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在尤瑟令见过这个女青年。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推算年龄现在也就二十几岁——
她非常显眼,那样的大环境下只有她一个明显看起来稚嫩的孩子被好几个保镖贴身保护,想必见过她的人没有人会忘记她。
贵野笙能认出她则是因为她有一只眼睛是空洞的白色,就像被覆盖在墙壁涂鸦上的白色油漆,厚重而做作,遮住了她一半的心思。
她来干什么?
她怎么会来这?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虽然贵野笙对这一切灾难出自尤瑟令之手并不吃惊,可是会在这见到这仅仅一面之缘的女人还是让他颇为惊讶。
“你果然在这。”
她的态度证明了她是知道自己的——甚至可以说了解自己,而她只身一人前来,无人陪同,极不正常。
看来他们离开的这么长时间里,尤瑟令也变了不少。
他们真是制造了不得了的怪物。
“这儿的摄像监视做得还真差。”
看似精致的中发女子嫌弃地甩了甩手中的墨镜,轻轻踢开脚边闲置的推车,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贵野笙。
“在这住的如何?”
能如何。
“不用这么凶恶地看着我,这些事跟我完全没有关系,不仅如此,还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女子折好墨镜,轻描淡写地说。
“我可以放你出去。”
伴着令人惊愕的开场白,她从口袋里伸出的手夹带着金属折射的光芒。
竖起套着钥匙的手指在半空中画圈圈,口气就像闲话家常。
这句话是救命稻草,同时也是致命陷阱。
贵野笙死死盯着钥匙,颤动着嘴唇,用含糊而又沙哑的声音说道。
——阿琪在哪儿。
“哇哦~你的眼神真不错。”
女人对他的提问熟视无睹,兴致盎然地凑近他的脸,温柔地注视着他收缩的瞳孔。
“我能从你的眼神中读到很多东西,你傲慢、暴躁、带有偏见、你不如你妻子冷静聪明而且比她肤浅得多。”
迫于麻药的作用,贵野笙只能做到细小的动作,他无力的摇头被眼前人捕捉。
女子还是自顾自地笑着说道:“但是你比她有力量,你还有活下去的意志。”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阿琪难道已经……
阿琪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吗?!
贵野笙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恨不得抓住她的衣领狠揍一顿,打落她的牙让她无法这么悠然自得地演着独角戏。
女子看着他剧烈颤抖的拳头,一丝丝血液从输液管与针头相连的底端慢慢伸出往上流动,在一个已经陷入麻痹状态的男子身上还能有如此明显的反应,她的双眸中闪过疯狂的喜悦光芒。
“强悍的男人,我欣赏你。你放心,我帮你是无条件的。”
“……”
“至于你的妻子,我能告诉你的是,她不在这儿,但还在结灯城。”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仪器上的开关按钮,松开他四肢上的松紧带,又将他身上的针管全数拔出,药液快速滴落在水泥地上形成一滩小水洼,滴滴答答的声音连绵不断。
“我已经帮助你的妻子逃跑,你欠我一个人情。”
贵野笙的瞳孔在剧烈颤抖。
女人瞥了眼他。
“对,就像你所想的那样,她还活着。”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深刻地认定这是另一场阴谋。
这个女人和她背后的人,都是怪物。
也许比克洛维耶兄弟更加可怕。
也许自己还在他们的实验中。
他们只是想要获得自己行动方面的数据,这女人也是尤瑟令的一份子,没理由会送他这样一份大礼。
“不过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女子一脸无辜地晃晃手指,手指一滑将钥匙丢在水洼中。
“一个小时以后,被我替换的影像就会暴露,加油哦。”
不等他回答,她哼着歌转身离开,消失在一扇门中,而门并没有被合上,似乎在暗示他这是留给他的后路。
这算什么,尤瑟令的人做出忤逆尤瑟令的行为?窝里反?
他无暇管这么多,他只知道这是一场恐怖的赌局。
难道还需要犹豫么?
就算是陷阱,也总比关在这里等死要好!
贵野笙咬紧牙关,支撑起上半身,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能大致看清眼前的一些就已经绰绰有余。
他扶着边缘的掌心一滑,整个人面朝下栽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回音在这硕大空间回荡了几秒便消失不见。
双手指缝都被那透明液体占满,贵野笙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荒唐了。
双眼死死盯着钥匙,在他视线所及的远处忽然有个散发出蓝光的东西在晃动。
是那个女人留下的。
贵野笙手脚并用匍匐着靠近,伸长僵直的手臂够到那物,拿到眼前。
然后他眼眶红了。
是妻子的身份石。
它已经出现不可修复的裂痕,裂缝中透出洗不干净的蓝光。
贵野笙保持着匍匐的姿势一动不动,突然剧烈颤抖。明明四肢依然处在麻痹的阶段,他靠着惊人的毅力踉跄站起,双眼满是仇恨。
他迈着蹒跚的步子一点点走出这个巨大的黑匣子。
顶灯明亮,沿途的房门都紧闭着,贵野笙有股奇怪的念头,手着了魔一般触碰紧闭的房门把手,手纹贴着冰凉的金属甚至握不住,手腕活动几轮才能吃着力握紧。
门把纹丝不动,是上了锁的。
贵野笙不死心地将这堵墙上所有的门把手一个个转了遍,没有一间房门可以打开。
忽然T字形走廊的一边传来两个人聊天的声音,贵野笙紧贴墙壁大气不敢出,紧接着听到房门打开和关闭的声响,走廊再次恢复平静,他才探头。
难道真的会那么顺利?
这女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就这样小心翼翼,很快便看到大门,贵野笙一鼓作气,赤着双脚飞快朝门口跑去。
身边响起呼喊声,按响了警报,他顶起手肘,含胸并下倾身体,朝着玻璃门猛地弹跳而起,随着玻璃残破不堪的碎裂声响彻天空,由此,他的逃亡生活拉开序幕。
由此开始,他的世界只剩下两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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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给他一线生机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端详他的行动,戴好墨镜,拍拍腰间的手枪,紧随他的步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