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礼

  玛丽期盼已久的婚姻生活终于迫近,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美好,终于从娼馆赎身的她洗去了胸口的那黑色刺青,怀抱着那智力有些低下的妹妹开始哭泣,不断叙述这些年所经历的痛苦与哀伤,以及在最近的几年中蒙克私底下给予的支持。自己可能到老去都赚取不了的金额和那倾听内心苦闷的和善,关怀时的温柔。而现在,蒙克大病在身,这些事情就全然交给了自己。

  每天的生活变得有些空虚,却不空荡。早起在为蒙克和妹妹做好早饭后便出门,酒馆侍者的工作现在是由玛丽来完成,马文老板也时不时打探下关于蒙克疾病的消息,在得知身上不断脱皮的怪病虽然严重,却也日渐好转时也松了口气。了解玛丽与蒙克即将踏入婚姻这一步的事情也提供了许许多多道听途说的意见,顺便熬夜编写了一本家用的食谱。

  成为了侍者的玛丽第一次发现人们的目光是那么的善良,自己也无需穿着如此暴露而惧怕感冒,在马文的帮助下,穿上了暖和厚实的服装,在客人们感激和笑意中完成一天的工作,并且切切实实地拿到自己的薪水,而不是将沾染着污浊的钱币交给一脸嫌弃或无奈的娼馆守卫,躺在床上掩面哭泣诅咒这该死的一天。

  现在好了,蒙克在酒馆和这些人相处地都非常不错,让玛丽也沾了光,那些听闻他们俩即将结婚的消息后,纷纷送上自己的祝福。妇女们告知了关于婴儿的抚养方式,教授了衣物的编制,醉鬼们在笑骂中祝贺蒙克,感激曾经在他们醉倒的时候提供解酒药并且守候到他们天亮的时光。孩子们送来了冬日丹妮花编织的花环,虽然很快枯萎,但玛丽也能够真切感受到了其他人的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爱意与关联,老年人们则是唠叨的告知一些生活的注意事项,但总是会变成对自己往昔事情的回忆,玛丽在无奈的笑容中看着他们掉落的牙齿和泛白的瞳孔,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幸福。

  蒙克的身体在玛丽的照顾之下变得好了不少,原本凹陷的眼窝也鼓胀了少许,高耸的颧骨也被最近丰富的食物填充,身材也不是那么的瘦弱。妹妹每天期待的就是三餐的到来。出门在外工作感觉不到疲倦的玛丽总是能够看到蒙克那充满着愧疚的面庞,她知道为什么蒙克会这样,因为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蒙克的父母,没有谁比她更加了解蒙克。她知道蒙克的出生在一个清晨,甚至于能够想象出那种空气中飘扬着秋末冬初的寒冷味道,亦或者在另一个将要成为蒙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身上的气味。在每天贪婪的索求吻中,玛丽总是会看着蒙克羞涩如同男孩般的面庞,陷入持续一天的满足和幸福感中。蒙克讲述过他的童年生活,那是一段黄金时期。玛丽近期的梦境就梦到了那围绕在自己身旁的孩子,不用多说,那就是蒙克,消瘦如猴并且脸上孤独悒郁入骨另自己心生怜爱的表情。玛丽觉得,自己其实从小就陪伴着蒙克长大,直到这一天才真正地拥有了她。

  没有什么比陪伴着蒙克更令她感觉到幸福感的事情了,早起时分的吻,午睡归来时疲倦的吻,夜晚时分深情延绵到世界尽头的吻,夜间因为寂寞和寒冷而感觉到爱意和归属的吻,玛丽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厌倦蒙克。只要抱着他的身体,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就感觉到了十分的满足。虽然是那么说,但下一步就开始索求。

  莫名地,她稍微觉得自己有些病态,在于那些平民区的其他主妇们倾吐了内心的苦恼后反而释然,这只是家庭爱意和夫妻的一种表现方式罢了。于是通过马文老板购买了一些能够使身体健壮的药物,也顺便看到了马文老板默默替蒙克祈祷的表情,她觉得生活没有比此刻更加的精彩的了。

