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城破

  “抱歉,玛丽。”蒙克看着终于放弃的玛丽,带着遗憾的表情躺在自己的身旁,即便是冬日,她的额头上还是有着少许的汗水渗出。

  “你可能是以前在娼馆厮混太久了。”玛丽平稳着呼吸,“现在突然间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太适应,但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

  “嗯……”

  玛丽并不知道,蒙克这个身份已经变成了一个伪装的,虚假的身份。只需要她稍微用一点力,撕扯布帛般地拉扯他的皮肤,就会发现消瘦身体下较小的女性丰腴的身躯。白天,蒙克用过往的面容游走于塔尔城,对着那些孩子们露出和善并且略带疲倦的笑容,教授他们基础的知识。如若有空也会到酒馆喝上一杯,见见喝醉的迪恩,和侍者帮忙搀扶着他,不小心听到自从玛丽进入娼馆来之后就抱有的淡淡爱意。在内疚感地驱使下回到家中,迎接玛丽灿烂的笑容和已经习惯自己到来的梦娜,不再是像最初那般畏缩在角落用恐惧地目光打量着自己,紧接着就是视而不见。而现在已经变成了蒙克进入家门时会说上几句话语。

  玛丽在和那些主妇们的交谈中学会了菜肴的制作方法,夜晚到来之时,便充分享受着身为一个妻子的荣耀和责任使然的美好,她是如此地深爱蒙克,甚至能够容忍他的一切缺点,在她的严重,这些缺点和幼稚的地方反而是一种优秀的,散发着炫目光芒的存在。

  只有一点,玛丽不知道。

  每当清冷的夜色到来,苍穹中的月色开始落下之际。塔尔城最近兴起的诡异却旖旎的故事就会另所有娼妇陷入恐惧,而那些被冲昏头脑的男性则是冲动地在街头游荡,希望碰到那在猥琐笑容中传播的故事:衣着暴露不惧怕寒冷地娼妇将会满足一切欲望,并且凭借精湛地让人逼近死亡的技术获得无法言喻的快感,而每个被吞噬的女子就会让这个娼妇的魅力变得更加优秀。

  也的确,许许多多娼妇在夜晚接待客人时失踪,留下的只有散落一地的衣物。也有那些不知道到底是遇到了普通的娼妇还是那个逐渐被人们称之为“魅魔”的娼妇,醉酒后天花乱坠地说着自己的体验。传闻开始不断地扩散,到了贵族耳中时,还排除了卫队在夜中搜查,美其名曰维护治安,但那些卫队的人无一例外期盼着能够找到那位娼妇,为自己带来丰厚的报酬或者在偶尔地冲动中带来小小的释放。

  可没有人见过那个娼妇的模样,就像传说般流传在人们的言谈中。

  “怎么了?”玛丽见到蒙克出神的样子。

  “没什么。”蒙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就像在确认什么似的,“我在想每天的梦境。”

  “我记得你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好梦啊?”玛丽蹭着蒙克的胸口,“别担心这个了,睡吧。”

  “嗯。”

  “我一直在你身边。”玛丽轻吻着蒙克,微笑凝视着蒙克略有些畏缩的表情,“感觉你就像个小男孩一样。”

  “哈……是吗……”

  “嗯……我能够感觉到,即便你变了很多,但是你的内心始终没有变化。”玛丽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地说道,“就像你第一次进入娼馆的时候那种畏缩,惧怕,却又期待地那样,你是多么渴求他人的爱意啊,是多么想要得到别人的注目啊。”

  “玛丽……”

  “我知道你。”玛丽将脸埋在蒙克的胸口,“你其实和那些为着自己头脑中一些念头烦恼都会孩子没什么区别,但是没关系的,我是你的妻子啊。”

  “玛丽……”

  “所以来吧,我没问题的。”

  “但是……为什么是我,你这些年遇到的人当中,必然是有比我更加优秀的人存在吧,而且玛丽……你说你知道我,是知道?”

