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
白色。
睁开双眸,看到的是白色。
雪。
……鹅毛大雪。
洁白……不,从不见丝许光亮的天空中落下,这些毫无生气可言的灰白,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世界。
从最接近天空的地平线开始延伸,铺天盖地,厚厚的一层雪白席卷了所有一切。屋檐、壁灯、窗棂、马路,以及……
“……雪好多诶!”“……是,我知道了,马上就到。”“说好了先去买衣服的啦……”
川流不息的行人。
覆盖在每个人头上,肩上,虽然随着人们的前进会落下,但随后从天而降的同伴又会即刻补位。唯一能从中幸免的,只有那些打了伞的行人。
就是这般的灰白,从天而降的冰冷,正无声地往衣服深处渗透那不止夺走体温的某物。
渐渐麻木的身体,五感亦渐渐离去。
……还有,什么意义呢?
询问着自己。
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一直以来的坚持……
真的,变成自欺欺人的谎言。
双眸的焦点变得朦胧,映入眼球的光景也只剩下白色。
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
好似,一切从未有开始。
此时的直视,看着从天缓缓落下的雪花,对那样的白色,唯一的感觉只有一个。
死白。
不会开始,也不会再转动。像永久报废,锈迹斑斑的机械,每一颗齿轮再也不会运转。
世界,已经不再有颜色。
只有灰白,死灰一样的白。
……但是。
“爸爸,圣诞老人是什么啊?”“圣诞老人啊,那是……”
“妈妈!我要怎样才能拿到礼物啊?”“当个乖孩子的话圣诞老人就会……”
笑容。
完全不对,在这般冰冷无情的世界,竟然会出现笑容。
掠过帽檐所看到的,是那些被父母牵着手脸上洋溢笑容的孩子。
幸福,快乐。
那些灿烂的模样,与思绪完全背道而驰的真实世界……平静地刺穿了胸膛。
化作匕首,贯穿了心脏。
心,滴血。
“……”
为了不再受伤而拉下帽檐,将雪下如此美丽的世界拒之门外……
……其实,理所当然的举动。
悲伤的人至于洋溢欢乐之所,心会比伤口撒盐更痛苦。
只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是空气太过寒冷?还是心都已经冰封?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只是在不断夺走皮表温度的寒风中渐渐清醒的意识。
平安夜,雪,再加上闹市,能想象出怎样的画面?
白色圣诞,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快乐的时光。纵然不是华尔中传统的节日,但在滨淩东区——西式建筑占多数,深深融入了西方文化的这里,会如此庆祝也是当然的。
更何况是最热闹的步行街?
不过,无论周围是多么快乐……不,或许正因为身处热闹的街头,才更会被伤害吧。
“……”
沉默。
死角,行人所不会注意到的一个地方——并非阴森的小巷,反倒是明亮服饰店外的屋檐下,隐藏在诸多望雪人群中,一个瘦小身影就站在那里。质朴而不起眼的皮夹与长裤打扮,虽说不矮却又有些瘦弱,一眼看过去有点二十来岁小鬼的模样。
靠着墙,双手插在口袋,她就这么静静地窥视着眼前的街道。
“呼……”
严重的温差,呼气从嘴中吐出的瞬间便化成混浊的白雾。本就戴着一顶鸭舌帽,再加上浓稠的雾状白,这个人的模样便更捉摸不透了。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感受到的。纵使压低的帽檐使得模样都无法看清,但嘴中吐出的白雾中还是有什么显露了出来。
眼神。
帽檐下的阴影,仅此露出的唯一一对双眸,静静地窥视着世界。
痛苦,却不抱怨。
悲伤,却不憎恨。
内心的沉痛并没有演变为对世界的恶意,纵然命运残酷却也毫无埋怨。
掠过帽檐映入白雪模样的双瞳中,只存在一种复杂的感情。
痛苦被截去一半接上了茫然,揉成一团的两种思绪又丢入了名为无奈的深渊之中。
她,太过聪明了。不,这里与其说聪明,在长辈的角度,不如说她太懂事了。
调皮,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童年。父母的话不停,见人也不叫,就是这么一位浑身是刺让人难以接近的小孩。
不过,有那么一个明显的分界点。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但就那天以后,她就完全变了。
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果孩子如此听话懂事,归为长大了吧,大部分长辈并不会追究事实的真相。往好的方向成长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只是,他们都忘记了。
人会成长,人之所以会有所改变,并非单纯的年龄增长。更多的,或许是经历了那么一件事,又或者更简单的,听到那么一句话。
她,则是后者。
将那句话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不知不觉那便成为了自己的人生准则。在做完自己该做的,在承担完应该承担的责任前,是没有任何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以此为信条而长大的她,内心早就做好了觉悟。
所以,她失去了。
太过聪慧,太过理解现实的残酷,所以她失去了一般人的感性……即使是面对这般弄人的命运,她都不会感到不甘和愤怒。应该是,她拒绝以这种心情对待吧。
如果破口大骂,那岂不是否定了一直努力过来的自己了吗?
