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气氛随着两人的对话，逐渐沉默了下去。
十三不着痕迹地瞄了眼黑鸦，发现他嘴角噙着的笑意变得越来越玩味了。
就好像，连他自己也很好奇，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一样。
想到这，十三的脑中突然产生了一阵绞痛。紧接着，那股无法言明的空灵状态再次覆盖了他的思维。
——这群海贼们劫的，究竟是谁？
十三抚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紧紧地盯向了黑鸦。
这家伙虽然在面对席月茗时似是有些意外，但，也仅仅只是“有些”而已。
说到底，这些人是知晓着韵石的来源的。
也就是说，这群海贼们明白——至少黑鸦明白，他劫的绝不是海市所谓的四大家族，而是冥寒宫。
——那么，为什么他敢劫冥寒宫呢？
是因为他的海贼团从实力上来说不弱于这个“中土大派”吗？还是因为……
十三只愣了一秒的时间。
“妈的……”接着，他便在心中破口骂道：“梵狱。”
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明明刚在脑中选好了方向，为什么答案就自己冒了出来。
毕竟站得越高，顾忌的也就越多。作为黑鸦的领导者，绝不会如此贸然地去得罪一个势力。就算它的规模再大，也终究只是个“非法武装组织”，只要其领导者不是蠢得没边儿的那种，都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去做出这种会折损其他势力颜面的事。
至于，黑鸦为什么还是这么做了——
“呵~”就在十三的表情愈发冰冷之时，黑鸦却突然笑道，“不错的余兴节目。”
他似乎，已经想明白了。
“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黑鸦摇了摇头，嗤笑道。
“先生何出此言？”萧承德目不斜视，问道。
要说经过刚刚的一番剧情，有谁是真的淡定的话，就数他了。甚至连黑鸦和席月茗交谈之时，他也没表现出一点波澜，完美地演绎着一个领导人应有的形象。
黑鸦听后，瞥了萧承德一眼道：“这笔买卖，还真是一波几折。我真不明白，就凭你们这些人，怎么会被那些大人物看上。”
萧承德闻言，略微挑了挑眉，挑出了一个词问道：“买卖？”
“但……好奇归好奇。”黑鸦眯起了眼道，“买卖之外的事，我从不过问。”
说完，他身影一闪，直逼茉止逸而去。
这种快，快得突然，快得让人毫无准备。饶是茉止逸眼力不俗，却还是没能做完防护动作，结实地吃了一击。
“逸儿！”茉举蓝惊呼一声，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担忧。但只过了半个音节，就变成了震怒。
说时迟那时快，在茉止逸的身体刚受创外飞之时，茉举蓝便闪身而过，一把接住了他。重新感受到引力之重的茉止逸猛地一个趔趄，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黑、鸦！”茉举蓝怒目瞪向了黑鸦，咬牙切齿道。
“你可惹上大麻烦啦，茉老弟。”黑鸦轻笑道。
茉止逸脸上此时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气息虚浮，面色有些泛白，似是受了不清的内伤。
而一旁的围观群众中，连反应过来的都没几个。
“兄弟们。”黑鸦接过了那方装有韵石的木盒和四张储金卡，查看了一下其数量后道，“放人。”
这名为黑鸦的武装团体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绝不仅仅是依靠其组织成员不凡的武力。
更多的，他们需要明白的是自己可以做什么。以及，不可以做什么。
放在这个档口，这个自称“黑鸦”的人非常明白，眼前的这趟浑水，还是避开为妙。
听了他的话，水手们即刻高效地执行起了命令。解开了诸位受害人身上厚重锁链的同时，也松开了这艘船与两边船的链接。
