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护!国!神!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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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1-18 20:22:20

  大多数人,在接收了足以串联过往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的“关键性情报”时,总会发个一两秒的呆。

  十三也不例外。

  也多亏了在他发呆的过程中,脑中的老司机一直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十三才能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划过背脊的一阵阵寒意。

  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

  喧闹尚未终止,不安分的苗头也才刚刚蔓延开来。在舞台上的少女报上名来之后,这些围观群众再次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如今的十三脑袋有些混乱,并没有仔细去听。

  萱苍宇依旧是一副吃瓜的表情,好似什么都没听明白一样,只是单纯地眺望着不远处的舞台。

  艾若儿看起来有些惊讶,但这惊讶,也仅仅只让她的动作滞顿了一瞬间。

  至于……十七。

  和十三想象的一样,这小丫头此时已经换上了招牌一样的冷漠视线,紧紧地盯着舞台上的叶寻伤。

  连她都能察觉到,就证明,这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

  自己,已经在毫无自觉的时候,就被迫卷入了一个奇怪的旋涡之中。

  十三咂了咂嘴,强迫自己思考了起来。

  净世,楼外楼。

  听几位解说的描述,似乎是个挺大的职位。

  而且,还和江山有联系。

  再结合叶寻伤曾让自己做过的事……

  “野木春……魔方…………羽老板……白辉云……叶陌……”十三在心中一一排列着,“……叶……叶陌?”

  叶寻伤,叶陌。

  中间人的前辈……

  十三突然回想起来,当叶寻伤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她确实有意无意的,在那个曾被上一任中间人使用过的房间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如果这个叶陌真的是上一任中间人……那么他和叶寻伤,又有什么关系?

  野木春老板自从第二次见到自己之后,态度突然就变得恭恭敬敬,而且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他都把自己当成了某种地位十分崇高的存在来对待。甚至,为了能再见自己一面,连定做的商品都不送了。

  “楼外楼……”十三在心中默念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掌握的情报并不够推算出答案的,眼下,十三只好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了一下这些纠缠在一起的混乱。

  最初,叶寻伤给自己的委托,是做一个魔方。

  图纸自己曾经看过,当然,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之后,辞别了羽老板,白辉云追了出来,让自己帮忙把白映雪从将心阁里带出来。

  而且,自己身上的那颗定时炸弹,有极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人留下的。

  再来,一个月后,自己和学姐一同去野木春收回了魔方,顺便下了一个门板的订单。

  最后一次见他们,则是在几天前。

  而在这一次,十三遇到了一个简直比自来熟还要烦人的叶陌。

  理想状态——最有可能的联系是,叶寻伤和叶陌和野木春的老板以及白辉云,全都是一伙儿的。

  如果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真的是有联系的。那么……同是江山成员的白映雪呢?

  从水樾镇开始,自己就被“算计”了吗?

  可……为什么?

  自己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海市以外的任何地方。他们凭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地算计自己?

  还是说……

  十三忍不住想到了前几天遇到的那群锦衣少年。

  “梵狱……”他皱眉想到,“真的被人察觉到了?”

  十三想不明白。以他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即便能串联上这些人物之间的联系,也没办法弄清楚他们的动机和目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察觉到危险。

  假如自己身上的刻痕真的是白辉云设下的,那么就足以证明,这些人……这些江山、或是净世的人,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一回事儿过。

  “啧……”想到这,十三又暗自咂了咂嘴,再次把视线投回了舞台之上。

  诗子兮在听到叶寻伤自报家门后,似乎是有些惊讶。

  “你说你是楼外楼,”她轻声说道,“却不姓‘江’?”

  “看来,殿下对我们净世的构成相当清楚。”叶寻伤道,“没错,我的确不姓‘江’。”

  “你不姓‘江’,就不是江山的直系。”诗子兮道,“不是江山的直系,又怎么可能有资格继承楼外楼的名号?”

  “我想,殿下似乎是对我们净世有些误会。”叶寻伤微笑,“‘人去楼空,天下江山’,既要追溯万法,又怎能执着于血脉。净世四人,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莫不是殿下看在下年幼,觉得在下无法胜任楼外楼?”

  “你能不能胜任,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诗子兮问道,“我女儿席月茗呢?”

