着发出一样的声音。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蕾莉亚甚至不知道这些声音到底是自己的心跳还是自己脚步声了！她深呼吸了好几口，在书房的门前站定，然后抬起手，刚刚要敲下去的手顿时就在门上停了下来，没错，自己现在确实是大公的“女儿”没错，但是即便如此，提出条件，这种事情就像是一种不知好歹的行为。
大公看在莫洛克斯之角的角度上将自己收为义女，但这并不能如此傻乎乎地对大公“我想要那个，我想要这个”地要求吧？
蕾莉亚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定位——大小姐的所有物以及妹妹。
当塞露塔随口输出的话成为让蕾莉亚在意的事情之后，蕾莉亚就已经如同脑袋充血一样下定了决心，这样那样的想法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蕾莉亚现在的想法拱卫起来，高高地托起，迫使蕾莉亚现在站在了这个地方。
啊啊……蕾莉亚又一次放下了手臂，开始在大公所在的书房外来回走动，如同被蒙了眼睛的驴。
蕾莉亚已经在这里转悠了至少半个小时以上了，但依旧没有踏出这第一步，计划和实施总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蕾莉亚本来的计划，应该是非常顺利的，但她错误地估算了自己的胆子。
她连单独面对大公的胆子都没有，虽然大公的企图是有所不轨，但怎么说，也是真正地将自己收为义女，甚至拥有了和大小姐在名义上同等的继承权——不过因为大小姐在名义上是姐姐，所以只要大小姐没有未留下子嗣而死去的话，这个继承权就永远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对外，蕾莉亚是贝鲁达尔的二小姐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甚至连许多不是贵族的人都已经知道，灰龙大公的收养的二女儿是一个掌握了莫洛克斯之角的女仆。
明眼人一样都可以看出来，灰龙大公是想把蕾莉亚紧紧地绑在身边罢了。
外面暗流涌动，蕾莉亚却是波涛汹涌。
因为现在又有一件尴尬万分的事情发生了。
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蕾莉亚还没有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有人推了她一把，而这个人，正是她第一步的目标之一，灰龙大公，尼赫威亚。
当蕾莉亚不知道多少次重整旗鼓，终于真正地要站在灰龙大公的门前举起手来要敲下去的时候，那阻挡在蕾莉亚前方的大门自己就打开了。
“唔啊啊啊！”蕾莉亚被突然打开大门想要离开书房的大公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原本前倾的身体一下子就折了过来，如同装了弹簧一样向后退去，却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自身的平衡。
毫无意外，蕾莉亚就这么被突然打开门的大公给吓得坐到了地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蕾莉亚马上就成了熟透了的大螃蟹，涨红的脸蛋甚至可以挤出……好吧，已经有水珠从眼角边上被挤出来了，就像是在市场上被撒上了水的鲜红番茄，感觉是刚刚从帝国南部拉过来的一样新鲜。
蕾莉亚下意识地就像站起来捂脸跑走，但是心底里的想法让她脚下生根，无法挪动一步，甚至于整个身体都僵硬着，连简单的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都无法完成，蕾莉亚就这么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仰望着大公。
“蕾莉亚？”大公看着地上的蕾莉亚，试着让这个陷入了“我该怎么办？”的脑内问答的小动物从自己的世界回来。
“啊……额……”蕾莉亚咽了咽口水，看着叫出了自己名字的大公，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管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习惯性的动作，女仆礼……
遇事不决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按着本能走的蕾莉亚张口就冒出了身为女仆应该说的话，“下午好，主人。”
然而只过了不到零点一秒，蕾莉亚就突然想起来这么说大概只能够让大公感到不悦，她立刻就想要改口学着大小姐，喊大公一声“父亲大人”但是，字眼到了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从结结巴巴的嘴巴里蹦跶出了“父亲”两个字。
多年的习惯并不是那么几天就可以轻松改正的，但这并不能成为理由。
不过大公并不在意这个，能够意识到就已经足够了，大公宽慰地笑了笑，这个小动物，终于开始尝试着接近自己这个突然就冒出来的陌生人了吗？
实际上，蕾莉亚对大公还真的说不上是陌生人，要知道，蕾莉亚从那幽暗的地方走出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除去了那个男人之外的第一个陌生男人，就是眼前的贝鲁达尔大公。
“有什么事情吗？”大公看着支支吾吾低着脑袋的蕾莉亚，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又有点生气，如果总是这样，别说是一个贵族了，连一个贴身女仆都算不合格的。
女仆是主人的颜面之一，这样胆小，可不行。
蕾莉亚自然看得到大公眼里暗淡下来的神采，但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要这样的神采不会在大小姐的眼睛里出现的话，蕾莉亚大概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现在对于她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抓紧了自己的手心，明明胸口里有大量的东西要说，但最后，依旧卡在了喉咙里，尽管身份已经改变，但是自己依旧没有办法从这个位置了站出来，“主……父亲大人。”
仿佛是为了避免尴尬一样，蕾莉亚最后只是从几乎快要断了气的喉咙里冒出了这样干巴巴的声音。