  “全部。”玛丽就像在说一件早就明白的事情,“你是那么渴求关注,但是却有不敢说出来,孤高的孤独的却又无比善良的给予她人爱意和温柔,自己却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获得,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本应该露出更为坦率的笑容,更为自然地去面对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没有什么需要惊惧的。”

  “而且……你对于别人的温柔和爱意,是的的确确存在的。而且是如此真心的付出,我想,如果不是我主动找你的话,原本和我一样在娼馆的这些女孩也会找到你,并且想要和你度过余生的。蒙克,你或许现在有着许许多多的缺点,但是我相信,未来这些一定会改变的,你身上有着一种卓越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让许多人围绕在你的身边,在他们得知你的真面目后依然不会抛弃你。”

  “真的吗……”

  “真的,蒙克。”玛丽凝视着蒙克的双眼,“我相信,大家都能够隐约察觉出一点什么,所以他们不是因为你的单独付出而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而是因为你给予大家的友谊,给予那笨拙地善意,就像看到在路旁想要微笑却又不知道怎么做的孩子,想要帮助你,所以才会来到你的身边的。”

  “玛丽。”

  “所以,安心睡下吧。”玛丽说道,抚摸着蒙克的脸颊,“没事的,到了明天,一切都会过去。”

  ————

  梦娜觉得有些口渴。

  这里的家还不是很熟悉,但蒙克都会孜孜不倦地教导她。如果晚上想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只需要叫醒玛丽或者自己就可以了,不过这些日子来玛丽和蒙克都在筹备婚礼的事宜,基本都是将梦娜交给迪恩来照顾,除却了这一次新婚之夜。

  “姐姐……”门并没有关上,从其中传出来细微的摩擦声。

  从门缝中,梦娜看到了令她无比惊惧地一幕。

  蒙克跪坐在地上,从脊背开始撕裂,那细微的摩擦声也是从这里传来。玛丽脸上露出了祥和地微笑,想来是沉浸于美好的梦乡当中。

  温热的液体从股间顺着大腿开始流淌,淡淡的腥臭在房间蔓延,梦娜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吓到了什么地步,只是呆滞地看着从蒙克背后蠕动的液体正在尝试变化成过去的模样,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失败的。多次尝试后,像一滩水般在地面上流淌。发出令人恶心的声响,虽然不明白,但梦娜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从中散发出的绝望和无法遮掩的恶意,并且从中透露出一股脆弱感,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摧毁。

  那摊液体开始缠绕上被褥,就像是寻找食物般伸出触手摸索着周围的空气和桌椅。

  直到触及到了玛丽裸露的脊背后,柔软的粘液就像是在脊背上摸索着什么。

  最终,颤抖中滑动。

  梦娜发现自己的声带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身体也被当夜的寒冷和惊惧钉在了原地。

  随着触手的滑动,玛丽的身体也就像地面上的蒙克一样瘫痪,从那划出的缝隙中流淌出金黄色的液体,两者开始融合。

  最终,那摊从蒙克身体中的液体似乎是吸食完了玛丽的精华,倦怠地就像寄居蟹一般钻入玛丽的身体中,如同寻找安慰一般,背后的痕迹也缓缓地愈合。

  “玛丽”翻了个身,就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身体自然地感觉到了寒冷,抓起被褥盖在自己身上,习惯性地蜷缩起身体,呼吸声也变得清淡而柔和。

  ————

  “差不多了。”克莱尔感受着周围水滴的颤抖,以及身后教会一群人员的更随,“亚尔维斯,真亏得你能发现塔尔城的下水道是通往外围的。”

  “我估计是最初建造塔尔城的时候设计的。”亚尔维斯赞叹道,“没想到啊,塔尔城有着那么巨大的下水道。”

  “最初设计的……难道是为了避难吗?”克莱尔查看着周围,“我虽然来过几次,但没那么深入过,但现在来看,里面还有一些简陋的房屋和到今日废弃的设施,不过这里还真的是臭啊。”

  “估计是非常时期使用的。”中年男子倒是一脸轻松的表情,“你们说的那个蒙克,现在应该吃掉了他的妻子了吧。”

  “是的。”克莱尔点了点头,“多亏记忆水晶,我们得知三元元素可以激发异能的效果,所以刚刚的震动应该是塔尔城的魔法阵被破除造成的。”

  “我们交谈好的魔物现在也应该冲入城市了吧。”亚尔维斯看着高耸的头顶,“我们可是杀了整个城市的人呢,整整几万吧。”

  “但是没人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克莱尔说道,“我把阅读了下麦尔斯封存的研究资料,让整个教会都弥散着三元元素。”