  叶寻伤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诗子兮见了,却是缓缓皱起了眉。

  良久,她才仰首轻笑道:“你刚刚说,‘有能者居之’。难道这所谓‘有能’,指的就是掳走我那不会功夫的女儿?”

  待诗子兮语落,整个会场再度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净世……竟敢对将心阁动手?”

  “这江山,终究是坐不住了啊……”

  “虚业王朝建立之时强势无比,江山沉寂了百予年,如今终于是……”

  几位解说都在同一时刻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假如江山真的要和虚业花翻脸,想必其规模,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无二了。

  如此一来,不管哪一方得势,遭殃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隐居于山林中的闲云野鹤。

  而听了诗子兮试探的叶寻伤,却依旧只是微笑着沉默。

  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但是,结合席月茗如今迟迟没有现身的事实,就是说,她真的有可能遇到了危险。

  而导致这份“危险”的最大的嫌疑人,就在眼前。

  于是,诗子兮思索了片刻,便行了一个江湖礼道:“……不错的余兴节目,楼外楼大人。”

  抬起头时,她的笑意中已经露出了冷冷的锋刃。

  “但,你若就此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将心阁……不留情面。”

  “殿下指的是?”叶寻伤做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问道。

  “我知道……你们风雷庭、火林军,以及阴山教的人马已经进入了将心阁,”诗子兮道,“但是,那也是我——将心阁阁主同意放你们进来,你们才能进来。假如我,不想放你们出去……”

  随着她缓缓念出这几句“答非所问”的低语,突然间“嗖”的一声,数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舞台之中,并立即将叶寻伤重重包围了起来。

  叶寻伤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些黑衣人,轻笑道:“殿下,您真的……有把握吗?”

  少女这种程度的虚张声势,并没有让诗子兮有所动容。到底是出身“金贵”无比的皇族,面对这种剧情的诗子兮,其神态比起“波澜不惊”,更像是“司空见惯”。

  她唯一需要知道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席月茗如今行踪不明,而最有嫌疑的,就是眼前这个自称“净世楼外楼”的小姑娘。

  不管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只要擒住她,就是最为直接稳妥的方法。

  叶寻伤环视了一圈身边这些早已蓄势待发的黑衣人,而后,又将视线交还给了沉默不语的诗子兮,低声笑道:“果然……就和她说的一样……你们诗家人,从来都不讲道理……”

  她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自她开口伊始,众人耳边就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呼的破风之声,所以,叶寻伤的这句话,其实根本没几个人听到。

  不等诗子兮细细品味叶寻伤的这句低语,一道道白色的身影,便和先前一样,乘着风声轻轻地落在了舞台之上。

  他们身着的衣物,以及发式姿势,都大同小异。

  怎么看怎么像那些从书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江山……”诗子兮冷眼瞥向了这群未曾邀请的访客,“白辉云……”

  “殿下,”白衣人中,一位为首的大叔上前一步,笑道,“别来无恙。”

  “哼,”诗子兮冷哼一声道,“贵派远道而来,怕是还未曾歇息好过吧?”

  “多谢殿下关心。在下也是公务在身,否则,定不敢如此失礼,迟迟未来拜访。”白辉云拱了拱手道。

  诗子兮闻言,稍微顿了顿问道:“白山主所说的‘拜访’,就是……这个意思?”

  “不,殿下误会了。白某……”白辉云露出了苦笑解释道。

  “——白山主。”没等他说出些什么,叶寻伤突然瞥了白辉云一眼,道,“请您回想一下,自己的身份。”

  听了她的话,话到嘴边的白辉云,只好硬生生地将其咽了回去。

  “是,”他维持着苦笑,点点头,转身对叶寻伤行了一礼道,“大人……”

  此举,让诗子兮稍微眯了眯眼。

  “她……”她看着叶寻伤,心中想到,“真的是楼外楼?”

  在这种公共场所,能让江山的山主行如此之礼……

  作为皇室嫡系成员,没人比她更清楚江山“山主”的重量。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仅次于江山的掌门人。

  “那么,楼外楼大人大驾光临,”诗子兮沉默了两秒,问道,“是为何故?”

