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瘟疫

  “村长,怎么了?”当巴普洛夫和迪恩推着木板车回来的时候,发现村庄显得有些慌乱,并且在门口守卫的士兵也开始戒严,禁止那些人出入。在周围也制作了许多的陷阱,一些身着华丽或者是诡异的祭祀在地面上泼洒着鲜血,并且倡导人们沐浴焚香。

  “这是神明的愤怒啊……”村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不远处在门口发生争吵的商人也准备离去,而那些来更换的守卫们马上冲入房间,服用者祭祀给予的药物,并且浸泡在散发着浓烈气息的热水中清洗身体,“瘟疫开始了。”

  “瘟疫?”迪恩看向那远去的商人,即便是在这里,他依然能够看到商人手掌和脸颊上高耸并且肿大的脓包,呈现黑紫色,令人厌恶并且心生不快,“是那个吗?”

  “……”面前的村长露出了哀切的表情,攥着胸口的挂坠不断地祈祷着,根本不理会两个人的自言自语,一旁的村民倒是接过了两个人的木板车,推向制作的地方。

  “真的是祸不单行啊。”巴普洛夫注视着村长回到了自己的房屋,那些妇孺们也勉强地记载简陋的教堂中,有认识的朋友便居住在局促的小屋,或者正在了解这一场突发的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迪恩,工作也做完了,去找找玛丽吧。”

  “哦……我都忘记了。”迪恩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去找梦娜吧,或许她知道玛丽在哪儿。”

  ————

  “蒙克”非常惧怕。

  夜晚,他始终不敢看瞬一眼,并且时不时地脱下玛丽的皮,确认自己还能够逃离出来。因为他始终感觉到瞬在注视着他,惧怕他的每一个举动,惧怕他抬起头的表情,惧怕生火时手指头的颤抖,并且憎恨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却无法将自己变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白天的到来。

  但一个夜晚的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在早上清点人数的时候,依然使用着玛丽的面容,而当前往清泉村的时候,挤在人群的中间,并且一点点地撕去脸上的皮肤,保持着玛丽的身体。这种手段让出发的人数没有变化,而在旅途当中,不断地撕扯身体之上的皮肤,梦娜则是嘱托给了迪恩,也能够让自己彻底逃离这样的责任。

  终于,在进入村庄的刹那,“他”开始使用莫妮卡这个名字,并且没有任何人怀疑,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也没有人知道过去是如何的,胸口的漆黑痕迹也因为厚重衣物的遮挡不会被看到,自己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度过漫长的战争时期就足够。可突发的瘟疫又让他觉得这是不是瞬做的事情。世界上的一切灾难似乎都变成了想要杀死他的阴谋。

  因为他还记得,瞬说杀死自己的不是他。

  那么可能是瘟疫吗,可能是其他人吗,可能是突然间的灾难吗?

  为了逃避这一切,为了逃避这个令人惧怕的世界,作为莫妮卡生存下去吧。

  这样想的时候,却又感觉到了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感。在寻求清泉村药剂师的帮助时,却没有想到药剂师说出了一句令他瞬间失去意识的话语。

  “恭喜你,怀孕了。”

  醒来之时发现梦娜待在自己的身边,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并且轻抚着自己的手,这一切让他都觉得无比的厌恶,开始厌恶起自己这个身份。并且尝试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沾染了其他人的这种肮脏的液体。

  但在追溯回忆的河水时,他发现了,这就是自己。在萨塔城杀死那个娼妇之前,正在与之交媾,并且感受到了虚弱感。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自己的手指划开了她的脊背,将其吞噬,转变成了她的模样,现如今也正在使用她的身体,而且无法脱离,一旦脱离后,留存的就是那保持粘液态的自己。

  “……直接逃掉好了,反正也杀了那么多的人,也算是十恶不赦了吧,梦娜什么的不要去管,那个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孩子也直接死掉好了。”他这样想到,“什么莫妮卡的身份也都丢掉……然后去好好的吞噬其他人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再度用看着食物的凶残目光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梦娜,玛丽的妹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玛丽已经死去,自己原本的生活也被自己亲自摧毁,那么将梦娜吃掉,然后彻底离开这个村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脊背破裂,粘稠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胳膊开始蠕动,准备涌向梦娜的脊背,这很简单,也很轻松,只需要一下子,梦娜的身体就会软化,并且自己可以再度品尝到那给自己带来无限欢愉的粘液,是的,这才是他想要的,只要这个就足够了。

  大门瞬间被打开,粘液也迅速回到体内。进入门内的是巴普洛夫和迪恩,两个人担忧地看着梦娜和莫妮卡。“他”的心中暗暗叫苦,如果这两个人居住在这里之后,自己的逃离将会变得无比困难,而原本涌上的欲望也一再被打断,这让他陷入了内心的疯狂,昨夜被瞬打断是因为惊恐,今天也是如此。

  “嗯,怎么了?”她说道。

  “抱歉,打扰了。”迪恩似乎用一种怪异的眼光在打量着她,“我们在找玛丽,请问你认识她吗?”