  “能不能解释下什么是三元元素。”中年男子问道。

  “就是能够使人变成异化者的元素。”克莱尔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绿色的小圆球,“但是我们有生命之核,所以没问题。”

  “生命之核……”亚尔维斯眯起了眼睛,“克莱尔……你这很危险啊,精灵族知道后估计会直接无视当年和人类签订下的协议。”

  “放心,这不是真正的生命之核。”克莱尔将其赛回口袋,“教会的资料显示这只是一个有着治疗能量的浓缩球,大概……等级C,自然是好上了那么一点,但让精灵族出动不可能。”

  “但现在的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生命之核了吧。”中年男子说道。

  “是的,已经没有了。”亚尔维斯点了点头,“头上的这些平民和制作区的那些人,够我们和好几个魔物种族交好了吧。”

  “但这是背叛人类。”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虽然我并不怎么在意这一点。”

  “一个城市的人罢了。”克莱尔摆了摆手,“历史上塔尔城和惠光,萨塔城的地盘争斗,一千多年间也死了不少吧,只是最近签订了和平协议才安定下来,而且,那只是无意义的争斗罢了,我们可不是无意义的争斗。”

  “而且我们炼金术协会也拿到了你们教会的东西。”亚尔维斯笑了笑,“很有用,估计在魔物中生活会有着突破性地研究。”

  “那就好。”克莱尔对着中年人说道,“现在虽然说是背叛人类,说不定未来就变成守卫这个城市,最终失败,然后意外中和其他魔物建立了联系呢。”

  “我似乎窥见到了你们教会未来的发展啊。”亚尔维斯眯了眯眼。

  “你们炼金术协会也不是一样吗?”克莱尔笑了几声,指着远方的梯子说道,“到出口了。”

  当另所有人手足无措地震动发生时,迪恩就嗅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出的。

  每天的夜里,他都会被那鲜明的梦境给惊醒,十年了,他还是无法忘记因为仇恨而奸污了一个娼妇,而那个娼妇为了保护自己被她丈夫杀死的事情。

  永远也忘不了。

  那个夜晚,迪恩甚至还能够嗅到躲藏在衣柜中的腐朽气息,以及冬日中洗净衣物的令人舒爽的芬芳,和最终匕首插入胸膛的血液的甜腥味道。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那个女孩会纵容自己,会让自己离去。

  迪恩出生在娼馆当中,他的母亲在接待完一个恶趣味的客人后就觉得痛苦难当,扶着墙壁艰难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用强大的意志力忍住能够让自己死去的痛苦,将迪恩生下,并且用牙齿咬断了脐带,抱着满脸血污的迪恩,带着微笑睡去,留恋与那烛火般微弱的幸福。

  不知道谁到底是迪恩的父亲,根据母亲的回忆,在可能怀孕的一个月当中,接待过将近二十多名客人,在娼馆中,所有娼妇都瞧不起迪恩和她的母亲,本身就是被贩卖到此的女孩们从这位可怜的母亲身上寻找到了少许的优越感,并且将这样的故事传到了娼馆街。每次,母亲带着迪恩出门,都会受到怜悯目光,或者是偶尔羞辱的戏谑。

  他的母亲也很想脱离娼馆,但是自从来到娼馆的客人们得知这是有着一个孩子的母亲后,内心的愧疚也会阻拦他们进入房间的念头,而转向与没有多少愧疚感的新鲜的少女。即便有些人进入,他们也总是觉得在什么地方有着一双稚嫩的眼睛打量着在床上蠕动的两人。强烈的紧张和少许的惊惧让客人越来越少。

  娼馆管理的尼尔森发现了这一点后,便对外宣称,迪恩的父亲是在外面因病去世,在外流浪的母亲无奈进入了娼馆,并且私底下商量,只需要拿到一般的赎身金就能够离开娼馆,并且帮忙寻找到制作区或者商业区的工作。

  感激涕零的母亲更加努力的工作,殊不知这些客人听到这些留言后更加不愿意进入她的房间,而是施舍乞丐一般在经过时从口袋中拿出几枚银币放在餐盘中。每一次,迪恩都觉得无比屈辱,他是如此憎恨母亲,憎恨娼馆,憎恨那些客人。从风言风语当中,他隐隐约约知道了娼妇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而那些其他的娼妇也提供了一个异常恶劣的印象。

