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选择了自投罗网

  第二天傍晚时分,所有城中的血栗亚再度停驻脚步,它们又闻到了那个无法抗拒的味道,如同吸食罂粟般贪婪地挪动脚步朝北区前进,但仅仅十多分钟,那味道就消失了,它们再度变成漫无目的前行的行尸走肉。

  第三天如法炮制。

  第四天如出一辙。

  等到第五天的夜晚,这无法抗拒的香味从东区传来时,那里已经成了一块几乎无居民逗留的死寂之区。

  不知哈迪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总之这块土地上居住的人们居然真的就这么悄声无息地消失了。

  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成了唯一的乐章,渐渐地连这声都变了味儿。

  或急促或拖沓的脚步像北区的中央地带靠拢,还留有些许理智的尸族血栗亚正平均分散在北区的大街小巷,待他们全部进入目标地带后,隐藏于黑暗中的人们悄悄地拉上了警戒线。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天黑,但是橙红的天空暗示着一切都在被颠覆。

  路遥就像散步似的前进,来多的吵嚷越来越清晰,而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生丝毫变化,甚至连路人都见不到几个。

  慢慢地,他们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们越走越偏僻。

  地面被一层浅浅的水覆盖,每走一步,脚后留下一串圆形波纹。

  “呼……”

  来多的喘息慢慢加重,似乎呼吸对他来说是种负担,他烦躁地将微卷的额发向后捋。

  “心急可不行。”

  路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小夹子替他夹上,看起来煞是可爱——如果无视他那一口尖牙和每个牙缝里的红色液体的话。

  “喂。”他不满地看着路遥,唇凑到他的鼻下。

  路遥别开脸。

  “喂!”

  “听得见——”拖长音。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路遥瞪大了眼睛盯着身边的男人,那如同少女的脸庞浮上恶作剧的神情,就像小男孩在王的雕像上画了两撇胡子。

  在这种非常时期居然还想着吃的。

  “你看我好吃吗?”

  “又不是没吃过……”来多嘀咕了句,紧接着稍稍敛起他血腥的眼神,凑到他耳边大吼,“饿!”

  “当初造你的时候到底哪儿出了问题,怎么除了吃就是吃。”

  路遥任由他伸手揽住自己的肩膀拖慢自己的步伐,他不指望来多在饥饿的时候智商能和他的实力齐平,只要不气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手机没有信号,无法联系到外界,恐怕这里不是真正的结灯城。

  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中招,又是怎么被带到这鬼地方来的。

  而且来的不止他们俩。

  从街角出现两只穿着人类服饰的尸族血栗亚缓缓跟在路遥身后,他们脸上血肉模糊。

  “还记得我们来这的目的吗?”

  他就像个驯兽师,抬起手轻柔地抚摸来多的头发当做回答正确的奖励,来多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传出野兽才会发出的沙哑声响。

  “这是你第一次和十者团打照面,待会儿要好好打个招呼。”

  来多亲昵地蹭着他的颈窝,牙尖抵着柔软的颈肉,将唇齿间的血红全部染上,就好像那些血是从他的脖子上留下的。

  “能吃么?”

  “这个嘛……一个两个还是可以的。”

  “这么少!!”来多啧嘴。

  “要是食物有毒,吃坏了算谁的?去吧,让我发现你吃多了,没收你的宵夜。”

  “你以为你谁啊!”

  来多似乎不高兴了,甩开手,转身就走。

  小麻烦走了,路遥活动手臂,内侧的纹身有点火辣辣地痛。

  折射了夕阳天的地面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美轮美奂的城镇并非寂静得像座死城。

  在暗处藏匿着蓄势待发的人们,他们手持武器,全副武装,只为了最佳的几秒,捕捉他们想要的猎物。

  “来吧,来吧,快来个人吧。”

  路遥抬头看着天,在这空无一“人”得城中水上行走,故意大声说话。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你们建起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跟我们对话吗?”

  他愉快地踩着建筑的投影,抓着街边的铁栏杆往上一翻,轻松地来到屋顶,踩着瓦片从这座屋顶跳到那座屋顶。

  “你们想要的已经来了哦,还在等什么?”