  在让蒙克吃下这些食材和药物后,她就开始等待。玛丽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以至于几天都陷入了谵妄的惶恐当中。娼馆十几年的生活让她接待了无数的客人,她害怕万一自己已经失去老师生育的能力应该怎么办,在没有第一步想到去炼金术协会检查身体,而是选择了和那些熟稔的主妇们交谈,隐晦地说出自己担心身体的健全问题。换来的则是一大堆古怪的药方,在猜测和怀疑下准备服用时,被准备来看望蒙克的马文老板劝阻,发现那都是来自于卷轴的腐朽故事中的爱情药物。

  “为什么不去检查下呢?”马文老板胆战心惊地看着房间角落里整整齐齐堆砌的药物和食材。

  “因为我每一天都太幸福,幸福地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玛丽脸上神采焕发,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年轻时代,并且不嫌麻烦地擦拭着妹妹因为好玩而打翻在地的汤药。

  马文看着全身洋溢着无法克制活力的玛丽,花了点时间思考后还是送上了祝福,并且说要和蒙克谈论点事情,便进入了那洁净如新的房屋,看着坐在床上的蒙克发着呆,凝视着窗外玩着树叶上少许积雪的孩子,身体也的确比过去好了些。

  “最近如何?”马文脱下帽子,坐在椅子上,将一些以后会用到的物件搁置在床上。

  “就像一场很快要结束的幻梦。”

  1558年的最后几日开始流逝,玛丽也准备筹备起婚礼的种种,人们也因为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而开始简短轻松的狂欢,商业区的物品价格经过了教会的调整变得亲民许多,制作区的人们也得到了少许的轻松时日,蒙克的身体也变好了许多。在家中无所事事时就会教授玛丽的妹妹认识字,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你叫什么呢?”蒙克问道,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他刚刚阻止面前的少女撕毁写有他作品的羊皮纸。

  “我叫梦娜。”

  于是,一场夹带私活的教学开始了。蒙克在于梦娜相处了几天后发现梦娜根本不认识字,对待外界的认知水平还停留在七八岁的孩子这里。那么,无缘无故的责任感和为了未来妻子的妹妹而努力的念头油然而生,即便所有的教材都是来自于自己编写,也使用的是自己的小说,因为蒙克觉得,自己被这样的女孩问东问西,或者是因为兴趣使然编写出一个有趣的故事让她拍手叫好时,内心就可以得到满足。

  逐渐的,蒙克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内心沉睡着一个娼妇的事实,自从身体恢复后每天夜晚与玛丽翻天覆地的劳作让他几乎没有其他的经历去感受其他的事情。马文老板也通过泛滥的关系网让他获得了一个教会附属教师的职位,两个人的生活也在逐步进入正轨,那曾经在夜晚中流传的恐怖猎奇故事也成为了蒙克笔下的故事。

  “为什么这个怪物要把娼妇变为人皮呢?”在瞥了一眼蒙克写了开头的一段故事后,正在褪下衣服的玛丽问道。

  “我也只是将传闻改编成故事罢了。”蒙克耸了耸肩膀,“最近闲来无事,不是吗。”

  “那么今晚你可有事情做了。”

  蒙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拉到了床上,在来不及感叹玛丽的力气难道是因为最近再酒馆的这些工作得到了增长时,黑暗就此到来,被褥裹住了两个人的身体,冬夜不再啁啾鸣啭的鸟鸣告知了这里的夜晚需要寂静。

  犹如死亡到来的寂静感,蒙克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玛丽躺在自己的胸前,轻柔的呼吸声伴随着少许的私语,似乎是在讲述在哪一瞬间自己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只有在蒙克的胸膛中,玛丽才会抛弃这些工作,抛弃每天的辛勤和劳苦,忘却梦娜的所在,一心一意沉浸在每一次细腻的颤抖和愉悦里。在达到最高处的一刹那,就像是谁将她丢在了深深的海底,又在瞬间抛到无尽的虚空中,她能够想到的,就是这一刻能够永远的持续下去。随后,就是永远不会餍足的,贪婪地吻。