只是……如果就此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呼……”
浓浓的白雾,又一次遮挡了视野。
——那么梦想,也会在一瞬间分崩瓦解。
自己,真的能够就这么挂着个空壳活下去吗?询问着,询问着,实际上类似这样问题的自我询问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最终,得出的答案是一样的。
“没有找到吗!”
“早不知道几个小时前来过了好吗!要找怎么可能还会来这里找!”
声音,从一旁激烈争吵着的黑衣人传来。
“那,我们现在……”
“换位思考!换位思考你难道不会吗!如果是要逃跑,怎么可能还会呆在这么多监视摄像头的地方等着被抓!”
“可,就算是这么想,小姐难道还真的往关口方向移动……”
“废话!赶紧上车开车!”
激烈的争吵却丝毫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力,大概是因为行人的心思都完全投入到如何度过这段美妙时光的考量中了罢。
只见他们推拥着上了车,待引擎正常运作的声音传来,车已驶上感应轨道飞逝离开了。
一直从旁注视着这一切的她未道一言,只是无声地离开墙壁,短暂地伫立。
我,究竟能够逃到什么时候呢?
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究竟有怎样悲惨的命运等着自己。
只因为无法放弃初心……只因为这样一种自私的想法,人生的列车第一次驶上错轨。
早就知道了,列车必定会在前方悬崖上坠落,却依然,也毅然向前驶去。
本就一戳就破如泡沫般愿望,自己却怎么也不能放下。
不可能实现的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所以此刻的行为……现在的挣扎……
“……”
眼泪,悄然划过脸庞。
寒风中瞬间风干的泪滴,殊不知却是内心滴落的鲜血。
正如此刻都没有任何人找到我所说明的那样……
抬起头,鸭舌帽下闪烁的双眸,只是悲伤地注视着前方一栋大楼在,那块巨大的光屏。
每个人眼里,我只是一个道具。
根本……此刻的他们,没有任何人……根本没有任何人……
根本没有任何人理解我。
“……插播一条重要消息。”
沾湿的双眸,此刻只映入光屏中闪烁的画面。
“于今日下午的军事演习将在半个小时候开始,请大家……”
……连你也是吗?
立刻明白这段消息的真相,她心如刀割泪血流。
“连你也想要抓到我吗?”
因落泪而颤抖的双唇,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哥哥。”
——与此同时。
“为保证军事演习的顺利进行,接下来几个小时内将会加强过关检查力度。滨淩城暂时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自由出入……”
同样的画面,此刻却在一个截然不同的光屏中播放着。
“请问这样能令你满意了吗?”
男人,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里是一个充满西式简约风格的房间。
只放置必要的东西而无任何无用之物,书架办公桌沙发茶台,几何意义上恰到好处地把房间分割,更能体现这个房间主人的形式风格。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却十分厌恶突如其来地改变。
所以这个男人才露出了不满的模样。今天是休息日,却突然有了被下达了这般完全打乱节奏的夸张命令。且不说行事风格上的冲突,光是这件事将承担的责任就已足够头大的了。会如此不悦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没有拒绝并且还是认真完成了这份工作的无可奈何,并非单纯的因为这是自己上司的命令。虽然确实,上司刚才给过了电话。
“……”
罪魁祸首,是眼前这个一语不发的男人。
身穿黑长袍扎着长辫,华尔中固然是尊重传统并且还刻意保留文化的古国,但当今在春节等传统节日仍选择古袍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西式的服装是更方便行动,且清洗打理也极其容易,正常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完全不是。
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只凭印象就足够让人深深地记住他。姑且说明,印象深刻的原因固然有他的衣着打扮与遣词用语与一般人有极大的不同,但更多的是别的东西。
如果将人所散发的气场比拟成衣裳。
“甚善。”
那么他必定是最完美契合霸这件服饰的人。
遣词若是一般人用第一反应那绝对是要狠狠地嘲笑一番。这样的说法夸张了,但这样的说话方式当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的。
但唯独他,截然不同。
历史书籍中那些惊人的相似,回想起,同样的话语落在不同的人的身上当然会不同。但至少,在遇到这个男人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年代居然还会有人会以古老的方式说话。
而现在,这样的人确实出现了。本以为会违和地令人发笑,可现实情况却是这般焦灼。
空气凝结成块状,光是和他站在一个空间里,感受着他足以压死人的气势,自己已经竭尽全力。
“虽新闻播放实是虚情,可,军演请如实完成。联络要事便交付于你。”
那连同呼吸气息都一起同化,虽然遣词语气毫高傲的意思,可殊不知真正的所谓的强者之强并非刻意而为之。
即使是谦虚,刻入骨子中的霸者气息岂是能轻易掩藏?