  迪恩开始厌恶自己的身份,并且拒绝和母亲来往。每天尝试在商业区和制作区中寻找一份能够得到尊严的工作,可惜并不会有,制作区本身就是践踏尊严而榨取金钱的地方,商业区或许好一些,但到处泛滥的违禁药品的交易也让迪恩变得更加厌恶这个世界。

  直到母亲患病。

  生下了迪恩之后,母亲的身材就开始走形,变得肥大,臃肿,更像是一个中年妇女。那些经过的客人看到她这样的面容后也是匆忙地装作没看见,匆忙地投向了其他娼妇的怀抱。为了能够使得身材变回来,从制作区和商业区购买了大量的药物,吞服下后反而使得连续几个星期都躺在床上发烧。的确,最终结果是瘦了下来,却瘦成了皮包骨,乳房干瘪,透过紧绷的皮肤都能够看到心脏微弱的跳动,头发也枯黄了不少。

  迪恩回到娼馆时看到了这样的母亲,原本的憎恨一瞬间转化为了痛苦和哀伤,投入母亲的怀中还是哭泣,整个夜晚,娼馆都回荡着他的哭泣之声。

  次日,迪恩将自己全部的积蓄都用来给母亲治病,到处寻访有名的药剂师,却始终未果。

  娼馆中的其他娼妇在得知他的母亲得病后,反而更加歧视和疏远她,也是难免,没有一个娼妇希望自己的身体走样,并且有着一个孩子拖累自己的生意,或者是脆弱到无法接客迎接死亡的地步,那萎缩的头脑中只是想到怎么赚到钱离开这里,要么就是刚刚进入娼馆天真的少女以为会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将自己带走。

  只有那些年近半百的打扫卫生的婆婆们才会关注迪恩的母亲,因为她们曾经也是如此,没有多少的姿色,到了年轻的岁月彻彻底底消失的那一刻,因为管理者的怜悯,她们就居住在了娼馆,为新来到的少女们梳洗,做饭,打扫。不用说,在看到或许未来命运和她们一样的母亲时,就展现出了自己从未展现过的爱意。

  只可惜,母亲还是死去了,在死去的几分钟前,母亲让自己靠近,用那微弱到极致的声音在耳畔告知,床底下藏着自己那么多年来赚取的钱,就都给他了。随后,呼吸消失,温热的体温也被秋夜的冷意所带走,一如带走脆弱的灵魂那般。

  持续了一个夜晚的啜泣后,迪恩翻找出了床底下的木箱子,存放在一块木板下面。打开后里面的金额再度让迪恩感觉到命运的可憎,看着母亲受到病痛折磨的日子当中,自己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赚取那么点金额却买不到优秀的药剂,如果最初母亲将这些钱全部拿出来的话,母子俩即便贫穷,却能够活下来,就在前一日,尼尔森还在感慨中说道,如果迪恩的母亲能够撑过这场疾病,就让她离开娼馆,赎金也能够一笔勾销。

  迪恩将钱箱举过头顶,砸在地板上,炸裂的钱币在狭小的房间爆炸出令人惊惧的响声,在野兽般地怒号中将房间中的一切砸了个稀巴烂,梳妆台,化妆品,窗户,大门,能够撕扯的也撕扯成了碎片,床单,衣服,房间中洋溢着灾难的味道,腥臭和浓烈的香气混合在了一起。随后他开始哭泣,蜷缩起身体在冰冷的钱币上颤抖着,回忆着这些年的生活,都是母亲将自己拉扯大,可自己做过什么呢,除却最近的日子在工作购置药品外,其他的时光都是沉浸在痛苦和仇恨以及对外物的厌恶中。从未帮助过母亲什么,毫无意义地仇视着那些娼妇。

  第二天,迪恩将黏在自己身上的钱币取下,从废墟中找出了一个完好无损的箱子开始整理,用这些钱给母亲办了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回到娼馆后,由于尼尔森的怜悯,他成为了一名守卫。