  “你今天又撞到了我的石头。”玛丽说道。

  “如果是的话,那么你的石头拜访位置是在太显眼了。”蒙克抚摸着玛丽的长发。

  柔和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蒙克意识到玛丽已经睡下了。夜色已深,他开始回忆起这些日子所经历的种种,的确非常的幸福,也非常的美好,美好的一天天犹如碎梦。

  可蒙克根本忘不掉,那用手指划开人的脊背,嗅着那股异常浓烈并且另自己陷入疯狂的香气逐渐流淌,随后,自己开始舔祗那种味道。那些柔软和粘稠的液体在口中逐渐化开,最终进入食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时,蒙克才觉得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完整。

  所以,现在的生活缺少了点什么。

  “对不起了,玛丽。”蒙克拨去玛丽环抱着身体的胳膊,以及那垂下的发丝,说实话,自己在看到她的身体时,已经无法在拥有过去的那种情愫了。

  因为“他”也拥有这些。

  就像是褪下一件衣服般,蒙克的手指在自己的胸前滑落,名为“蒙克”的躯壳被取下,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是名为“莫妮卡”的娼妇,胸口的黑色刺青显得是如此的显眼。

  “对不起,玛丽。”

  玛丽期待也筹备已久的日子也终于到来,马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当上了两位新人的长辈,或许是因为和蒙克的父母认识的关系吧。三个人埋头在酒馆当中协商举办的地点,最初提议在教会但是被否决,因为人们还没有从横跨半个大陆的冰封魔法解脱出来,可从另外一个方面,魔物不在进攻,而是选择了撤离,四百年一次的浩劫可能就这样平淡的度过。到处可见提前庆祝的人们,以及有人提议将一年后的秋季祭奠提到现在来举办。

  “现在可是冬天。”一脸颓态的蒙克搓揉着眼睛,没睡好似地打了个哈欠。因为三个人的讨论太过热火朝天,途中也制定了休息的时光,蒙克便否决了喝醉酒兴致盎然的一个醉鬼。

  “我们还是快点解决吧。”马文老板掩着面说道,近日在酒馆中商讨关于婚礼的事宜让自己每天的工作规律出现了混乱,却从未想过这样的混乱给自己带来了更多的收益。蜂拥而至的人群就将自己这里当做了一个中转站,抛下金币拿着酒杯就径直离开的陌生人群,端着盘子蹲在地上吃然后开怀大笑的贫民们。因为大家都好奇,过去的娼妇和一个默默无闻年轻人的婚礼会是怎么样的模样,以及在这个浩劫将至的年代,却有着这样的勇气举办一场说不定马上就要因为战乱到来而破碎的婚姻。

  青果酒和黑星酒都脱销了,萨塔城源源不断的马车队运来需要的食材,无数牲畜被宰杀,变成菜肴被端上餐桌,庆祝的血液渗入泥土,无论何时何地都散发着一股腥臭味,踩上去也柔软如棉花般。举杯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灯火辉煌的夜晚,游吟诗人的琉特琴弹奏出的乐曲也是那么的甜蜜和婉转动人,那些私底下的爱侣们也纷纷公开自己的恋情,在众人们的瞩目下接吻拥抱,老人们抽着烟斗露出和善的笑容,孩子们则是开心地伸出手讨要着即将落在自己手心的钱币和糖果。

  令人们诧异也兴奋的婚礼筹办变得越来越大,连教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特赦在教会大厅举办婚礼,民众们再度因为此事的公布而狂欢了起来。要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神父,而这一对无名的夫妻举办的婚礼竟然能够让教会敞开他们只对特定人群打开的大门,谁能够不好奇呢。