  “自然是,拿回属于我们江山的东西。”

  听起来,叶寻伤似乎没有一点想要隐瞒的意思。

  闻言,诗子兮不禁皱起了眉。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忽然从舞台之外传了过来。

  “你们……江山的东西?”

  这句话的语气很轻,当它一一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之时,几位眼尖的解说已是看到了他的身姿。

  “他……他是……”

  “离、离将军?”

  被解说们称作“离将军”的男人,此时已经加入了舞台。

  他缓步走到诗子兮身旁,冲她笑了笑后,才扭头看向了叶寻伤和白辉云的方向。

  诗子兮见了他,心中不由大定。

  “……离修尘。”白辉云眯起眼,沉声念道。

  “白山主,”离修尘轻声道,“好久不见了。”

  白辉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行了个礼。

  “今天是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未曾想到,白山主居然也远道而来贺喜,倒是我虚业花招待不周。”离修尘微笑道,“不知白山主是否能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赏脸与我坐在观赏席共饮一杯?”

  “将军客气了,”白辉云回礼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那么,请吧,白山主。”离修尘道。

  白辉云听了,略微皱了皱眉,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叶寻伤。

  在这个地方,他不是官儿最大的,没有决断权。

  离修尘看到白辉云的样子,也转眼望向了叶寻伤,道:“净世,楼外楼大人?”

  “久仰将军大名。”叶寻伤颔首道。

  “不知,大人所指的,‘你们江山的东西’,是为何物。”离修尘微笑,“不如告知于我代大人追寻,若有其实,我定会替虚业花把东西还给楼外楼大人。”

  此言一出,解说台旁边的小辈们又都张大了嘴。

  原本在目睹了江山和净世现身之后,他们就已经很惊讶了。

  结果嘴还没合上,这就又蹦出来了一个敢以“虚业花”自称的人……

  “此人……是谁?”几个小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是啥都看不出来。

  “离修尘,乃是虚业花的‘辅翼’。”一位胡子老长的老爷爷一边拂着苍髯一边说道,“是当今圣上唯一封爵赏地的‘栖业王’。”

  “辅翼?”少年们面面相觑道,“他是……文将?”

  “不……离将军乃是当之无愧的武将。与其说他是‘辅翼’,不如说,离将军是虚业王朝……最锋利的一把‘利刃’。极国事件未生之前,离将军便是独坐城墙制衡极国的将领。”

  “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旁边又有人接腔道,“离将军文韬武略,进可挥剑斩敌,退可安邦定国。十多年前,老朽曾和离将军坐而论道过,当时,他只有二十几岁。即便如此,其修为和谋略,都已经抵达了当世豪杰的程度。”

  “……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他?”

  “这件事……怕是无法说明。”那人苦笑道,“十年前,离将军主动向圣上请旨镇守北方。多年来,极国一直没有和我国产生多么大的冲突,自是没有赫赫战功。而三年前,极国之变发生后,极国国力更是一蹶不振,再也无法威胁到虚业花。故此,你们这些小家伙没有听说过离将军之名,也情有可原。”

  “……真可谓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没错。”老头子眯起眼,“如今离将军亲自回来‘迎宾’……”

  说着,这老解说的眉宇间展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像是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剧情一样,静静地注视着舞台之上。

  听完这几个老解说给新登场的角色吹了个牛逼后,现场的气氛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先前那种漂浮不定的不安,此时都已消去了声迹,转而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凝重。

  说到底,“表演”出来的节目再精彩,也肯定不如眼前这出“戏”好看嘛。

  舞台之上,只沉默了短暂的片刻。

  叶寻伤之前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想完之后,便看向了离修尘问道:“离将军,您……是想和平解决吗?”