原本将船体接舷，是为了更方便地应对这帮人有可能会主动引发的战事。
可如今看来——除了萧承德外，萧萱莲三家的人，都在以一种狐疑的眼光盯着茉家的人。
这目光刀疤非常熟悉，他带着兄弟们肆虐过的地方，受到最多的，便是这种视线。
这种，看着某种危险异类的视线。
“扬帆！”刀疤吆喝了一声，不知怎么的，他见到这种场景时，心情特别的好，甚至还亲自掌起了舵道，“茉家主，这桩买卖，我替兄弟们谢谢你了。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再合作啊。”
比起黑鸦不由分说地打伤了茉止逸，刀疤的这句话，不单单是“伤”了人，还诛了心。
“刀疤。”黑鸦闻言，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即便从表情上来看，刀疤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听了黑鸦的话，他还是适时闭上了嘴巴，仅留下了看向茉举蓝时的嗤笑。
茉举蓝微皱着眉，视线在众人间挨个扫视着，一言不发。
僻静之中，北风呼啸，推着三桅帆不急不缓地向岸上靠了过去。
或质疑，或嘲弄。或不解，或不屑。望着其余三大家族的成员和海贼们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茉举蓝的心中却意外的越发冷静了下来。
也许真的是因为天气变了的缘故，少了那股闷热，人们心中的躁动便很难再被轻易激发出来。
长夏已尽，凛冬将至。
茉举蓝阖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
于是，他有些犹豫，踌躇着自己究竟该不该再睁开眼睛。
吹在他的身上的北风，似乎真的带着那么几丝透骨的冰凉。
然而，一旦旋转起来的车轮，总是会带着连它自身都控制不住的惯性。
“诸位，”正当茉举蓝沉思之际，耳畔传来了刀疤的逐客令，“不送了。”
船已靠岸，人已北还。他知道，自己没时间再犹豫了。
茉举蓝随即睁开了眼。他低头看了看面色稍微有些好转的茉止逸，扶稳了他的身体，唤道：“青儿，我们走。”
茉止青闻言咬紧了牙关，强撑起了灵韵干涸的沉重身体，跟在了茉举蓝的身后。
看见家主的神情，茉家人像是受到了感染一样，也逐渐平息了心中的震动，随他一同缓步走下了船。
这个画面相当诡异。就好像萧萱莲三家突然和那帮海贼找到了共同话题了一般，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些茉家人。他们得眼神中除了已经冷却下来的震怒，还有一股轻微的讥讽。
将诸位“来访者”送下了船后，刀疤甚至还和他们挥手道了个别。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船影，以及船上海贼们的笑容，只花了须臾中一道精芒闪过的功夫，十三便忽然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茉家主。”萧承德开口道，“解释一下。”
下船之后，四大家族的人依旧驻足在码头周边。此时萧萱莲三家人站在一起，冷冷地盯着前方背对着他们的茉举蓝。
“哼~”茉举蓝轻笑着转过身，扫视着眼前带着明显敌意的这群人道，“你们觉得呢。”
“你胆敢勾结海贼？”莲家代表一马当先，怒目瞪着茉举蓝逼问道。
“蓝兄。”萱问水眯着眼道，“你的野心挺大啊，连萧领头都算计进去了。”
仔细听听的话，不难发现这句话中，有一股细微的侥幸之意。
只可惜，萧萱莲三家的人此时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并未在意萱问水的语气。
“呵……哈哈哈哈！”茉举蓝仰天大笑一声，看着萱问水道，“想不到啊，萱问水。知我者，终究是非你莫属。”
“……哼！”萱问水听了，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当即冷哼了一声，终结了话题。
