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边的路辽品尝着焦虑的果实,沉浸在惶恐不安中时,那边的高级公寓里,萨里耶一反常态没有开始他的下午茶,而哈迪站在一扇门前纹丝不动。
并非是传送门出现故障,是他奉了主人的命令将一切通道全部关闭。
空间链接。
这项技术是克洛维耶·洛特·欧德独自开发而成,全权教授与哈迪一人,他自然掌握得得心应手。
此刻能与这间公寓相连接的,只有一扇门,而那扇门的对面,不是欧德所在之处。
那扇门是特质的,它的保密系统甚至比欧德的住处更加完善,以至于要开启这扇门,必须动用哈迪所有的力量与精神力。
那是一个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鸟兽的鸣叫不夹杂丝毫恐惧,葱翠的树木覆盖整片大地,甚至给人一种世界被植被侵蚀的错觉,四季如春。
这片土地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没有丝毫外界入侵的痕迹。
走过根本没有路途痕迹的草地,穿过茂密的小树林,映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瀑布,一望无垠的碧蓝天空与水源融为一体,白茫茫的大片水雾阻碍了视线,轰隆声响彻天空,而在瀑布边缘不起眼的一个小山坡上有间崭新的白色小屋,那八角形的小屋空有窗框,没有遮掩的木板或是玻璃,和这自然天成的景色格格不入。
那间屋子里,居住着一个“人”。
一个谁都想象不到的“人”。
伊萨姆执意独自前往,留守家中的两人分外焦急。
萨里耶抬起头,看着哈迪与门,缓缓开口道:“伊萨姆去了多久了?”
“十九分钟,先生。”
哈迪目不转睛地看着门,仿佛错过一秒就会出现十分可怕的事,细小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萨里耶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扇门里葱翠的景色。
萨里耶朝门走去,在门前停下脚步,迟疑一会儿回到原位。
他微微低下头,抬起白净的手指搭上哈迪褪去手套的双手,哈迪浑身一震,可碍于不能分神,什么话都没有说。
每一次开启这道门,对他们三人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虽然那景色如此动人,可还是有一丝无法言喻的香味从门里传来。
这味道人族无法嗅出,是属于血栗亚独有的气味。
对它们而言是堪比顶级香料的甜美气味。
无论是正在路上行走的路遥和来多。
还是远在天边醉心研究的欧德。
亦或是在大街小巷徘徊着,寻找门罗的瘦高个珥玛。
更甚者,逐渐远离结灯城的那位带着小萝莉的高挑女子和小萝莉姬湖本身。
再或者,在结灯城附近隐藏的血栗亚们。
他们都感觉到了这股只有他们才能察觉的味道。
他们不约而同将视线调向同一处,所有视线汇聚的中心,就是克洛维耶双子所在的高级公寓。
即便如此,没有人轻举妄动,但他们心中所想,皆为同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可能成为万物的梦魇,让他们疯狂,让他们失去理智。
伊萨姆的皮鞋已经被水珠洗涤,他看着白色小屋,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走上台阶。
小屋内到处是五彩缤纷的塑料花,房间的墙壁灯中点着清新的花香精油,坐在地板中央的少女透过头发的间隙看着眼前站立的金发男子。
她是个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少女,红黑的长直发铺散开,上半截身体赤裸不着衣物,下身被巨大的白色床单遮盖住,从那凹凸起伏看不出她下半身究竟是什么模样,但骨骼扭曲而且惊人地巨大是绝对的。
好像与异形融为一体。
好像被怪物吞噬到一半的身体。
“你来找我了,伊萨姆。”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她有着一张妙龄少女的稚嫩脸孔。
少女抬起白净纤细的手指向房间角落的椅子,这是她房间内为数不多的家居之一,虽然有些潮气,但看起来相当干净。
“坐,我每天都打扫那把椅子。”
是在暗示他每天都期待着有人前来拜访吗。
伊萨姆没有指出少女怪异的措辞,拉过那把椅子,双手十指交叉,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不能与她过于靠近,这也是她的要求。
萨里耶与伊萨姆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身上散发出不详的黑气。
她正在一个花圃里摘花,红艳的花朵一接触到她的皮肤,瞬间干枯变脆化为粉末,她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对花茎伸出手,沿途踩过的土地只剩焦黑的泥土。
她十分配合且通情达理,是个脾气乖巧柔顺的女孩。
他们不敢贸然靠近并非她凶恶残忍,而是她的这幅样貌和不能与活物亲近的姿态,让他们联想起那被描述成怪物般存在的传说中的神。
“你很安全。”伊萨姆不知该如何开场白,只得周旋着说,“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最近如何?”