  待她说完,白辉云的脸色突然闪动了一瞬。

  “不知楼外楼大人,又想以什么样的形式解决?”离修尘闻言,反问道。

  “既然是离将军开口,在下当然也愿意退一步。”

  “哦?”离修尘微笑,“如此,便请楼外楼大人与我一同……”

  “——那就,把将心阁七阁之一的书阁给毁了吧。”叶寻伤摇摇头,轻笑道。

  离修尘眨了眨眼。

  围观群众却是惊得连眨眼都忘了。

  至于为什么,马上再说。

  “楼外楼大人,”离修尘说,“书阁乃是我将心阁的立足之本。大人此言,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是吗。”叶寻伤整理了一下颈前的鲜红围巾道,“我不这么觉得。”

  这个反应,连“有恃无恐”都算不上,就好像,她早就确定了,自己的目的一定能达成一般。

  离修尘略一沉吟,笑道:“呵呵,看来,如今的天下,我也已经不了解了啊……”

  他的语气中有些嘲弄的意思,但,又不像是仅仅指向自己的。

  “既然楼外楼大人开口要求,我虚业花定会慎重考虑。”离修尘又道,“但是,在此之前,还请大人能帮我一个忙。”

  “您请说。”

  “我与长公主殿下既是君臣,也是少时旧交。如此说来,席月茗席郡主……也能喊我一声叔伯。”离修尘笑道,“如今,我这个小侄女行踪不明,我心中甚是担忧,还望楼外楼大人能助一臂之力,代我寻回郡主大人。”

  “她在通天阁。”

  “……通天阁?”

  “您如果想问具体位置,就得帮帮我的忙了。”叶寻伤道。

  离修尘闻言,似是有些惊讶,顿了一瞬后,苦笑道:“呵呵,是的,没错。该我‘帮帮’你了。”

  说着,他投给了一旁的诗子兮一个眼神。

  诗子兮见了即刻会意,消无声息的退下了舞台。

  用余光确认了她的离去后,离修尘便开口道:“楼外楼大人之前所说的,‘你们江山的东西’,指的就是书阁里的藏书?”

  叶寻伤没接话。

  “据我所知,”离修尘接着说道,“书阁中的武学藏书,乃是世间各大门派于虚业王朝建立时,各自献上来的贺礼。不知何时,又写下了江山的名字?”

  “将军,”叶寻伤笑道,“您觉得,虚业王朝承受得了这份‘贺礼’吗?”

  “哦?”离修尘好奇道,“何出此言?”

  “您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而且还是十年前那桩‘清洗’案的主要参与人员,应该比我更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闻言,离修尘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来。

  “将军之生平,我素有所知。”叶寻伤扭头看向了围观群众们说道,“众所周知,离将军年少之时,便深得先皇赏识,入宫做了当今圣上的侍读,并一步一步地迈向了如今的‘栖业王’。但是,世间众人很少知道,早在离将军幼年,便已经被先皇当做当今圣上的股肱之臣培养了。他和当今圣上诗子空,自牙牙学语之时便是所谓……‘旧识’。”

  八卦嘛,总是会让人挺直身板儿认真听的。

  这等秘辛,就连不怎么感兴趣的十三也放下了茶杯侧耳听了起来。

  “将军之仕途,也未曾让先皇失望过。离将军,确实是一个担负得起‘文韬武略’评价的人。只是,这位前途大好的少年将军,为何在十年前突然消声隐迹,不知诸位是否有所耳闻过。”

  诸位当然有耳闻过的,但这会儿都默不作声地仔细听着叶寻伤讲话。

  “要说起这件事,恐怕不得不提起将心阁——以至于虚业王朝的建立。”叶寻伤道,“百年之前,虚业花大旗插遍了大江南北。紧接着,仅是一夜之间,将心阁便拔地而起。其‘底蕴’,正是世间各个门派的绝学。倘若依将军之言,这些绝学是各大门派自发献上的‘贺礼’,诸位绝不觉得,这份‘贺礼’实在是太大了?”

  嗯,大是挺大的。毕竟是其他门派的压箱底绝学,就这样送给将心阁,他们也就不用混了。

  但是……这毕竟是事实。不出几年,从将心阁出来的弟子,确实都是能集百家之所长的“高手”。

  打也打不过,要也要不回来,找谁说理去?

  所以这帮吃了大亏的门派,才会紧紧地和江山抱在一起。同时,也让如今这些围观群众们,不得不抱紧将心阁——虚业花的大腿,每年都来参加白夜祭。

  那么在这个事实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事实”呢?