直到现在，萧承德仍是一副淡淡地表情。
就好像无论浪花有多大，都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一般，如同一个冷漠的局外人，审视着眼前的这桩闹剧。
“萧领头，”茉举蓝双手抱拳看向了萧承德，神色凝重道，“您的意思是？”
萧承德听后，平淡的表情似乎产生了一丝松动。
但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
茉举蓝闻言弯了弯嘴角，颔首道：“是。”
接着，他对着萧承德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缓缓抬起身后，茉举蓝眼中的踌躇早已荡然无存。
“此事，乃是在下花重金聘请黑鸦，去买萱苍宇的命。”茉举蓝淡淡道，“怎料黑鸦贪心不足，竟打起了韵石的主意。”
说着，茉举蓝望向了站在萧萱莲三家旁的席月茗。
轻笑了一声后，他又接着道：“给各位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在下心中有愧。不过……事已至此，想必也无需在下多言。”
茉举蓝摊起了右手，平举着指向了三家的人。
他目中精光闪烁，战意徐徐积累。张口之前，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看了看守在自己身旁的儿子。
茉止青面色虽有些憔悴，但目光坚定，像个有所觉悟的边戎守卫，浑身上下寻不见一丝惧意。
看到儿子的这副表情，茉举蓝的脸上闪过了一瞬的歉意和欣慰。
然后，他便瞥向了对阵的众人，轻轻地开口道：“那就……动手吧！”
话音刚落，莲家代表便爆喝一声，飞身而上。
他双拳携着浓郁的灵韵，直逼茉举蓝命门。
“来得好！”茉举蓝一声低喝，握紧双拳前行一步，当仁不让地对上了来势汹汹的一击。
拳未接，劲先至。寒风低鸣，长衣飘动。
两人修为相近，双拳仅是短暂相触。随即而来的近身搏杀，更是使双方战意进一步节节飙升。
四目相斥，火花锵锵作响。恩仇并济，拳势招招不穷。
顷刻间，二人已对招数十回合。只待石沙四散、浪鸣风吟之际，双方又同时收敛了攻势，退身而返。
“哈哈哈，痛快！”茉举蓝大笑一声，“生克二道，确有其实。”
“哼！痴人妄语！”连个全名都没有的莲家代表皱紧了眉头，再次攻杀了上去。
只见他凝气聚神，双掌游动。划出一道道灵韵残影后，携着破风之声如约而至。
茉举蓝不敢大意，急退数步，欲反攻强弩之末。怎料敌手掌劲隐现风云之势，听风追雨，后劲无穷。眼看避无可避，茉举蓝一声低吟，经脉中灵韵飞速流转，双拳同时祭出璨金之芒，与敌手强强交格。
轰——
灵韵未散，猛招对撼之中传出惊雷巨响。
茉举蓝下盘稳若磐石，敌手杀招虽有后劲，却奈何不了他那双璨金色的拳头。
莲家代表见状，霎时收力迂回，拆分了掌劲连连探出，欲打个茉举蓝措手不及。借着心中那无法停息的震怒，初发力之时，双掌便已带出了数道残像。
茉举蓝神色未变，即刻挥拳应敌，以沉打急，以力破巧。
掌走灵巧，一招更比一招急。
拳重刚猛，一式更比一式沉。
两人皆意在决杀，招招逼，式式狠。攻意无返，战若痴狂。
过手几合，茉举蓝已寻得敌手败相，正欲抬拳攻杀，余光却瞥见一抹惊影悄然而至。下一瞬，其脊椎突受重创，余劲袭来，破散了体内灵韵的凝聚。
眼前敌手逢此良机，双掌其上，杀招快过风鸣，猛摧于茉举蓝胸前。
腹背受敌，茉举蓝无暇同时应战，即刻提气踩出鬼魅步伐，片刻间便脱出了战场。
“噗……”两股于体内四窜的余劲毫无怜悯，他真气刚落，一股腥涩便自喉间急袭而上。茉举蓝顿时眉头紧皱，咳血不止。
“父亲！”茉止青见状睚眦欲裂，踉跄地赶到了茉举蓝身旁，扶稳气息错乱的父亲后，怒目瞪视着偷袭之人不齿道，“卑鄙小人，只会行些令人唾弃之举！”
萱问水不以为然，轻笑道：“背信弃义者，人人得而诛之。莫非茉公子对待狡诈恶匪之时，还会想着于其公平一战？”
“你！”
听闻对方以恶匪代指父亲，茉止青怒火攻心，正欲上前拼命，却被茉举蓝一把按住了肩膀。
“……父亲？”