“恩……”看到蕾莉亚这个样子，大公就知道蕾莉亚有求于他。
大公自然也知道这个才刚刚成为自己的女儿不足一周的小动物一样的女仆，尽管已经有了成年人应该有的身姿和有些超过常规的胸围，但依旧无法拥有如同同年的其他女仆一样的行动力。
这个样子的女孩子……就算只是一个女仆，也会让人不经意地想要给她加加油。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在这个位置久了，大公自然懂得如何去把控一个人的内心，他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需要像是现在这样——大公将手按在了蕾莉亚的脑袋上，遮住了她上仰的额头，“毕竟你也是我的女儿。”
大公平稳的话语，让蕾莉亚的心理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对于一个胆怯的人，鼓励并没有什么作用，最好的方式则是给予承认。
得到了大公的承认，蕾莉亚的眼睛里愈发清明，闪烁起来的同时似乎又在闪躲着什么，蕾莉亚努力将自己的眼睛移开，不去看着大公，她现在有了她自己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对她来说，非常地重要。
蕾莉亚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已经积蓄出了些许的汗珠，滑腻的感觉让她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她咽了咽口水，这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十分任性的行为。
蕾莉亚深呼吸了好久，才重新将碧绿的眼睛正对大公，这是一种令大公都有些在意的，充满了决意的眼神，只有那些既然去做了，就一定要成功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是的，蕾莉亚是胆小，是胆怯，是缺乏行动力，但是蕾莉亚本身，也有她自己想要去做，并且不得不做的事情。
蕾莉亚的口齿从未有如此的清晰和充满节奏，犹如一幅带着清澈见底的水潭的泉水叮咚图。
“我想要塞露塔，当我的贴身女仆。”
蕾莉亚说出了这次找到大公的目的，也是她实行她所下定的决定的最初的一步。
这是蕾莉亚第一次的要求。
蕾莉亚站在那里如同……如同大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立在那里的贝琳娜。
是的，那黑发的女仆，什么都没有的脸上，那金色的单片眼镜上闪烁着仅有的光辉，但那伫立在那里的光亮却足以让蕾莉亚握紧了收缩在胸前的的双手。
贝琳娜那淡漠的眼神里，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光亮，这是蕾莉亚发现的，在夜空的北方，最亮的那一颗星星，那是凭空出现的勇气，宛如泉涌，蕾莉亚的声音是那么的坚定，脸上憋得通红，却又在拼命地让自己镇静下来，明明心口跳动地快要让她整个人都蹦跶起来，但精神却在努力地克制着这份感觉。
大公站在那里，面色有点怪异，但还是点头同意了蕾莉亚的要求，“我本来就想着让贝琳娜给你安排一个贴身女仆的，不过，既然你说了，那就把塞露塔安排过去好了。”
这是蕾莉亚的第一个要求，也是他轻而易举可以实现的要求，虽然是从自己喜爱的莎莎身边调走，但是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对吧？毕竟是蕾莉亚自己要求的。
“贝琳娜。”大公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早就站在了大公身后的贝琳娜就已经越过了大公，站在了他的身侧，微微地向前倾斜过身体。
冷淡的声音，却又有着令人感到舒爽的感觉，“我在这里，主人。”
她从一开始就陪伴在大公的身边，即使在刚才，她也在书房里为大公整理大公需要的书籍，并从中筛选大公需要的东西，只需要大公一声淡淡的呼唤，她就能够站在大公的身侧，没有休假，不需要休息，她似乎就只等待大公的一声“贝琳娜”。
然后她就会面无表情地出现在这里。
“你去安排一下吧。”
“我明白了。”
简短的对话，没必要更多的感情交流，贝琳娜适时地后退，然后转身，没有丝毫地犹豫和停顿，快速交替的脚步，远比蕾莉亚要果断得多。
那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蕾莉亚偷偷窥视着贝琳娜那样的果断，自己甚至没有勇气敲开大公的大门。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吗？”大公的手在蕾莉亚的脑袋上来回磨蹭着，如同宠溺一样的语气。
“呜……恩……”蕾莉亚低下头，能够说出刚才的要求，就已经将她所有的勇气都消耗一空了，她现在只想要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不，单独的环境不足以让她恢复过来，她需要一个人的陪伴——大小姐，对，她要回到大小姐的身边。
啊，这好像一个人。
蕾莉亚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艾莉斯的第四人偶维尔拉好像，离开大小姐身边的时间会被精确到分秒，仿佛离开了大小姐就无法呼吸一样。
蕾莉亚用力地摇了摇头，剧烈的扭动甚至甩开了大公的手。
对此，大公并没有介意，他甚至已经猜到了剧情的发展，蕾莉亚就是这样的家伙，面对自己，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能永远都无法开口吧？
“那么，我没记错的话，你和莎莎一样，喜欢看这样的书籍吧？”大公似乎并没有放蕾莉亚离开的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本书，蕾莉亚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封面上写的是什么，大公就已经将书本塞到了她的手里。
然后，就转身离开了蕾莉亚的身边，向着贝琳娜消失的地方走去了，仅在几步之后，才回头，留下了真正像是一个父亲的话，“如果想要撒娇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咀嚼，大公线要开始了，虽然不是主线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