  母亲死后,迪恩的性格就变得孤僻起来了,那些曾经殴打,或者仇视过母亲的娼妇无一例外被他记在了心中,但最令他迷惑的是,曾经这样对待母亲的娼妇都拥有了不错的生活,在一个逃亡的客人送了巨额的钱币后赎身离开,或者是被人所爱,成为了其他人的妻子。所以他更加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公平的。由于自己是娼馆守卫的优势,能够得知这些已经恢复“清白”的娼妇所在,夜晚就会走入到她们家中,开始像过去的客人那般侮辱她们。自然的,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迪恩的名字,因为她们始终能够记得,在黑夜中出现的那副相似的,带着仇恨和痛苦的面容,正是多少年前她们带着自己的压抑和痛苦施加给那位母亲的,拉扯她的头发,用器具殴打她的身体,在她的身上吐下唾液,最终释放了自己的压力后,嬉笑着离开。

  所以,她们或心甘情愿或带着恐怖和畏惧接受这些所谓扭曲的惩罚。

  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名为艾琳的娼妇。

  在将自己的恶意倾注给她时,迪恩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她面容上的目光和自己的母亲是那么的相似。

  结束后,他听到了门外响起的脚步声,而艾琳竟然让他藏到衣柜当中躲避。

  迪恩看到了,艾琳捂着自己的腹部,这时候,他才明白,艾琳和当年的母亲是多么的相似,自己就这破坏掉了一个家庭。

  在衣柜中,他开始思索,自己这些日子中侮辱的那些娼妇,她们已经有了不错的生活,却囹圄于过去,因为自己的存在。

  或许自己错了,错到离谱。

  带着无比的愧疚感听着外面的争吵,以及那最后一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刺入声。

  殷虹的鲜血和腥臭的气息在流淌。

  艾琳的丈夫得了失心疯一样尖啸着冲出了房门,而迪恩呆呆地看着躺在血洼中露出安详面容的女子,或者说,是一个母亲。

  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

  白天就这样到来,脚步声逼近了。

  我会赎罪的,我会认错的。

  迪恩这样想到。

  “……是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抬起头,他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

  “我叫马文。”马文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一起帮忙收拾下这里吧……以及,安葬这位女士。”

  “我想也是。”迪恩点了点头。

  葬礼举行了,被埋葬在了塔尔城的目的,迪恩诧异地发现,艾琳的墓地就在母亲的坟墓边上,简直是如同命运一样的安排。

  “你打算去哪儿。”马文问道。

  “回到娼馆。”迪恩说道,“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在马文目送中,他回到了娼馆找到了尼尔森,并且要求再度做为娼馆的守卫,并且要守护这些曾经自己厌恶的人,直到今天,他才能够看到那些娼妇双目中流露出极力遮掩对命运的痛苦,以及黑夜当中蜷缩在角落中轻柔的啜泣。

  直到遇到了玛丽和蒙克。

  玛丽是多么相似自己的母亲,也是多么地相似艾琳啊,为着自己的爱侣付出,并且接受着一切的笨拙。

  而蒙克,也是多么类似曾经的自己,笨拙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是一意孤行着。

  迪恩想要赎罪。

  那么只要守护他们就好了。

  所以,在骚动中,他冲出娼馆,奔向了蒙克的家。

  苍穹在跌落,那些碎裂的防护罩砸向睡梦中的人们,在梦境中结束那可悲的生命,魔物冲入了城市,开始掠夺那些健康的人类,偶尔嗜血地用自己锋利的爪牙切开他们的喉咙,吸吮那温热的血液。

  冲入大门的一刹那,迪恩嗅到了弥散的尿骚味和一脸惊惧的玛丽,蒙克则是不见踪影。而屋外的厮杀声愈发逼急,已经来不及去找蒙克了,在短暂的思考后,迪恩抓起了玛丽的手,另外一只手牵着梦娜,跑向安全的方向,并且在途中试图唤醒还在安全区域的人,让这些人瑟瑟发抖中迷茫地逃亡。

  路上,他撞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抱歉!”那个人腰间别着匕首,冲向了被魔物蹂躏的人群。在刹那间回头看了迪恩一眼,似乎是在赞许他带着人群逃亡的举动,“制作区有个下水道,可以通往外围!”

  “谢谢了!”迪恩喊道,周围的杀声震天,还有四处哭喊的人群,“你叫什么,我们到下水道再见。”

  “我叫……巴普洛夫!”说罢,腰间的匕首闪动,飞向了远处正扑向人群的一只魔物。

  “我叫迪恩!”迪恩喊道,“交给你了,我来疏散人群。”

  “好的!”