  经过多方打听,据说是一个叫做克莱尔的神父允许的,就在人们幻想这会不会是本世纪最为宏大的婚礼时,连炼金术协会的人都参与其中,他们就像是突然间改变了性格,大发慈悲的说将会提供资金,让塔尔城的人们尽可能的参加这一场狂欢。就在人们怀疑这是不是某个醉鬼在喝高后放出的玩笑,但在次日看到教会大门口铺满的鲜花和努力工作的人群,新制造出来的桌椅板凳和给那些冬日瑟瑟发抖的流亡者们派发药剂时,大家才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真实。

  塔尔城不知道怎么了,人们的口中念叨的就是这句话语,教会原本一脸严肃的执事们也被这样的喜庆气氛所感动,也难免,毕竟他们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成天要处理那些厚重如山的文件,来到战场上进行厮杀,去面对那些未知的敌人。现在好了,虽然每天工作依旧了,可空气中洋溢的粉色美好让他们的脸上也带着笑容。神父们也觉得这样的日子一天也好,甚至亲自前往酒馆,去见那一对新人。

  此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信仰塔尔神的虔诚者们都聚集在酒馆门口,期待着那每天与神明交流,并且暗中给予他们力量的神父到底是什么模样,镶金玫瑰酒馆被团团围住,马文在经过几天的思维斗争后彻底放弃对酒馆的精心管理。他也从未想过,他越放肆,那些人们就恨不得将自己口袋里的金币一股脑儿塞进他的抽屉里,只为了和两位新人聊天,最终,干脆敞开大门,让那彻骨的冷风席卷拥挤的人群。玛丽的笑容在冷意中变得更加的炽热,蒙克和人交谈的水平也莫名有了提高。逐渐的,他们两个人朝着神话的地位开始行走。

  克莱尔神父到来的那一天,身旁还伴随着炼金术协会目前的管理者亚尔维斯。坊间流传的最多的就是对于这一对新婚夫妇的身份猜测,有人说说不定是主教的孙子,或者是其他大国流亡到此的王子,而妻子则是圣女会的圣女,诸如此类流言数不甚数。人们将自己心目中最为神圣最为遥不可及的身份加持在两个人的头上,努力的将自己内心中压抑依旧的羡慕嫉妒转化为对他们的祝福。

  “我是蒙克。”蒙克说道。

  “我是克莱尔。”伸出了手,握住了蒙克有些瘦弱的手掌,“恭喜你们新婚。”

  “炼金术协会也是恭喜你们新婚。”亚尔维斯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颗小小的药丸,“这药丸吃下能够使得人不受疾病的困扰,微薄的心意。”

  简单至极的会面,在谈论了几句婚礼的时间和安排之后就匆匆离去。围观的群众们则是继续火热地涌入酒馆,用口袋中的金币将马文老板的抽屉填满,只为了能够和两位新人说上话。没有占据到位置的人,或者因为过多的人群而无法结账的后来的客人们就直接把钱币放在了盘子和酒杯中,导致厨房清洗时始终响起钱币碰撞的愉悦响声。

  谁都没有去想,如果塔尔城的最后一个协会,隐翼会加入这一场婚礼会是什么模样,毕竟两大协会的加入已经轰动了其他的城市,或者是来自其他大陆的冒险者们。即便每一个人都知道了玛丽过去是个娼妇,蒙克只是个商人的孩子,以写小说为乐。可这种乏味的真实提不起人们的兴趣,更加荒谬的传言还没有在大街小巷开始流淌时,那些在闲人口中猜测的隐翼会也加入了这一场婚礼。

  这是将塔尔城的人们的兴致推到高峰的一个事态,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三大协会都要为这一对新人而庆祝,来自其他的大陆和城市的冒险者挤爆了塔尔城的大门,一夜中造成的骚乱和火灾以及各种糟糕的事件让教会焦头烂额,连一些魔物也混迹其中,只有在酩酊大醉时无意间摘下的兜帽显露出毛茸茸的耳朵或者是裤子腿中流出的尾巴,但已经醉倒不行的人们以为这只是蹩脚的戏法,在互相拥抱的大笑中结束这一夜。