  “玛丽的话……她把梦娜托付给我后就暂且离开了。”莫妮卡露出稍许的困惑表情,“就像是有着什么焦急的事情一样。”

  “除了这个之外,你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吗?”巴普洛夫问道。

  “似乎一直在呢喃着蒙克,这个名字。”莫妮卡说道,“我记得她是塔尔城传闻中的那个新娘吧,蒙克是她的丈夫?”

  “是的。”迪恩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或许玛丽是因为蒙克的死亡而太过伤心了吧。”

  “或许是因为这样。”莫妮卡连忙补充道,“她将梦娜托付给我,说让我照顾。”

  “哦,但是你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啊。”巴普洛夫注视着莫妮卡想要抽出的双手,却被醒来的梦娜紧紧地攥住,并且始终不肯放开,而且大概从一段时间之前,梦娜就不再说话了,好像就是在城市被破坏的那一天开始。

  “其实是这样的。”莫妮卡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我怀有身孕,所以……照顾这个孩子可能会有些吃力。”

  “这样吗……”迪恩关上了大门,“的确是有些勉强,所以需要帮忙吗?最近发生了瘟疫,我想你一个人可能有点吃力吧。”

  “不不不……这个不用了。”莫妮卡调整了下躺在床上的姿势,“毕竟我们不太熟悉……”

  “现在这个时间。”巴普洛夫点染了炉火,“大家都需要互相关照,不是吗,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而且一路上也不是将你们护送到了这儿吗。”

  “说得……也是呢。”莫妮卡苦笑着,“那么这些日子就劳烦你们两个照顾了。”

  “啊,放心吧。”迪恩将缠着莫妮卡的梦娜抱起,“我好歹认识梦娜,并且这孩子的亲人都不在,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那么我们不去找玛丽吗?”巴普洛夫问道,室内升起火之后已经变得暖和许多了。

  “先在这个村庄找吧。”迪恩看着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梦娜,“毕竟现在瘟疫时期,村庄不让出去,也不让其他人进来,我们只能祈求玛丽没有离开了。”

  “希望如此吧。”

  而在这时候莫妮卡的心中,早就充满了对两个人的怒骂和恨意,恨不得就在此时划开他们的身体,吃掉梦娜后马上离开,但是自己不行,因为只需要一次失败,就会有人逃出这个小小的房屋,并且呼唤来更多的人杀死自己。所以,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机会,将他们使唤出去,并且只留下梦娜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是没有理由,迪恩始终对蒙克的死亡抱有愧疚感,巴普洛夫在看到自己胸口的痕迹时也露出了一丝怀念的表情,这让她非常困惑,也很恼火。因为这个人竟然非常殷勤地将要给予自己帮助,真是令人恶心。在回绝了几次之后看到他哀伤的表情时,莫妮卡的心中居然涌起一股兴奋感。

  “不过……时间总是足够的。”巴普洛夫和迪恩带着梦娜出门购买需要的被褥和食物时留下了莫妮卡一个人在家,“趁着这个时间去捕猎吧。”

  粘稠的液体从脊背后流淌而出,透过房屋的缝隙,钻入了其他人的家中,也融于了夜色当中。娴熟地割裂开其他人的皮肤,观赏着她们脸上的恐怖和哀求,注视着生命的流逝。作为粘液态的自己钻入尸体当中。用其他人的面容舔祗着地面上的粘液,感受到无比的满足。并且在其他人推门进入然后仓皇哭号逃出的时候露出畅快地,报复般的笑声。听着脚步临近时便马上地离开,从黑夜中滑入莫妮卡的身体当中,并且面对着气喘吁吁的三个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刚刚听到了尖叫,没事吧?”