“你想我吗?”
“……”
伊萨姆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
“很想。”
这话说得违心。
少女笑了笑,看她的表情,这寂静的生活似乎让她十分满足。
她不懂寂寞为何物,不懂仇恨为何物。
少女将眼前散落的长发勾至耳后,露出半张犹如树皮般扭曲褶皱的皮肤,一只眼睛是温暖的夕阳红,清澈水润,另一只不断乱转,就像不受控制想要逃出束缚的活物。看到她的真面目,伊萨姆忍不住垂下眼。
“萨里耶没有来,门罗也没有来……我好想见他。”
伊萨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点点头。
“他们最近不方便出面。”
少女有些失望。
“又有谁死去了吗?又有谁出生了吗?”
这个问题狠狠拧了一把伊萨姆的心脏。
“也许我该向你道歉。”
伊萨姆说:“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歉意的情感,即便说出道歉的话语,也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让无法懂得自己罪孽和过失的人道歉,不过是道德绑架,这种话伊萨姆永远不会对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虽然知道她不会感到难过。
他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讲述给少女听,少女好奇极了,就连那乱转的眼珠也放缓转动的频率,他说的很详细,听完这一切,少女微微鼓起脸。
“血栗亚们正在寻找门罗。”
“你能感觉到?”
“嗯,通过你开启的门。”
少女已经察觉到通道外的异样,她认真地嗅着空气。
“焦虑,不安,欲望。”
“这是你得出的结果?”伊萨姆问。
“嗯。”
“有第一代血栗亚吗?”
少女刚想说话,警惕地闭了嘴。她在这方面的机警从未减弱。
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我闻到血栗亚中有奇怪的血统,和门罗的一样,是尸族吗?”
伊萨姆的双手握得死紧。
“嗯。”
“我的同胞们还控制不住尸族血栗亚,你们能够保护门罗多久?让他不被发现多久?”
“到我死的那一天。”
伊萨姆伸手勾起一缕地上黑色的发尾,认真地看着少女,眼中的深情流于言表:“对你也是。”
只可惜少女并不懂得他眼中的流光,她无法理解那么复杂的情感。
“你给自己压了太多重担。”她摇摇头说,“即使尤瑟令将我带走,亦或者我的同胞们将我囚禁,他们也不会伤害我的性命。”
“你是尤瑟王制造出的第一只血栗亚,包括冠有姓氏的其他初代在内,所有血栗亚能够得以幸存都是鉴于身为母体的你好好活着,它们身上有你的细胞,你若死去,它们都会死去,你若活着,将会有无数血栗亚活着。”
这是伊萨姆他们不得不承认的真相。
即便是将血栗亚碎尸万段,也无法保证它们不会有复活的可能,得出这一结论时,十者团的研究院中死寂一片。
他知道那些彻夜未眠的研究员心中除了失望只剩无边的绝望,同时他比任何人都想斩断这些该死的东西,可眼下除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压、抑制与建立防线,根本无能为力。
而作为异类中的异类存在的尸族血栗亚让研究员们进入另一种悲伤的循环——它们发育到固定程度就会进入假死状态,这比它们活着更让人头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醒来。
他们几个人能够保护自己,可是他的子民们在血栗亚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少女瞪大眼睛,双手支撑地板,微微前倾着身子询问伊萨姆:“人族还没有找到杀死血栗亚的办法吗?”
伊萨姆沉默了,疲惫地叹口气。
“……其他血栗亚,十者团已经找到了抑制他们发狂的办法,还能控制得住,可是尸族……你知道的,与尸族有关的只有门罗。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将它们粉碎,冰冻在密封器皿里。”
“真的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