  商业区的店铺们也开始了一次狂欢,明面上说开始减价,但实际上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价格是如何,来自其他城市的冒险者花了巨额的金钱购买了一个今天被炒得火热的东西,而次日再度经过那条街道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店铺消失了,唯一残存的就是和自己一样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的一样被欺骗的人群。斗殴开始了,教会开始忙碌,隐翼商会倒是获得了许多人们的喜好,就像是谁背后促使着他们开始购买一些无用的东西,受到这种狂热气氛的渲染,建筑物的外壳重新粉刷,破旧的房屋开始整修,能够使用的家具也纷纷更换成新的。这样的行为传染般地蔓延到了整个塔尔城,以至于城市外的流亡者靠捡垃圾都建造起了一个比过去好上千百倍的避难所,有着质量优秀的家具和能够抵挡风沙的墙壁,还有那每天都能够免费拿去的食物。

  终于,终于,终于。

  婚礼的时刻到来了。

  蒙克和玛丽在天空还是黑暗的时候就被人催促醒来,被一群根本不认识的人拉起来,开始梳妆打扮,如同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囚笼当中。蒙克睡眼朦胧的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从未穿着过的华丽服饰,在经过打扮之后,消瘦的面庞和高耸的颧骨的的确确成为了清癯的代表,在一旁满眼含笑的玛丽原本就有这能够吸引男性的风姿,这几天结识的女伴几乎是自己二十年认识的总和,她们七嘴八舌地评价蒙克和玛丽的姿态,就像是谁将两个人送入了鹦鹉石鸻鸟鸽子乌鸦以及一切能够鸣叫鸟类聚集的原始森林,梦娜则像个玩偶娃娃一样放弃了抵抗,被套上奇怪的服装后被几个女伴拉扯而行,嘱咐着她根本不懂的礼仪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嘈杂的声响也终于把其他沉睡的人们唤醒。大家在朦胧中意识到今天是什么节日后。也从衣柜中拿出十几年或几十年都没有穿着过的衣物,笑骂着看着上面满是孔洞的凄惨痕迹,最后还是穿上了原本的服装赶赴教堂。

  清晨的大街上,拖家带口就像是要进行一场迁徙的人群们纷纷走向婚礼举办的场地,隐翼会的人们给迷路的人指点迷津,炼金术协会的人们举办酒席,教会的执事神父们也换上了正装,在门口接待其他人的到来。

  每个人都在期待,都在交流,都在猜测那一对新人到底是什么模样,能够嫌弃如此巨大的轰动。远处的浪潮开始逼近,站起身的人群,跳跃的孩子,昂首的老人,叽叽喳喳的妇女都明白,他们靠近了,因为声浪开始传播,就像是有着什么美好的事情发生一般。苍穹中莫名响起了竖琴的厚重美好的旋律,散落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夹道欢迎的人们不自觉地换上了满分的笑容迎接他们的到来。

  蒙克的消瘦反而成为了潇洒,那角色扮演般的清癯和优雅让一些涉世未深的女孩们陷入爱情的短暂幻梦,并将少许的嫉妒注入一旁的玛丽中。玛丽优雅的面庞和举手投足中散发的气质也另不少男性沉迷其中。

  教会的钟声响起,克莱尔神父,亚尔维斯,以及人们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隐翼会的某个关键人物站立在台阶的上方,面带微笑地看着到来的两位新人,顺便瞥了一眼跟在玛丽身后浑身不自在的梦娜。

  “那么。”克莱尔清了清嗓子,环顾着周围的人们。

  “婚礼开始!”

  一旁的教堂和草地上,狂欢开始了,篝火在清理过的地面上升腾,女子们开始舞蹈,而最受到关注的两位新人却失踪了。大概在几十分钟前大家还看到神父的主持和两位新人羞赧的面容,不过在众多的美食和欢乐面前,他们也选择了遗忘。动听的音乐在合奏下变得令人沉醉,小范围聚集的游吟诗人也展开了合唱。流亡者们偷偷带着麻袋来到飨宴之桌上,贪婪的把事物塞入自己的嘴中,打翻了汤羹汁水,将那些面包饼干和一壶壶的美酒塞入袋中,准备离开此处。

  ————

  “我根本没想到你会转性给一个完全没地位的人主持婚礼。”亚尔维斯磨搓着手指上的戒指,“以及,隐翼会……怎么称呼?”