  “没事。”莫妮卡下意识舔祗了下自己的嘴唇,“只是有些饿了。”

  就像每个人担心的那样,整个纳处鲁大陆的瘟疫变得越来越严重,时时刻刻都能从清泉村的栅栏和简陋的城墙外看到那行走在树林中祈求神明宽恕的病人。他们的身上冒出黑紫色的脓包,因为奇痒无比在抓挠中破裂,流淌出的液体掉落在地面就腐蚀了那冬日奋力生长的草叶。

  没有什么好的消息,最初人们都以为战争很快能够过去,认为这只是一场噩梦。但是每天传来的消息和在清泉村外倒下的病人们如同尖锐的寒风般让所有在村子里的人萎缩着,乌龟般每天渴望着长眠。因为他们害怕一觉醒来自己的身上也会出现这种黑色的脓包。所幸的是,可能是源于村子里的人没有和外界接触,也可能是每个人各异的信仰之神带来了怜悯。没有一个人染上瘟疫,靠着从地底汩汩涌出的泉水和原本储藏的物资,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支持下去。一些乐观的农民认为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们还能够播下种子。

  所有人都在希望瘟疫快点过去,只有一个人除外。

  那就是莫妮卡。

  她已经习惯了身为女人的模样,女人的习惯,以及这个崭新的身份。最令她疑惑的是,原本在蒙克的口中说出毫无影响力的话语,到了这儿反而变成了人们寻求慰藉的灵丹妙药。日渐变得受欢迎的自己让莫妮卡有些自恋,而且,最大的优势在于自己怀有身孕,每个人都在照顾她,也因为她是外来者,没有太多的人想要进入她的房间。因为传言,外乡人可能会带有瘟疫的可能性比较大。就这样,每天的夜晚她就能够从莫妮卡的皮肤中钻出,流淌过木栅栏,前往在周围流亡的人群,开始一场罪恶的飨宴。

  没人知道她干了什么,因为消息开始封锁了,塔尔城已经沦陷,变成了山贼和土匪的窝点,又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而死伤遍野,纳处鲁唯一的内陆城市变成了一座死城。至于惠光和萨塔,两座港口城市也不再放开港口,在城堡上空悬挂着旗帜,告知这片大陆瘟疫四起,商路也被断绝。

  然而战争还在继续着。

  士兵们每天都在战场上死去,但大多数是死于瘟疫和对于战争本身的恐惧。因为战争,三大城市原本从周围的村落征集了许多的士兵,但在第一批先锋看到魔物的强大力量后,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士兵们纷纷选择了逃亡。在同伴的怂恿和教唆下,喝下烈酒,并且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双腿砍去,在痛楚中欣喜地看着鲜血涓涓流淌,并且汇聚成了血洼。然后上报司令,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申请回家。

  自然的,幸运的总是少部分的人。最先做出这样的举动的人无一例外被遣送回了自己的村庄。而那些想要跟随这一场风气的士兵们自然得到了重新组织过的首领的拒绝,并且让他们为国捐躯,就这样,一场毫无士气的战斗打响了,不同的信仰带来了不同的神明,在冲向战场时总是要念叨个几句,偶尔也会因为信仰和教义的冲突变为了一场混乱的内战。

  那些士兵们应该庆幸,与自己战斗的魔物根本没有太多的战斗欲望,因为人类实在是太弱小了,能够操控植物的魔物们只需要让植物喷吐出带有腐蚀性的液体阻挡住去路即可。人类士兵则是在不断的牺牲中在森林中扎营,每天面对奇怪昆虫的叮咬,还需要将沾染上瘟疫死去的战友们焚烧,避免自己受到感染。抓耳挠腮地在惊恐中等待第二天的到来。并且看着魔物撤退后,狂喜中将信息汇报给上级。于是,所有人获得了功勋,因为将魔物击退。其实这群士兵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等待魔物自行撤退罢了。

  瘟疫的潜伏时期很长,最初被感染的人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快,只是将要死亡的时候,就能够看到身上爆发出的,令人密集恐惧的黑色脓包和斑点,最终在哀嚎中炸裂开来,淹没在从自己身上流淌的脓液中,而一些士兵似乎发现了与他们战斗的魔物身上也沾染了类似的瘟疫,并且她们对这种疾病也是无可奈何。于是,在痛苦,折磨,死亡以及诸如种种的影响下,许多原本潜藏在心中的黑暗的念头也纷纷成为了行动,并且成为了人们获得功勋的战果。