“此乃将军之托,请务必完成。”
自己的阅历也不少了,确实。
但自从新将军上任之后……自己,好像才真正接触到世界属于里的那一面。
还会有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有这样骨子里都流露着霸王气势的人……
注视着他的双眸,一再确认,却无法得到任何东西。
居然,会完全无法从他的眼眸中得到任何东西。
“是。”
不经意的举措,自己都没有明白。
反应过来的时候,弯下腰接受这个重任的动作,已经完成了。
当视野里映入地板的模样,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鞠躬。
“二少。”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走到身穿黑袍的男人的背后,一看就能判断出是侍从的中年男性拱手躬身请示。
“……”
男人先是用余光大量了他的表情,判断的时间仅仅是一刹,他又看了回来。
“容我先行告退。”
“不敢,也请慢走。”
刚直起腰没多久,又一次弯下身向他告别。
互相动作上的一些寒暄后,男人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砰。”
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后,他才缓缓直起身。
这个男人……
凝视已然紧紧关闭的大门,是因为松了一口气吗?心中的想法不禁从嘴中溜了出来。
“真是个怪物。”
不自觉道出的想法,却也是最真实的感悟。
“——二少。”
关上房间的门,侍从立刻跟了上来。
“方才已联系军政——”
“无需报告。”
没有等侍从说完,走廊中快步走在前头的他——樟德龙便冰冷地打断了他。
根本不用听,樟只靠随从慌张的表情便得出了结论。
“……是。”
此刻灰溜溜的声音,更是说明了联系的结果。
定然是失败。
没有拖沓,更没有任何不甘,樟只是在脑海中确认了这个事实。
会如此平静,或许也有意料之中的成分。纵然得到了穆部分的全力,但他还是相当谨慎地留下了部分未给出。
穆,纵使情况紧张亦能冷静判断。
汝,果真了得。
对兄弟的称赞,闭上眼睛的樟发自内心地感慨。
穆的委托,樟此刻是切实地完成了。
穆会分配一部分全力给自己,也是为了能适当地控制局面。全城封锁实乃大事,虽说后果由穆一人承担,但作为兄弟的樟自然是不能让穆真的抗下这一切。
吾,亦会担负责任。
为此,樟要做的事情理所当然只有一个——真真切切地将军事演习完成。
不过,除此以外,樟还有一件心事。虽然这条策略的最终目的是清晰的,可结果究竟又应该在哪里找到小姐?这是樟所疑惑的。
此……亦或非吾能明了之事。
樟固然能掌控人,就如刚才对那个人所做的那样,不同的人会以不同的面孔去钳制他的内心,更有甚便是令其臣服。这是自身拥有的能力,会如此使用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是,虽然能掌控人,却不代表着樟能够理解别人的内心。如果将人的内心分为几块,那樟能嗅到的只有别人价值观那一块。
也就是,共鸣。
樟能够让别人与自己产生共鸣,转而令别人替自己工作的对人控制能力。虽然用控制形容极其贬义,但客观形容的而且确。而樟自身,对这个建立在庞大阅历上自然而然得到的能力没有任何抱怨。
只是,人真正想法……私欲,换句话说便是人心,他无法真真切切地明白。就这点而言他与穆有些类似。毕竟是差不多环境中诞生的孩子,因为磨灭了自己的主观意愿,不明白他人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即使困惑,但樟还是愿意去相信穆。不知道方法也罢,但穆如此痛下觉悟做出此等疯狂的举动,定然有他自己的思量。
别无他法……即使从汝手中接获此权。
汝之想法,仅是令吾掌控当局吗?
与身上所穿的袍服完全不协调,大步前进的樟只是用余光瞄着紧随一旁的光屏。
插播的新闻,依旧在播放着。
方才,樟委托侍从所做的事情则是这条消息的内部。
得到了穆的权力,自己究竟能掌控政府那边多少资源?