  舞台上的那个小姑娘,貌似就是正在说这件事。于是一时间,几个对江山从没有过什么好感的老头子,也都一一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所谓“说书人”的思维驱动,即为“扔出一个包袱后,非得沉默一会儿,让你急得不行了才说”。

  叶寻伤显然也涉猎过此道。

  眼看人群中不时传出了细微的交谈声后,她才接着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在下还想问各位另一个问题。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一群被‘祸族’的人。”

  离修尘突然瞪大了眼睛。

  “……祸族?”

  “嘶……好像没听说过。兄台你呢?”

  “老夫曾在我派的古典上见到过这个词,据说,祸族人长相与常人无二,只不过,他们是受到诅咒的一群人。每当江湖中出现他们的身形,便会激起一系列灾祸。”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话本故事啊?”一个小辈问道。

  “老夫也不甚了解。或许,此族确实只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但……”说着,这个老头子眯起了眼。

  净世楼外楼大人这个时候提起这茬,又是为了什么?

  “诸位说的,都仅是‘祸族’特征的一部分。”等人们自行讨论了一圈后,叶寻伤说道,“据在下所知,‘祸族’一脉,从祈源开始,便传了下来。只不过其一族血脉稀少,千年下来,早已断了大部分的传承。以‘难以传承’下来为代价,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而每一个曾在历史上出现过的,又都有着危邦乱国的智谋。故此,这一族才被冠以‘灾祸’之名,被我们称作‘祸族’。”

  “那这祸族……又和虚业王朝有何联系呢?”理解了叶寻伤的意思后,几个解说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问道。

  “这最后一支祸族血脉,便掌握在虚业花的手里。”叶寻伤道,“正因为如此,诗家人才会跳出净世的‘看管’,接手了天下神器,从此称孤道寡。”

  听她一言,解说群里立即炸了锅。

  其中八成以上的声音,是质疑。

  他们到底不是初涉江湖的小孩子,已经不再相信那种“几个人就能改变天下大势”的说法了。

  所以,虚业花仅凭一支祸族血脉便接管神器这种说法,他们是不太相信的。

  但是……离修尘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冷了。

  “百年之前,虚业花借祸族血脉的力量,夺得天下之后,又做了一件事。”叶寻伤轻声道,“这件事,既为虚业花奠定了至今的基业,也让将心阁一夜之间,就获得了与江山分庭抗礼的名号。”

  “……难、难道说……”众解说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的,虚业花让这只祸族血脉——让这个人,洗劫了全天下所有的门派。”

  “怎么可能?”听了叶寻伤的话,立即有人不服道,“一人一夜,洗劫全天下的门派?这人莫不是荒氏再世?”

  “倘若真能如此,虚业花又何须天下武学?只消让这个祸族人将血脉传进皇室不就成了?”

  “是啊。”

  “说的没错。”

  “这个问题,我们净世也不甚了解。”叶寻伤坦言道,“我们只知道,最初虚业花掌控的这支祸族血脉,是位女性。而这位女性,只有一个女儿……这支‘依靠’虚业花传承下来的血脉,从来就没有过男丁。”

  “……这……”

  “大概……她们一族,只能生出女性吧?”叶寻伤道,“虚业王朝,又怎么会让虚业花改了姓?他们既然姓‘诗’,就只能姓‘诗’,永远姓‘诗’。”

  如此说来,倒也勉强讲得通。

  就算诗家人引入了祸族血脉,假如她们真的只能生出女孩,王朝长年传承下去,便也难以再维持本姓了。

  哪怕是改成“女皇制”,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正当诸位解说尝试着组合叶寻伤话里的合理度时,她又开口了。

  “虚业花之所以能登顶,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应该归这位祸族人所有。”叶寻伤轻笑道,“诸位觉得,当虚业花坐稳了天下之后,应该分给这位祸族人多少东西,才算是‘不忘初心’呢?”

  诸位听后,心中又各自拿捏了起来。

  不过,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搞笑。

  给东西?别开玩笑了,这个祸族如果真的这么强,帝王家又怎么敢把权利分给他们?

  仅仅一个人就能打下半个天下,若是再手握兵权,估计诗家人连觉都睡不着。

  帝王可以信任一个人的忠诚,也可以信任两个人的忠诚……但他们绝对不会信任一个种族的忠诚。若是放了权,百年以后这群祸族人不愿再居人下……

  不愿……再居人下?