  死去战友的尸体没有被焚烧,身上碎裂的脓包破裂后流淌出的粘液也被收集起来,放在易碎的玻璃瓶或者是柔软的布袋中,见到敌人后就纷纷投掷,不顾自己身上也会沾染到这些液体。就这样,一场混乱到极致的战争开始了,魔物们最初没有反应过来,疑惑人类为什么要选择这些毫无攻击性的投掷武器,但当玻璃瓶碎裂,其中的脓液飞溅到她们身上时,与人类迥异的高昂或尖锐的声带中也发出了相同的尖叫,森林中的动物也被感染,在痛苦中东奔西走,植物也沾染其上,泥土也被脓液浸没。原本树木茂盛的森林也变成了一片死寂之地。

  萨塔城和惠光城也没有逃过这一次灾难,他们在与从海上的魔物战斗当中,也使用了这样的方法。于是,临近海洋的地方被污染,鱼群死亡。每天太阳升起时,都能够看到翻着肚皮在海面上漂流的鱼群尸体。

  两大主城的城主在于当地的势力协商后,终于下达了禁止使用瘟疫武器的命令。可惜已经晚了,大量的土地无法耕种,大量的士兵死亡,庄稼枯萎,村庄燃烧,士兵们有些时候已经不管对方是不是敌人,因为身上沾染的瘟疫让他们陷入了真正的谵妄当中。一有风吹草动就开始使用这种武器。再者,命令的下达到传达也是需要时间的,就那么短短的几周内,纳处鲁大陆已经快变为了死寂的大陆,其他大陆的魔物也不敢进攻这里,这里的人若是出去,也会受到其他大陆人的攻击。

  这种憋屈和痛苦感再度转化为了对敌人的仇恨,人类和魔物再度开始了战争,和最初的畏缩与逃避不同,双方都知道自己根本活不了多久。也真因为这样,一场没有任何遮掩的,充斥着原始暴力的战争开始了,牙齿,石头,尖刀,匕首,长剑,法杖,这些都是攻击的武器,到了绝望之时也会扔出自己的断肢。魔物也是一样,本身身体素质就强过人类的她们只需要挥动手臂就能将他们撕扯成两半,但是人类胜利在数量的繁多,几十个人一哄而上,将匕首插入要害部位,并且将毒药塞入魔物的口中,这样一来,再坚强的生物也终将面临死亡。

  正规的行军计划早就被瘟疫打破,残破不堪和没有什么士气的士兵们和将领听从着那些从未与魔物交战过的贵族的指令,在偌大的大陆上东奔西走,队伍越来越短,人数越来越少,甚至有着许多人在将领的自以为是中派去守护那根本就没有人想要争夺的海岸。谁都不知道,这个海岸的真正目的在于城市们的将领互相夺取功勋的所在。因为魔物已经撤退,但是功勋没有极限,冲突也不会终止。

  以为这里是能够终结战争的最后地点,士兵们纷纷来到此处,躲在岩石后,开始砍杀自己的同胞。从传言中,他们听说对面的人被魔物指使,被魔物占据了身体,灵魂已经堕落,杀死他们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可以获得神明的净化,瘟疫可以消失之类的话语。对于那些将领来说,这变成了一场少有节制的棋子游戏,今天你削弱我的士兵队伍,明天我吃掉你的一支小队,并且上报给组织或者是协会,获得功勋奖励。底下的士兵们也的的确确获得了馈赠,内心得到了安宁,食物有了保证,每天的杀敌也变得有力起来。

  但是,好运不会持续很久。原本积攒的瘟疫终于爆发开来。因为食物的紧缺和战争带来的压力,人们开始在腐坏的地面种植食物,在被污染的海水中捞取鱼的尸体,并且吞咽下肚,不然就要到来。在饥荒和瘟疫面前,人们选择了瘟疫。因为没有吃的东西必然会死亡,但是吃下去说不定不会生病,还能够苟活一段时间。没人在意自己是不是在饮鸩止渴。

  终于,大量的人群开始死亡,城市内的尸体堆积如山,就连焚烧都焚烧不光。但是人们内心都在窃喜,虽然恐惧,虽然悲伤,虽然痛苦。但是人数越少,留给自己的食物就会越多,一些人在领到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统治而分发的食物时,就因为瘟疫的的爆发而死去。越来愈多的尸体无处处理。即便埋在地下,地表和泥土也因为腐烂的尸体和脓包变得粘稠无比。

  真正的绝望到来,城市人口锐减,大家都在渴求着真正的曙光出现。

  只可惜,曙光没有到来,处于疯狂边缘的人们瞄准了在纳处鲁大陆唯一还保持健康的村庄。

  清泉村。

  于是,一条毫无说服力不真实却能够任凭人们发泄这这几个月中磅礴怒火的流言在人群中散播着。

  “是清泉村的人,给我们下了毒。”