换句话说,针对现在的情况,自己能否借用穆的权利,通过政府找到怡呢?
而结果,就刚才随从的表情就能知道了。
“哈……哈……”
紧随身后的随从,快步与慌乱身心两重的影响,他的呼吸声相当紊乱。
此人……不能用。
事后对于随从的处理,樟已在内心得出结果。一系列突然状况的发生,以足够用来检验一个人的能力了。
迅速的,没有一丝迟疑做出判断的樟视线重新落在光屏中的影像中。再一次映入瞳孔中的事实,也同时唤醒了樟内心的愧疚。
……吾负于汝,穆。
明白自己这般举措的真正目的将会给穆带来怎样的后果的樟……
启蒙见恕。
深深地致歉。
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偿还穆什么,而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路,调整呼吸的同时也抹去了所有心情,樟将停在半空的手……朝光屏挥落。
向隐藏在通讯录底层的一个联络人,樟拨通了传呼。
“……居然是樟先生,真的好久没联络了,这个时候找我有何事相求啊?”
中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相对于樟的年纪,这个声音有些年轻人的狂气,可却没有丝毫不成熟的地方。
再者说,这句话并非华语。
“提前和你打声招呼,时间大概是今晚吧。”
一改自己平时说话的腔调,就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说着英语,樟念出了他的名字。
“爱戟尔,你能够准备好吗?”
“理所当然No problem。不过在此之前,有必须确认的东西。”
“钱的话即刻我便可以委人——”
“不不不樟先生,钱固然是一方面,但我还缺少另一样更为重要的东西。”
被称呼为爱戟尔,此时这个位于一间酒吧中身穿工作制度的男人,正背对着大门忙活着。卷起的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只能看到背影的他在手叉腰认真与樟交流的同时,眼神正落在一块光屏上。
“冒昧请求,”
视野一侧,光屏上正播放着军事演习的紧急新闻。
“钱我可以不要,但能否把这次军事演习的真相当做我这次行动的报酬呢,樟先生?”
——军事演习,临时。
一刹那的决定所带来的影响可不是简单的一刹那就会消失的东西。
光屏,光屏,无论是大街上播放节目的光屏,还是高层管理着媒体的光屏,还有暗中窥视着这一切那些人的光屏,都在关注着事情的变化。
当然,不同的人能看到的深浅自然不同。就一般人……不,甚至是一些高相关人员,都没有看懂此事的蹊跷。
“副军长,你这样——”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曾有过如此的教诲不是吗?”
一样是光屏,虽然内容布局有些不同,但其中播放的东西是一样。
“想必军长也清楚,如今世界究竟有多动荡。”
视线没有落到一旁的光屏,反而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飞速变化的风景。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军事演习可需要正式经过批准才能进行的事情,你这样的突然的决定,我是绝对……”
“最后责任全在我,如果这次演习出了什么事故,也请记在我的头上。”
疯狂。
脑袋中哪根弦肯定是断了,否则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一瞬间浮出水面的反问,还没等完全露出便又被严峻的事实重新压入深渊之中。
已经完全取消了自动驾驶程序,手放方向盘油门踩到底,在马路上狂飙的跑车此刻化身成一头野兽,引擎在咆哮。
“……副军长。”
警告,挂在耳边的中枢完整地将军长严厉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
“你知道这样做究竟会有什么后果吗?”
“是的。”
“最后——”
意味深长的沉默。
片刻。
“你做好丢掉职位的心理准备了吧?”
“……”
一瞬间,穆犹豫了。
丢掉职位……这句话,并不是单单的字面意思。
是一切。
叔叔,父亲,爷爷……斌家的一切,更有甚的是自己二十多年来付出的所有心血——全部,可能都会在下一瞬间付诸东流。
自己一辈子下来所积累下来的东西……
我……
意料到会失去而犹豫,因而脚也渐渐离开油门。
我,将会一无所有。
就此放弃,就此止步仍然……还有挽留的余地。或许会失去些许,但还能保留住最为重要的东西。
是的,失去些许。
失去些许的话……
——最喜欢看你慌乱的样子了,嘻嘻。
失去那张笑容的话……
失去……
——哥哥。
失去她的话。
“轰轰轰!”
引擎,以更夸张的声势重新开始咆哮。
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副虚伪躯壳中向父辈借来的价值观……从不为自己而为所谓的正确所积累下来的财富……
“请军长即刻开始准备。”
这些……真的比她重要吗?