  “不需要称呼。”在一旁看似没什么特征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我现在只是隐翼会的一个代理,也多亏你们让山姆和莉莉丝离开,所以我才坐上了这样的位置。”

  “反正。”克莱尔让其他处理杂事的神父和执事们干预外面的骚乱,“我没想到原本想要放弃的目的也成功了。”

  “那也只是阴差阳错。”中年男子说道,“最初你放走圣女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没错。”克莱尔从怀中掏出羊皮纸展开,“我们最初的计划是破坏塔尔城的魔法阵,这一点上,我们是共通的。”

  “没错。”亚尔维斯点了点头,“可惜莎塔城的圣女太严防死守了。”

  “不过塔尔城就足够了。”

  “但是。”克莱尔就像是在总结什么,“教会的人你们都知道,大部分的人的的确确是希望经历一场变化,在魔法衰弱的时代大家都渴求能够恢复原本的昌盛。”

  “这个我们没兴趣。”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只要塔尔城被魔物攻破,隐翼会只需要灵魂,其他都无关紧要,倒是你,亚尔维斯,你说你是为了钱,恐怕不是如此吧。”

  “你这可就是在开玩笑了。”亚尔维斯露出一贯的谄媚笑容。

  “我们是合作者,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行了,亚尔维斯。”克莱尔的手上冒起火焰,将羊皮纸焚化殆尽,“你是冲着教会来的,我明白。”

  “既然你们那么说。”亚尔维斯那种慵懒的气氛也收敛了起来,“克莱尔,我只要进入你们教会的密室,等塔尔被攻陷后。”

  “城市被攻陷了,密室里的东西也的确撤不走。”克莱尔点了点头,“没问题,只是你提供的资金足够吗。”

  “绝对足够。”亚尔维斯在一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开始自斟自饮,“够你们这些人在魔物的群体中发展两代人,就是五十年,以及你们隐翼会,战力足够吗。”

  “简单的屠杀来到塔尔城的人还是没问题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塔尔城到时候也就没什么用处,灵魂都给我们就行。”

  “我一直觉得你们教会的人是不是哪儿有问题。”亚尔维斯说道,“当然,你们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只是在追求更为强大的力量,并且驱动过去的机器。”克莱尔坐在了亚尔维斯的面前,“你们也看到了,教会的老家伙,麦尔斯,然后是莫莱,克劳德,一个个都希望凭借外物来让魔法的力量恢复,可是他们做到了吗?没有,只是单单的耗费教会的资源和资金。特别是几十年前的那个计划,教会的资产已经大不如以前。”

  “所以你去找亚尔维斯了。”中年男子也坐下,娴熟地切下一块肉塞入嘴中,“我吃点,不介意吧。”

  “当然没问题。”亚尔维斯挥了挥手,“的确,你们教会的运营最迫切的就是资金,可是你们太傻了,只是在管理魔法,而忘却了这一块。”

  “所以我们隐翼会和炼金术协会把握了塔尔城大部分的经济流动。”中年男子说道,“而教会的结局就是抱着魔法溺死。”

  “是啊,可是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太晚了。”克莱尔喝了口酒后苦笑着说道,“我在检查莫莱和麦尔斯的遗产的时候翻阅到了古代的魔法工具,和我们现在相比,那真真正正的是魔法。”

  “说说吧。”亚尔维斯给中年男子满上了酒,“我们能够这样谈话的时间不是很多了。”

  “按照你这说法,我们到像是朋友一样。”克莱尔笑了笑。

  “一起策划毁灭掉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城市,杀死那些我们认识的人,然后在一起喝酒。”中年男子说道,“从某些程度上是好友了。”