  于是,一条浩浩荡荡地存在于脑内的复仇之路开始了。来自纳处鲁大陆各处罹患瘟疫但还没有死去的人朝着清泉村的方向集结。所到之处所有抽出些许嫩芽的草木也会枯萎,那冲天的疾病气息让死亡的氛围变得更加浓郁,同时还有许许多多的伙伴就这样倒在冰冷的路面上死去。就像是训练有素并且怀抱悲伤的士兵,将死去的人就地掩埋后继续出发,朝着敌人的方向。

  在如此不约而同并且意志强大的人群冲击之下,清泉村的守卫只支撑了几秒钟就被那满身紫色脓包的病人们吓坏,不断尝试躲避开他们扔过来的石头和尝试越过围栏想要殴打自己的农具,同时带着嫌恶以及不解的表情看着他们。然而,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由于清泉村人们的抵抗让他们更加怒不可遏,给我们下毒的人还敢说自己是无辜的,还敢对我们出手,这完全就是罪加一等。义愤填膺下,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越过了围栏,将农耕用具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头盖骨上,一时间,菜刀,锄头,镰刀砍向守卫的身体,那鲜红的血液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因为在瘟疫当中,他们的血液已经变成了紫色,并且习以为常,看到红色后反而将其当做这就是下毒的证据,欣喜地就像占领了某处战略要地般,一个无名的村妇成为了将领,发起了冲锋的命令。

  一场正义的屠杀开始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清泉村村民被蜂拥而入的人群围堵,而下一刻他们的生命就如同风中残烛。身体被石头砸烂,被踩烂,被撕咬。用武器击打了无数次才结束,火焰在一些房屋内燃起,随着那凌冽地寒风蔓延到了整个清泉村,堆砌在旁的木柴就成为了最好的引燃物。

  火光冲天,来到此处的人们看着在火焰中挣扎哭号的清泉村的村民,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和喜悦,他们带着从这个村庄搜刮来的药剂,食品,以及一些干净的清水回到了他们那散发着死亡和污浊气息的家乡,吹嘘着自己这一次英勇的经历。

  ————

  她在感知道有人冲进了村庄的刹那就从莫妮卡躯体中流淌出来,顺着房屋的缝隙逃亡到了下水道,和那些老鼠,蟑螂以及腐败酸臭的垃圾混合在一起,反正她已经失去了嗅觉的能力,只能依靠黏糊糊的身体去感知周围的一切,吞噬掉那些以为自己是食物的啮齿动物,并且在此安眠。

  其他的事情已经完全不管不问,梦娜的死活,迪恩,巴普洛夫的死活已经和她无关,她能够感觉到地板在震颤,掉落下的灰尘和滴落的血液证明了上面已经成为了地狱,哭号声,惨叫声,咒骂声,喜悦如同野兽一般的吼叫声只是无意义的杂音罢了。她享受不为人的这一刻,无需那些琐碎的社会责任,无需那些曾经需要背负的什么,做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动物,去捕猎,去等待生命的终结就足够了。

  这样的时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些老鼠们在意识中也察觉到了在下水道的某一处有着极致的,粘稠的黑暗,只需要一步入其中就无法回归,无论什么生物都无法例外,蟒蛇,蟑螂,蚊虫,蜈蚣,蜘蛛都曾经在这里繁衍,蚂蚁也经过这里,但都被吞噬殆尽。从此,它们避开了这里。

  终于,这里变成了真正的死寂之地,动物们不曾接近,它也不曾移动过,只是腐臭的一团在那边等待着时光的流逝,渗透的雨水被吸收,偶尔一只没有经验的生物就会被吃下,连骨头都不剩。而在长年累月之下,这团东西变得越来越大,但也没有超过一个人正常的大小,而且也没有什么应该称之为人的任何要素,只是单纯的一个东西罢了。

  直到这团东西听到了某个声音,那粘液开始了细微的颤抖,似乎在对这个声音有着什么反应一般,也朝着更加黑暗的地方开始蠕动,逃跑,并且途中轧死了无数的生物,但越朝着黑暗奔去,身躯就变得愈发的小,在一个沟壑中瑟瑟发抖着。

  “蒙克……你终于变成了这样了吗。”

  粘液听不懂人的话语,只是从本能上惧怕这个声音罢了。

  “几个月前,我听到了清泉村的消息,想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没想到被其他城市的人围攻,所幸梦娜和他们两个人逃亡掉了,如今正在我的营地里生活。”

  “……现在你也听不懂我的话,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吧。”粘液也无法读懂那声音中包含的情感,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身躯开始膨胀,从一个指甲盖的大小开始生长,面容开始浮现,躯体开始成形。在死寂与黑暗当中失落的记忆也逐渐回归那已经腐败的大脑。空中编制的丝线也组成了简朴的衣物。

  “好久不见,蒙克。”瞬说道,看着周围的狼藉和已经变得漆黑的血迹,“再度恢复为人有什么感觉?”