“士兵全体前往军区,即使是军政楼的守卫也毫不例外。”
措辞有序,字字有力。
正是这般的穆,在用力踩下离合器的同时深呼吸,眼神也以可见的程度在眉头皱下的动作发生变化。
“整个军事演习就拜托你了,军长。”
穆没有直接回答军长的问题,但穆的指令更胜回答。
“……”
此时沉默的军长,通过中枢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叹息。
再度确认穆的觉悟……无需这样的做法,只是通过他的语气便已经感受到他的觉悟了。
“……作为你交出职位前最后一个问题,需要你作为副军长认真回答我。”
穆的才能,军长是欣赏的。
但穆这般荒唐的行为……作为军长也必须惩戒。
严厉,又惋惜。话里有话的军长,最后的目的只是想从这位即将失去军长位置的男人口中,听听他最后的看法。
作为斌家,这个将军家族最具才华的人被打回重炼前最后的声音。
“托能时代的降临,是否会为我国带来灾难?”
军长是不是在给自己最后思考的时间……给自己回头的最后机会呢?
不知道。
这句话里究竟蕴含着什么,穆并不能像樟那样总有判断里话的才能。
“我不关心将来是否会有灾难。”
既然这么问,那穆也只有一个做法。
那便是道明自己的意志。
“但如果真有,那便誓死捍卫祖国……否则国家培育我们又是为何。”
“说的好,斌副军长。”
深深地共鸣,感受到穆信念的军长布满岁月痕迹的斑白两鬓随脸而沉。是为失去这个人才可惜吧,但却也明白自己究竟该有如何举措。
“军事演习,我会好好鞭策所有新老兵。”
打开双眸,心意已决的军长可惜又坚决地道出最后一言。
“至于你……有缘五年后再见吧,斌穆。”
“嘟嘟嘟……”
中枢,传来通话终止的音效。
穆的双手都紧握方向盘,很显然结束这段对话……没有给穆再说两句的,是军长。
是吗……
胸口,有种莫名的感情。
痛苦……参杂些许,失去重要之物的空虚……犹如半杯烈酒,烧喉的炽热感说没有是假的。
但是,酒如果只有这般感受,想必就没有人会去喝,更不存在品尝这一说了。
失去了啊……自己的所有。
感慨。
内心,复杂的感情混浊之中,有什么开始显露出来。若是要比喻……那大概是烈酒之烈过后的醇香吧。
疯狂的举动,疯狂的想法……客观上而言简直是把自己积累的所有一切当儿戏的行为,理应会有强烈的排斥才对。
仅仅是为了一个目的,所有的这一切就变得毫无所谓了吗?
……不。
不仅仅是赋予了一个目的……而是,有了怎样的一个目的。
怡。
脑海,浮现她的模样。
你,现在究竟哪里……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玻璃外,白雪在空中飞舞落下。
即使是在飞速前驶的车内,也能看清远处不断飘落,并堆积起来的白色。
公路在多年前虽然添加了清理积雪的装置,但越是靠近内城这类有违古文化的器械装置就会大幅度减少。故而,才会看到远处的积雪吧。
速度不得不慢下,从开车中终于分得些许时间的穆瞄了眼一侧光屏。
零下十一度……
今天真的很冷。
真的,非常冷。
“……”
脸一沉,当思绪投入到此刻仍不知究竟在何处的怡身上时,一股感情便不断地从内心深处溢出。
你,很孤独吧。
当梦想被判死刑时,你的世界就像现在的外面一样……不再有任何颜色了吧。
怡,你很痛苦吧?因为没有任何人理解……因为所有人都把你当工具……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纵使被名作如此对待,你也不会有任何埋怨。你的眼神……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接触,我就看出来,你绝对不是会逃避的人。
好几个小时已经过去……如果真的有谁能理解你的想法……不,正因为没有任何人明白,所以你才仍未被抓到吧。
怡,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逃跑。
你如此的聪慧,或许调皮的模样会误让人以为你的心智不成熟……但是,绝对不是,一直微笑的你,对待所有痛苦都以微笑面对的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任性而选择了离家出走。
怡。
究竟是因为与怡有着类似的成长环境……还是因为与怡的接触渐渐多起来的缘故呢?