  “那么就那么认为吧。”亚尔维斯转向克莱尔,“你还没说呢,以前的魔法怎么了。”

  “例如用魔法驱动能够在天空遨游的工具,以及那只需要镶嵌魔法石就能够自动生产食物的古怪机器,人们甚至都不需要工作就可以完成的服装编织,房屋的建设,与其他大陆联结的魔法阵,诸如此类。”克莱尔说道,“但是我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驱动这些机器,在看过了这些之后,我也能够明白为什么有着那么些人如此执着的追求。”

  “你说的这些技术。”中年男子抿了口酒,“我们隐翼会略知一二,也的确,有着一些工匠在尝试用现代的手段复原,但是失败了。”

  “被你那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我们炼金术的研究过于乏味了。”亚尔维斯说道,“所以你们这些教会的人,打算投奔向魔物吗?”

  “最初不是这样的设想。”克莱尔看着逐渐阴沉的天空,“最初是想和一些魔物建立外交关系,然后看看她们拥有的技术能不能和我们的发生融合。”

  “自然是失败了。”

  “的确如此。”克莱尔叹了口气,“过于强大的魔物根本看不上我们,而能够和我们齐平的魔物在纳处鲁大陆根本没有,过于弱小的,像阿温娜之类的,她们本身的文明还只是停留在初级阶段。”

  “最终,你们打算投奔向强大的魔物吗。”

  “是的。”

  “但是。”中年男子擦拭着嘴角,“你们要付出什么呢,毕竟比她们弱小那么多,还想得到她们的技术,可你们自身没什么能够贡献的,这不是不可能的交易吗。”

  “这倒不一定。”亚尔维斯露出了猥琐的笑容,“魔物大多数都是女性。”

  “哈哈,我明白了。”

  “就是这样。”克莱尔叹了口气,“魔物原本也是具有一些男性的,但是由于数量不多反而被圈养着,如同家畜,而现在的魔物们认识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但人类大多数对她们处于恐怖和畏惧,过于弱小的人类也无法承受。”

  “你们就像娼妇一样。”亚尔维斯说道,“出卖肉体以换取金钱。”

  “还有研究。”中年男子补充道。

  “好了,能不说这个了吗。”克莱尔摆了摆手,“捋一捋最初的计划吧。”

  “也行,我也是好奇为什么你今天如此言之切切地说塔尔城必然会被攻破。”亚尔维斯说道。

  “你们隐翼会,炼金术协会都有探测异能的装置对吧。”

  两人都点了点头。

  “但是。”克莱尔说道,“我们的探测装置都有问题,只能在一个范围内探测出拥有异能,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异能。”

  “这是现代魔法衰弱的问题。”亚尔维斯说道,“然后呢,这和你叫上我们给那对新人举办婚礼有什么关系?”

  “大概在几周前。”克莱尔自顾自地说道,“萨塔城检测到了强烈的异能波动痕迹,随即,亚尔维斯你的目标,克莉斯多这个女孩失踪了。”

  “异化者干的?”中年男子询问到。

  “没错。”克莱尔点了点头,“萨塔城的大街小巷流传着一些诡异惊悚的故事,说是在夜晚,会有一个身穿着厚重衣物的女子,去搭讪在街上徘徊的女性,然后带着她们前往阴暗的小道,或者是在阴暗的角落中缠绵。”

  “听起来真是个三流的风俗故事。”亚尔维斯笑着说道,“但是我喜欢。”

  “之后?”

  “那个女子就会把搭讪到的女孩或者女子转变为一张皮,披在自己身上。”克莱尔说道,“就是这样。”

  “突兀的结尾。”中年男子评论到,“那么,今天结婚的那对新人中的那个女孩,就是这个传闻中的女性喽,以及,我可看不出这个和城市有什么关系。”

  “继续听下去吧。”克莱尔说道,“教会一般都会处理这些事情,但在我们开始检查萨塔城的时候,异能的波动来到了塔尔城,并且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然后?”