“青儿……”茉举蓝轻咳了几声，问道，“可还记得启战之说？”
茉止青闻言神色一愣，接着庄重地答道：“孩儿记得。启战者，须以大义为旗。晓民以理，动民以情，故而所向皆破，无往不胜也。”
茉举蓝坦然一笑，道：“今日之是非，我茉家是为不义。不义于大义，便众口难调，人心向背，逢战必败也。”
说完，他闭目调息了一番。
闻得这番致辞，萧承德再度一声轻叹。但……也仅限于此，他始终隔岸观望，不曾踏入战地一步。
待体内灵韵徐徐凝聚，茉举蓝缓缓睁开了眼。
“今日，便让为父教你最后一课。”他长舒了口气，抹掉了嘴边的血渍道。
“家主！”此时，几位茉家的长老们也沉不住气了，齐声道，“我等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一落，几道身影便哗哗闪下，并成一排守在了茉举蓝的身前。
“好！”茉举蓝高喝一声道，“今日便让我们一同为茉家荣辱而战！”
“为茉家荣辱而战！”几位长老应声齐喝。
“呵呵……”萱问水笑道，“明知会败，何故冥顽不灵呢？”
茉举蓝闻言仰天大笑，只教那惊涛拍岸，鸟兽奔腾。
“青儿，你且听好。”笑完了恩仇，茉举蓝说道，“生为男儿，何故要打必败之战？”
“还请父亲指教。”茉止青颔首道。
“身死是小，屈膝是大。若生与志相悖，吾定当舍生而存志者也！”
此言一出，茉家众人士气再攀新高。
他们神色肃穆，目光决绝，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萱问水见了，眼中的笑意也凝结了些许，轻哼了一声道：“蓝兄，现在说这些，怕是已经晚了吧？”
说罢，他大手一挥，萱家长老们顷刻间如数闪出，攻上了茉家众人组成的厚重阵势。
“莲家主。”萱问水瞥向一旁的“队友”道，“叛贼当前，还望莲兄能与在下共同退敌。”
“萱兄无需多言，”莲家代表点头道，“擒杀叛党，我莲家定会首当其冲！”
经他一声令下，莲家的长老们也纷纷挤入了战局，与萱家一同围剿茉家众人。
接下来的战斗，再无酣畅淋漓。
这个江湖上，是没有快意恩仇的。
而将这一切目睹在眼里的十三，脑中在经历了几番不解与震惊之后，最终又回归了平静。他对这种事情的结果毫不关心，只是不停地对茉止逸比划着让他逃跑的手势。
然而，茉止逸却像是失神了一般，连嘴角的血污都没去擦干净，双目死死地盯着这场战斗，始终对十三的动作视而不见，似是想仅凭自己的能力看出个孰是孰非出来。
可战场中的这些人，又哪有正义与否之分。是非对错，永远不会为败者正名。
那自始至终都杵在原地没动的萧承德，此时脸上也缀着些许无奈。
十三不太明白，他是替茉家犯下的过错无奈，还是为自己无法阻止这一切无奈。
眼前只剩下这场，完全没有公平可言的战斗。
战斗，就是打打杀杀。
打打杀杀，就是站着的活，倒下的死。
活着的人，什么都不用解释。
死了的人，什么都解释不了。
简单，明快。
让人乐此不疲。
战斗伊始，茉家的人还能依靠紧凑的站位和这些数目远超己方的敌人周旋一番。可一旦被冲散了阵型，茉家众人便只能以一敌几，最终被挨个击破。
萱问水甚至都没再亲自动手，几分钟的时间，茉家的几位长老皆已死于非命。茉止青更是在战乱中被一掌拍飞，生死不明。
战场上，只剩下茉举蓝一人还在负隅顽抗。
萱问水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随即目光一转，落在了失神在一旁的茉止逸身上。
“哼！”再来，萱问水刻意地哼了一声，眼中露出几缕凶芒道，“小小年纪，便如此怨毒，留你不得！”
给这个小辈戴好了罪状，萱问水便不再犹豫。踩着诡秘而又优雅的步伐，右手握拳，直攻茉止逸腹间。
“逸儿！”茉举蓝见状高呼一声，饶是双目充血，却无法即刻冲出重围。
于此同时，察觉到二叔异状的萱苍宇也大叫了一声。
茉止逸闻得此声，猛然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
然而瞬息之间，凶招已临。茉止逸就算再厉害，这会儿也终究只是个受了不轻内伤的少年而已。
只听一声尖锐的破镜之声，萱问水那落在茉止逸腹间的重拳，打了个结结实实。