  “没错,虚业花不仅什么都没给。”眼瞅着时机也差不多了,叶寻伤便接着说道,“而且还花了一百年的时间——直到离将军这代,彻底地‘清洗’了这一族。”

  此言一出,全场……

  嗯,也没什么反应。

  应该……是连“哗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吧?

  讲道理嘛,功高盖主,想不死也难。

  虚业花忍得了祸族一代,忍得了两代,但绝不会一直忍下去。

  “离将军的结发妻子,泠栖,便是当初‘依附’于虚业花的,最后一支祸族血脉吧?”叶寻伤扭头看向了离修尘问道。

  离修尘没回答。

  他的面色……有些不堪。

  只言片语,也无法描述出他真正的心绪。

  但,体验着这种心脏绞痛的同时,他也的的确确明白了一件事。

  在他身前微笑着的这个小姑娘,真的就是净世楼外楼。

  指责诗家人背信弃义的大义名分已经公之于众了,而将心阁的藏书,也着实引起了世间的不满。

  换句话说,叶寻伤只是用了个简单到极致的“离间计”而已。

  接下来,若是自己再不有所行动,等人们站了队……

  不管叶寻伤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有一个把这件事传出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他离修尘哪怕不愿意,也得再次披甲策马,挥兵平乱。

  “呵呵……”他咧嘴苦笑,“净世楼外楼,名不虚传……”

  “将军过誉了。”叶寻伤行了一礼道,“只是不知道,在下所说的,和将军所知道的,是否相符。”

  叶寻伤以退为进,把话筒交给了离修尘。

  这种时候嘛,解释肯定是下下策。不仅不会起到效果,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离修尘既然能被称作“虚业花的辅翼”,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若我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此时,倒是有可能会质疑起自己的君主。”离修尘苦笑道,“大人所言的祸族,实在是神通广大,听大人一席话,我到还真想会会这群人了。”

  “将军的妻子不就是祸族人吗?”叶寻伤问道。

  “亡妻尸骨已冷,我实在不愿意再次回忆过往伤心事……只是,亡妻生前不仅不通武道,仅对照料花草感兴趣。而且,也因她身体弱于常人,少有外出。实在是……难以符合大人的描述。”离修尘有些黯然地说道,“倘若亡妻真的是这神通广大的祸族,又怎会……为贼人所害?”

  悲伤是可以演绎的。

  但离修尘的悲伤,是具有感染力的。

  叶寻伤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神色黯然的男人。

  这出“戏”演到这,“台词”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想让观众们买账,就只能飙一下无声的演技。

  “也是啊……楼外楼所言,过于匪夷所思。”

  “这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么一个近乎通天的种族?”

  “虚业王朝的天下,确实是他们凭实力打下来的……”

  显然,通过解说们的话,大家可以看出,这一回合,是离修尘赢了。

  这种破天荒的事就算再怎么合理,也很难让人们轻易的信服。

  而只要有迂回的余地,最终的获胜者,总会是同一群人。

  他们之前就是这样赢下的,现在当然也会赢。

  至于,将来会不会继续赢下去……

  “楼外楼大人,”离修尘轻轻地拍了拍手道,“感谢你为白夜祭献上了这么一个精彩的故事。我谨代表虚业花,对你致上最真诚的感谢。”

  “不客气。”叶寻伤摇头微笑。

  “那么,故事说完了。”离修尘笑道,“能请大人,把我那小侄女的下落说出来了吗?”

  “我有说我知道吗?”

  “楼外楼大人,你可能……还不知道。”离修尘苦笑道,“江山掌门的掌上明珠,如今也在这将心阁做着客呢。”

  白辉云闻言,沉下了脸。

  叶寻伤还是没点反应。

  不过这句话,还是让围观群众中再度升起了一阵议论声。

  “我听长公主殿下说,白小姐和我那小侄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离修尘道,“不如,让她们一同来这里欣赏些祭典表演,如何?”

  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虽然你手上有人质,但我手上也有,赶紧把席月茗放了,我就把白映雪还给你们。

  看得出来,离修尘确实只是想和谈。

  从这位自称净世楼外楼的小姑娘出现,一直到现在,他才委婉地表示出了自己的一张“底牌”。

  很容易就能给人一种,“这大叔是在让着那个小姑娘”的感觉。

  所以,围观群众们考虑站哪个队的时间也不长。不等叶寻伤有所表示,便有人飞身一跃落在了舞台之上。

  “哼!净世楼外楼?我看,也仅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来者耻笑道,“你以为,凭你一席话,就能让我等行些令人不齿之举,背弃和将心阁的盟约?”