  “……我感觉我已经腐烂了。”她说道,“而且你为什么要救我。”

  “梦娜需要其他人的庇护。”

  “不是有巴普洛夫和迪恩吗。”

  “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

  “那关我什么事情?”

  “……你果然已经腐烂到了心里了吗。”瞬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是言语中透露出极端的失望,“玛丽是你的妻子,梦娜是她的妹妹,你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但是玛丽已经死了。”她回答道,“我只想安安心心地迎接死亡。”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话。”在瞬抬起手的一瞬,她还以为瞬将会剥夺走她身为人的形体,但是在隐约中,她也期盼自己能够获得真正的,安眠的,毫无痛苦的死亡,这样就能够真正的逃避掉这个世界本身了。

  “逃避吗。”瞬看了一眼她的面容和嘴角露出的笑意,“如果让你的生命消逝也只会让你更加的开心罢了。不过,我并不认为自己拥有剥夺你生命的权利,但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那么我期待着。”

  “……”瞬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放在她的面前,并且在上面标注了一个红圈,“如果你回心转意的话,就到这里来吧。”

  “这里是哪儿?”她看着地图上百花平原旁的那个标志。

  “我建造的避难所,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医疗所吧。”瞬说道,“那些拥有疾病的,或者是寻求庇护的人都可以居住到这里,并且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赚取食物来源。”

  “听起来不错,但我不想工作。”

  “所以,一切看你。”瞬挥了挥手,身影在闪动后便消失在了这里。而她也感觉到了少许的饥饿,并且在四处开始寻觅起可以吃的食物。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稍微有些混乱,关于自己是谁根本没有想起来。但是内心当中最为根本的一些还是明白的,例如她不想承担任何的责任,不像去面对任何的事情,只想一心迎接死亡。但是她又畏惧自杀,因为害怕疼痛。

  她也明白自己是一个废人,但那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在短暂的寻找中她就躺在地上失去了力气,在寒冬当中感觉到体温在不断地流逝着。随着每一次呼吸而进入肺部的灰尘,她再度感觉到了倦怠感,想要从这一具躯体中抽出身来,并且尝试回到那个阴暗的下水道等待死亡。

  至少不要饿死。

  她渴望的是在安眠中死亡。

  但有着些许的不协调的感觉。原本只需要稍微地划破脊背,就能露出流淌的本体,但这一次却失败了,无论自己怎么想要移动身躯,活动的都是手指或者是自己身体上一些地方的肌肉,就好像不曾成为那团黏糊糊的液体一般,而她也再度感觉到了自己的腹部有着什么生命在颤抖着,因为营养的缺失而行动。这一切都令她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在身体之上泛滥。甚至于她能够听到那本不应该存在的,婴儿的哭号之声。

  恐惧的爪子狠狠地嵌入了她的心脏,每一次的呼吸都让她感觉到自己失去了最为渴求的什么,她也明白了瞬虽然没有杀死她,却给予她最为厌恶的惩罚。

  活下去。

  带着另一个孩子活下去。

  于是,她开始哭泣,眼泪不断地流淌着。仿佛要将自己淹没般的泪水在木地板上蔓延着,又因为寒冷而开始结冰。

  为什么渴求死亡,渴求逃避就那么困难呢。

  为什么人就一定要活下去呢。

  为什么他就不能够直接的面对自己的欲望,要去做那些人们期望当中的事情呢。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过去的记忆已经失却,残存的只有最为古朴的欲望。

  ……

  长久的哭泣让她陷入了哽咽,喉头发肿。身体也失去了原本的气力。

  或许……她不会死去。

  这样的念头令她无比惊恐,她将要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苦难却无法面临安眠。

  她惧怕这样。

  在内心绝望之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以及人群窃窃的私语之声,并且伴随着一声压低的惊讶之声。

  “看!那边有个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