这声响，让茉举蓝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以境界压制之力强攻脉轮，可以在不伤及地方性命的前提下，废了他一身功夫。
本就是以大欺小，真要杀了他，萱问水面子上也挂不太住。
所以，他便硬生生地打碎了茉止逸的脉轮。
而茉止逸，却连半声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而将这一切尽收眼中的十三，在感受到了一种大脑充血的愤怒之情后，即刻咬紧了牙关，作势就要冲出去。却不想，自己的手臂正被一股骇人的力量死死地钳着。
回头一看，抓着自己的人正是芷千诚。他此时的目光虽依旧平淡，却隐约透露出了一股暴戾之气。他另一只手紧握着怒拳，不停地向外发出着咔咔的声响。
虽说芷千诚一句话都没说，十三却隐约能感觉到他那紧咬着牙关的摩擦声。
“啊——！！！”见茉止逸摔倒在地，茉举蓝便不再考虑防守。嘶吼着，强攻着突出了围攻，以殊死反扑之势直勾勾地冲向了萱问水。
因战斗激烈，他的发髻早已散落了下来。零星的发丝浮动在他的面庞之上，宛若疯魔。
“蓝兄。”萱问水不紧不慢，轻笑着说道，“该休息了。”
语停，影落。
茉举蓝的拳头停在萱问水的耳边，只偏了一厘米左右的距离。
他很好奇，为什么在即将打中之时，自己却再没力气去控制拳头的方向。
茉举蓝怔怔地低下了头，发现有一只手掌，已直直地插入了自己胸前。
咕咚——咕咚——
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变慢了很多。
直到鲜血涌入了气管中，打乱了他的呼吸，茉举蓝这才颓然垂下了双手。
“哼。”萱问水见状，猛地抽出了深入对方肺腑的手掌，临空一甩，又再地面上新添了一道血弧。
“咳……咳咳……”茉举蓝身形摇晃，双目迷离，咳了好几口血后，受阻的思维才将身体的现状传达到了脑中。
萱问水的一掌，轻易地就刺穿了茉举蓝的心脏。
这是致死速度非常快，且基本无法治愈的致命伤。
奇怪的是，从这一瞬间开始，茉举蓝却觉得，自己的时间似乎和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样，变慢了许多。
他缓缓地抬起头，听着自己那刺耳的呼吸声，望向了天空中的烈阳。
即便吹在身上的风已冰冷刺骨，那轮炫日还是高高的挂在天空正中履行着它的职责。
茉举蓝第一次觉得，就算是直视着太阳，似乎也不怎么刺眼了。
“百年家业……毁于我手……”他喃喃自语着，“我……愧对妻儿……愧对列祖列宗……”
这句遗言没人听到，也没人愿意听到。
但说完，他还是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战死，茉举蓝依旧没有屈服于眼前的敌人，而是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至此，茉家今天带来的所有人，皆如数饮恨在了这个码头上。
接下来，萱问水又将视线放在了那些中了松迷散，灵韵全失的茉家子弟身上。
“萱家主。”萧承德见状，赶忙出言道，“祸不及……”
“——萧领头，”萱问水打断了萧承德道，“斩草，要除根。”
“没错，”一旁的莲家代表也应声道，“若是萧领头一时心软，留下了叛逆子孙，怕是后患无穷啊。”
萧承德闻言一愣。
眼前的两个人，话语中虽仍带着敬重，却给了他一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
愣了一会儿后，萧承德这才反应了过来：他仿佛从眼前的两位中年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我也……老了啊。”萧承德避开了那些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孩子们的空洞眼神，在心中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