  “您是?”叶寻伤问道。

  “桂云塔第七代掌门。”来者不客气地拱了拱手道。

  ——因为比较麻烦,我们就称呼他为桂掌门吧。

  “失敬。”叶寻伤也还了一礼道,“久仰。”

  “不必客气了。”桂掌门挥了挥袖,冷哼一声,转身面向观众席道,“诸位,皇门家事,绝非我等能够探查的,是非与否,也无需我等劳心。但是,此人不请自来,妖言惑众,说什么‘虚业花的天下是祸族打下的’,其心可诛!”

  听他一言,立即就有不少老狐狸暗道了一声可惜。

  这种时候,谁第一个上去说这番话,就能第一个刷虚业花的好感度和声望。

  讲道理,不管楼外楼说的是不是对的,他们这些依附皇室的门派在面对着这种场景时,都得立即表现表现才是。

  “是啊,离将军念在她是个小辈,始终以长辈之风待之,不曾想这小辈如此冥顽不灵,大势当前,居然还不束手就擒。”

  所谓“冥顽不灵”,指的是叶寻伤一直不怎么表态。而所谓,大势当前……

  只消片刻,围观席上的诸位有头有脸的人都闪身跃进了舞台之中。

  即便没能第一个跳出来为虚业花说话,但只要及时加入此役,多少也能刷一点声望。

  舞台上的白衣人,加上个叶寻伤,也才仅仅九个而已。

  不管是车轮还是群殴,他们都有表现的机会。

  离修尘见到此景,并未制止。对他来说,主动要求这帮人群殴江山是不可取的。万一被人留下了“被说中了丑事而心虚”的话柄,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所以,离修尘仅是张口说道:“诸位来宾,今日是我朝最大的祭典,还望各位能够杯酒泯恩仇,切莫冲动。”

  哪怕他心里想的也是赶紧制伏了叶寻伤,也不能就这样表现出来。

  “离将军此言差矣,此等心术不正、投机倒把之人,实乃江湖祸害。今日,我便要替那净世教训教训她,免得以后再在江湖上作乱。”桂掌门立即接腔道。

  同学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标准的“领导心术”。

  就算我很想揍你,我也不说。不仅如此,我还得说说你的好话。

  反正嘛,总会有像桂掌门一样的这种人,替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我只要放任他煽风点火,最后装出一副“民愤难当”的样子,放手让他们去揍你就行了。

  事实证明,桂掌门也不需要用多么浮夸的演技去“挑拨”。

  对于江湖散人来说,虽然诗家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江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本虚业花、极国、江山三分天下,倒还可以彼此制约。

  如今只剩了俩,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要掐起来。趁现在赶紧站好队,尽点绵薄之力就能让自家小门派坐稳,这种便宜事儿谁不想呀?

  于是乎,叶寻伤和江山众人,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真儿真儿的,变成了众矢之的。

  原本的围观群众,此时已经摩拳擦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和江山大打出手了。

  舞台上的气氛,也因为这种剑拔弩张的压力,一丝丝地盖住了其余的声响。

  离修尘没再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寻伤。

  而叶寻伤,也仅是用她那副仿佛就要哭出来的小脸,维持着奇怪的微笑而已。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离将军,原本我以为,您连让我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会给我。”

  说着,叶寻伤偏过头,瞄了眼这群已经站好队的围观群众。

  “不过,也好。”叶寻伤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就……这样吧。”

  霎时间,舞台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那些被将心阁请过来的,笑容和蔼可亲的小贩,如今竟多数都抽出了兵器,朝着舞台直奔而来。

  “这些商贩,竟是江山的伏兵?”片刻之间,舞台上便有人回味了过来。

  他们也有些惊讶,这小姑娘居然一言不合就摔杯为号,让这些伏兵突然暴起。

  难道……

  离修尘眯起了眼,紧盯着眼前微笑着的小姑娘。

  她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平解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