  “最初我也没怎么在意。”克莱尔说道,“我们接下来谈谈圣女。”

  “为什么?”中年男子疑惑地问道。

  “都是巧合罢了。”亚尔维斯就像是知道故事结局的人期待地看着中年男子的表现。

  “圣女为什么不能被杀死,或者只能被掳走却无法死亡。”克莱尔说道,“因为她们的体内有着魔法阵的核心,这种核心是整个城市得到保护的根源,我无法杀死,但是被掳走的圣女再送回圣女会是过于愚蠢的行为,我就想办法找到圣女原本的亲属,你们都明白,圣女被带走的时候若是有亲属,看到自己的孩子或者亲人归来后,绝对不会再交出去了,对吧。”

  “人之常情。”

  “在了解神女还存活的亲属时。”克莱尔指着地面上散落的花朵,“我找到了玛丽,一个在娼馆中工作了十几年的娼妇,她就是如今圣女的姐姐,而自然的,我发现异能的波动也在于她的所在位置。”

  “嗯……由于自己姐妹的离去而痛苦,所以拥有了占有其他女性的异能吗。”中年男子陷入了沉思。

  “这一点你可就错了。”克莱尔说道,“和我最初设想的一样。”

  “哎?”

  “在花费了点时间探查玛丽的行动路线时,最后的结果另我失望。”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克莱尔的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失望,“她根本就没有离开塔尔城,这和萨塔城发现的异能波动就互相冲突了。”

  “难道是探测装置出问题了?”

  “并不。”

  “那么是?”

  “你还记得,我托你去查询蒙克的行动路线的事情吗?”克莱尔拿起酒壶,给中年男子倒上了酒。

  “记得,我派了一名刺客去探测消息,但去了萨塔城的是蒙克,今天婚礼的新郎,但是……啊!我明白了。”

  “明白了对吧。”亚尔维斯点了点头,接过了克莱尔手中的酒壶,直接喝了起来,“你醒悟的时间比我的短。”

  “真正的异化者是新郎……我记得是叫…….蒙克。”中年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先不去深究他为什么拥有这样的诡异异能,但是,他的异能能力是把人化成一张皮,对吧。”

  “是的。”克莱尔说道,“我在几天前见面和主持婚礼的时候,催化了他异能的爆发,估计现在新人的床铺上应该是一片狼藉。”

  “他会把自己的妻子转化成一张皮。”克莱尔说道。

  “的确是能够都串联起来,也的的确确都是巧合。”中年男子露出释然的表情,“但是有个问题,圣女是她的妹妹对吧,即便是蒙克拥有将自己的妻子玛丽转化成皮的能力,刺激到了那个孩子,有什么用呢?”

  “你说的,人之常情。”克莱尔说道。

  “哦?”

  “圣女会的魔法阵是有期限的,这个是塔尔城所有人,或者是拥有圣女城市的人都明白的。”

  “十年,这个我明白。”

  “今年是第九年。”克莱尔说道,“明年如果没有下一代圣女的话,圣女就会死去。”

  “但是……哈……这样啊,你就像是毫不吝啬的善心人一样,不但给她们举办了婚礼,而且还允许让她的妹妹存活下来,但是代价就是,玛丽成为下一代圣女,对吧。”

  “没错。”克拉尔将杯中的酒喝光,“就是如此,这样一来,蒙克的异能能够从另外一种程度上摧毁魔法阵,塔尔城的防护就会失效,原本盘桓的魔物也都能全部进入城市,亚尔维斯你想进入的教会密室守卫则在我们撤离后形同虚设,你的话,只需要安安心心收割灵魂就足够了。”

  “完善,却又巧合至极的计划。”亚尔维斯拍了拍手,“那么接下来?”

  “等待蒙克杀死他的,爱着他的妻子吧。”克莱尔看着外面暗淡下来的天色,远方的晚霞逐渐从澄澈的红黄晕为清冷的蓝紫色。

  “那干杯吧。”中年男子举起了酒杯,并且从地上散落的酒壶中找到了还有残存酒液的一壶。

  “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