  路遥一个大迈进,踩空的脚稳稳地点在地面,将所到之处的水面都踩得支离破碎。

  这个宛如死城的结灯城潜藏着许多危机。

  就像是回应了他的召唤,当他走到某个宽阔的广场时,一个身穿红黑色披风的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您。”

  路遥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他抬起手臂,浮夸地弯腰做了一个问好的姿势。

  “您好,尊贵的克洛维耶·夏缪·伊萨姆少爷,没想到是您亲自上阵,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伊萨姆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高大少年,浅白的指甲正悄声无息地增长。

  “少废话,报上你的名字。”

  “少爷不要这么严肃,您应该能看出我没有恶意,我可不是来打架的。”

  “报上你的名字。”

  路遥笑嘻嘻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他身后的尸族血栗亚似乎越来越按捺不住饥饿,小声低吼着,路遥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无奈地耸耸肩,拇指朝后指了指:“不过它们我就不太清楚了。”

  伊萨姆自然没有闲暇心情听他瞎扯,正准备抬手进攻,被路遥立刻制止。

  “等等,我真不是来打架的。”

  他表现得非常无辜。

  “我没有耐心跟你瞎扯,要么报上名字,要么……”

  “路遥。”他笑着说。

  伊萨姆微微一怔,进而眯起眼睛。

  “看来让你说实话,还得费一番功夫。”

  “少爷怎么就认定我是在说谎呢?我真的叫路遥,而且我是——

  你们抓到的生魂,路辽的弟弟。”

  路遥耸肩,惋惜地摇头:“疑心病太重会老得快。”

  “呵,有意思。”伊萨姆冷笑着说,“你从天翼轨到此,目的是什么?”

  “目的?”

  黑色皮鞋在水面上晕开一个又一个波纹,它们扩大,变淡,最终浅浅地穿过路遥的脚边,把他脚下的影子打碎得一塌糊涂,很快又晃悠悠地拼凑在一起。

  “好过分,明明是你们把我们引来的,这话应该我问才对。”

  “如果远在天翼轨就能感觉到我们设下的圈套,几年前十者团就能把你们这些家伙一网打尽。你是有计划地出现在结灯城,只不过恰巧赶上了而已吧。”伊萨姆冷冷地说。

  “伊萨姆少爷的思路清晰,我果然没看错人。”

  路遥单手叉腰,内敛的短发从发梢开始逐渐变为雪白,肤色变成了沉重的黑灰色,他友好地走近,越是笑得人畜无害,越让人心有余悸。

  “可不可以请您把缇翁还给我呢?”

  就连声音听起来都可怜极了。

  伊萨姆鄙夷地哼笑,抬高下巴,以极其轻蔑的眼神看着路遥,而他不为所动。

  “凭什么?”

  “凭她是我们的母亲。”

  “呵,无稽之谈。”

  “少爷啊少爷,尊贵的少爷,到底谁在无稽之谈,把她藏起来您不觉得可笑吗?如果我昭告天下,让尤瑟令和全世界都知道世界上第一只血栗亚,所有血栗亚的始祖——法德勒莱哈·缇翁就在你们十者团手里,您觉得您拼了命想保住的那些人,还保得住吗?”

  他的语气滑稽而耐人寻味,就像站在舞台上念着台词的歌剧演员,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到幻想出来的世界中,可偏偏字字诛心。

  外人听得只是戏份,内行却总能听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到时候你们克洛维耶家族可就全毁在您的手里了……不不,全毁太夸张,我就算三分之二吧,反正这片大陆上不愿服从你们的城邦部落还有很多。哦对,您也不需要他们的服从,我差点忘了。”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四目相对,双方的眼中只有冰冷的彼此。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少爷什么位置都坐过,皇室、平民、实验体、阶下囚、贵宾、继承人,想不想尝尝成为千古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句话中的陌生字眼让伊萨姆有片刻失神,很快他挑眉。

  “你和尤瑟令不是一伙的?”

  路遥的双眼眯成一条线。

  “少爷孤陋寡闻了,我们跟尤瑟令,从来都不是一伙的。”

  金发青年的瞳孔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路遥就像落跑的兔子,赶紧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伸直双手挡在二人中间。

  “都说了我不是来打架的。”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啊,你到底是谁。”

  路遥眼中带着常人无法读懂的迷恋。

  “如果我说了我是谁,你会记起我吗……”

  伊萨姆叫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没什么。”他恢复到满不在乎的表情说,“自然是有人告诉我,我才能知道。”

  “是那个男人么?”

  吐露这句话时,伊萨姆的言语间夹杂着明显的怒气。

  “是那个男人吗!”

  路遥玩闹的心思慢慢退了下去,平静地说道:“少爷,对从政的人而言,控制不住真实情绪可是大敌,这一点,法里斯家族的人没有告诉您吗?”

  伊萨姆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不知道说得越多,暴露得越多?”

  “我正有此意。”路遥的话语间带着惆怅,“我希望您能认出我的身份,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您做出指导。”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卑劣的东西教训我了?就连我的事也是从那个男人口中得知的吧!”

  路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