  两个人转过头,带着不同的人群走向不同的方向。

  迪恩身后是牵家带口的平民,而巴普洛夫身后是武装的人们。

  “交给你了。”

  在这一刻,两个人的心中不禁这样想到。

  一场苦战。

  从未与魔物交过手的巴普洛夫总算意识到了为什么只要有人类居住的城市和村庄都要建设一个魔法阵,因为魔物实在是太强大了。周围拿着兵器或者原本作为耕地工具的平民根本无法伤及到她们一丝一毫。摇晃着粗大蛇尾的拉米亚就这样用冷漠的眼光看着远处被拍飞的平民,鲜血从口鼻不断的流淌,眼看是不活了。

  古典制约没有丝毫的用处,他这样想到,瞥着城市当中的居民们缓缓地进入下水道脱离,自己的拖延战斗也即将结束,最令他奇怪的是,这些魔物没有多少的攻击欲望,似乎在捕捉到了足够的人类数量后就开始驻扎,建立起据点,就像对人类的建筑物和那些逃窜的人群根本不感兴趣那样。

  只可惜他并不懂得魔物的语言,但巴普洛夫隐隐约约觉得,四百年一次的魔物入侵必然有着什么与他们想象中相悖的地方。按照常理说,记忆中塔尔城和其他两个城市的战争是惨烈的,是血腥的,也是乏味的。各种计谋层出不穷,下毒,烧山,偷取粮草,截断补给,进入城市后树立威信,或者直接屠城。历史上也有直接将周围的村落全部屠杀的情况。

  但魔物不同,她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和单纯的侵略有着区别。的确,她们会杀死这些无辜的人群,但更像是在挑选什么合适的人类,例如将孩子分成一组,年轻人,妇女又是一组。外加上面前的这只魔物,并没有太强烈的攻击欲望,但所有攻击她的人无一例外被驱逐。

  “我们走吧。”巴普洛夫说道,“我们现在只能选择撤退。”

  原本跟随在他身后的乌合之众早就抱有这样的念头,话音刚落便冲向那些下水道的入口,那些魔物也就像对他们毫无兴趣那般,注视着他们的离去。

  强烈的违和感,就像做一件事情不知道前因后果,连中间的过程都是磕磕绊绊地一般。

  行走在下水道,这里的设计看来早就预料到了未来避难的可能性,有着一些储藏在深处的食材,虽然有些因为潮湿而腐烂,但大部分的食材看起来还是崭新的,没有太大的问题。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巴普洛夫在检查着最近的房间时,背后传来陌生的声音。

  “没什么危险,反而有很多疑惑。”转过身,是那个带着人群逃窜的人,“我是巴普洛夫。”

  “我是迪恩。”迪恩说道,“刚刚多亏你去拖住她们了,那些人都想谢谢你呢。”

  “不,并不是我拖住的。”巴普洛夫说道,“反而很奇怪,按照道理说,教会,炼金术协会,隐翼会的人应该会出面与魔物战斗,但是并没有,整个塔尔城好像剩下的只有我们这些普通人。”

  “真的?”

  “是的。”巴普洛夫点了点头,“很奇怪,到处都不正常,你感觉这是一场侵略吗?魔物就在我们的头顶,只需要轻松的来到这里将我们全部抓走就可以了。”

  “或许是因为畏惧我们的抵抗力量?”迪恩问道。

  “不可能,她们太强大了,不是那种令人畏惧的强大,而是那种无奈的强大感。”巴普洛夫说道,“就像根本不在意我们在做什么,只是她们自己想要做些什么而已。”

  “……嗯……这样吗……”迪恩下意识抓绕着自己的下巴,“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清点下现如今的人数,以及后续事情的安排吧。”

  “也好,但是不怕魔物进攻下水道吗?”

  “我有种预感。”巴普洛夫撕扯下了木箱上的封条,“我们不会死在魔物手中。”

  “那么就相信你了。”迪恩笑了笑,拍着面前这个陌生人的肩膀。

  将还没有损坏的食物搁置到一旁,坏掉的食物全部留在箱子当中,巴普洛夫进行乏味的分类工作,通过空荡下水道的回音,能够听到迪恩对那些人们的指挥和简单的清点工作。自然了,也少不了一些人因为亲人被抓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冲动想要爬上梯子与魔物拼杀的人群。在最后,迪恩的调节始终能够让情绪激动的人平静下来。

  “情况如何。”

  “唉……”巴普洛夫叹了口气,“你那边有多少人?”

  “三百多个。”

  “三百多个……吗,塔尔城可是有着三万多人啊。”

  “据其他人说,一些人在刚刚进入下水道的时候就走散了,毕竟我们不清楚这个下水道到底有多大,而且据说一些地方连接着地面,可能直接离开,或者走上地面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目前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人数。”迪恩说道,“食物如何。”

  “支撑一小支军队都没问题,三百个人的话,足够了。”巴普洛夫将箱子盖上,“完全腐坏的食材在箱子当中,好的在外面,可能分类不是很标准,但是足够应付一段时间。”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迪恩问道,“三百多个都是妇女和小孩,年轻人也有一些,但不是很多。”

  “或许可以让她们前往惠光或者萨塔城。”巴普洛夫搓揉着太阳穴,“这里太暗了,没有什么灯吗?”

  “也许会有一点……储藏火把以及类似的照明器具。”迪恩在黑暗中摸索着这些箱子,凭借着外面照射进来的暗淡光源摇晃着手中的东西。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暗淡的火光也从他手中的瓶子中照亮了狭小的空间,迪恩面露喜色,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却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有了,这个可以用来照明。”

  “……看来是很古老的照明工具。”巴普洛夫接过瓶子,仔细端详着。透明的水晶瓶当中漂浮着许许多多火红色的碎屑,而光芒也是由这些碎屑的漂浮产生,“星火之屑……吗。”

  “大概是这种东西。”迪恩将箱子搬出门外,让那些妇孺们拿走这些瓶子,“几百年前的照明工具,但由于制作太麻烦,廉价倒是廉价,而且工匠也都不再制作这个玩意,目前就失传了。”

  “不过有光就是好的。”巴普洛夫站起身,涌上的血让整个人有点昏昏沉沉,“接下来是……?”

  “讨论去留的问题。”迪恩说道,“你没事吧。”

  “有点晕而已。”看着那下水道中逐渐亮起的星星之火,巴普洛夫感觉到了少许的安心,但原本在地面上的违和感始终没有消除,“现在比较适合的是将这些人送到其他的城市,战争时期的流亡者协议也是能够通用的。”

  “有着七八十公里吧,太远了。”

  “清泉村呢?”巴普洛夫说道,“村落比较零散,从塔尔城最南边行走大概也不过十几公里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清泉村没有什么保护措施吧。”迪恩说道,“而且,由我们左右这些人的行动,不是过于武断而且自大了吗?”

  “的确……”巴普洛夫点了点头,“抱歉刚刚有点迷糊,没有想到这一层。”

  “能够理解。”迪恩将食物分发给那些人群,“魔物入侵是突如其来的,没有适应过来也是难免的,刚刚我还看到一些迷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

  “我不是在这点事情上迷茫。”巴普洛夫说道,“而是三大协会为什么没有出兵,为什么三万人却只有那么几百人,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以及那些入侵的魔物,为什么要入侵我们,明明我们在她们面前是那么的弱小,为什么不干净杀绝呢?”

  “那是魔物的事情。”迪恩说道,“她们不对我们干净杀绝也是好事情吧。”

  “话诚然如此,但……”

  “好了兄弟,别在意这些。”

  “好吧好吧。”

  “当然了,你说的我也的确有感触,这种战争完全没有什么切实感,但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以及这些人怎么办,对吧。”迪恩看着那些躺在母亲怀中睡觉的孩子,“唯一一点,的确和传闻的那样,魔物只会抓取年轻的男性,男孩啊,妇女倒是不闻不问。”

  “哭笑不得啊。”巴普洛夫歪了歪嘴角,“嗯……这样吧,还残存的男性或许可以去协商下,然后问问她们的意见。自然了,都前往清泉村避难是最为便利,而且危险性最小。”

  “……只能这样了。”迪恩沉吟了会儿,“我也想不出其他的什么办法。”

  “最清晰的只有一点。”巴普洛夫看着头顶上的黑暗,“塔尔城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