不,或许,与以上都无关。
大概……只是因为穆深深地爱上了怡罢。所以才会在平时开始就费劲脑汁去理解她的穆,在如此紧张的时刻才会自然而然地感慨,而他这样的思量,又切切实实,没有任何错误地将怡真正的心情道诉了出来。
怡,只是想延长而已。
逃跑是不可能的事情,梦想实现更是遥不可及。怡此刻的做法……怡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延长自己的心情。
只要自己不被抓到……只要把真相无视,仿佛梦想还有可能在下一秒实现。只是这么看似不着边际毫不现实的做法,穆恰好能够明白罢了。
不这么做,就好似否定了一直以来坚持的自己一样。实际上,夸张一些,如果不这么欺骗着自己……
想必怡连活下去的愿望都会消失吧。
她很聪慧,所以她一开始便没有选择轻生。她爱着她的父亲,但又爱着自己的梦想。所以即使梦想被判死刑,但只要逃跑了,选择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那么只要明天不来……只要自己不被抓到,梦想似乎就在延续了一样。
你肯定在对自己说,一旦被抓住了就面对现实,抛弃掉梦想吧。
但是,怡你可知道。
当梦想即将实现,一旦你想到那短短一年的自由时间即将来临时……
——你的笑容,究竟有多灿烂吗?
“撕拉!”
高速前行的跑车迅速飘过一个弯道,在轮胎与地面近似要燃起的剧烈摩擦下,拐过弯的车停了下来。
“锵——”
车内外空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车门自动打开。
迈出脚步,然后离开车门,如流水般无孔不入的寒意钻入身体每一处缝隙。但也多亏了这股冰冷,穆的思绪也更加清晰了。
稳住身姿,目视前方,视野映入熟悉又陌生的光景。
军政楼。
从古至今都没有发生太多变化,一直沿用至今的古式建筑。不过为了提高办公效率房间内确实加入了些许现代元素,这应该也能理解。
之所以熟悉,正因为这里是自己每日工作的地方。
之所以陌生……有一层原因是因为自己即将从这里离去。
另一个理由。
“呼……”
是只听到风声,空空如也的这里。
环顾大门口四周,摄像头当然在一丝不苟地工作着。视线停在一旁的岗哨上,本应位于其中的守卫也失去了踪影。
军政楼如此空荡的理由,只因为军事演习的开始罢。
“叮——”
划开光屏,没等光屏完全弹出窗口,穆立刻便快走了起来。
军长会留守部分的人监视军政楼,所以目前留在这里的……
打开的光屏中,弹出留守人员的名字。从头数到尾,也不过在二十人以内。
“滴。”
光屏中现实的通行证成功通过验证,已经进入朱红色楼阁的穆踏过内部的自动感应门。
军政楼的设计,从这以后就没有守卫了。
并不是说不需要保护军政楼内的资料,而是重要的东西也不可能保存在有通行证就能通过的这里。不过,实际上从士兵都离开了这里后,所有的通行证……除了仍然留有副军长资格的自己以外,是没有任何人能进入的。
只是。
“哒、哒、哒、哒哒哒!”
穆,奔跑了起来。
呼吸节奏的调整非常迅捷,步伐的交替踏出也没有丝毫紊乱。
唯独,速度是越来越快。
连同心跳一起,还有渐渐从眼角渗出的某物。
砰砰!砰砰!
求求你……求求你……
第一次,人生的祈祷。
客观上的推论,对人的剖析与理解,以及此事发生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大,实际上已经是几乎有八成把握的事了。
但是,却还是害怕。
剩下两层……那意外中的万一,如果真的发生了会如何?
不……别去想,不要去想!
看似平稳的气息步调,不过是穆长年累月积累锻炼下来的自然反射。
楼梯地攀爬,走廊的穿梭,光景的变换,本是熟悉的地方映入视野后却扭曲地那样突兀。
“哈、哈、哈啊哈……”
渐渐的,因心脏不安的跳动,气息也终于紊乱。
怡……
怡你……
——喂!你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怡你,很聪慧的……
——哥哥,快点告诉人家啦!
每一次、每一次都能看穿我想法的你……
——不过也是,哥哥的一声走到今天有太多迫不得已,没有想做的事情其实也可以理解。
能够指引我的你……
——但是呢,只要找到就好,即便现在也不吃哦。
能够告诉我这样答案,解决了我一生疑惑的你……
——哥哥。
让我深爱上的,你。
脑海里,浮现怡的微笑。
“哈!哈!哈!”
所以怡……
已经忘却一切,只知道在走廊飞奔的穆,在内心呐喊她的名字。
你一定……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的啊怡!
出现……出现,还有两个拐角……已经在同一层楼了……还有一个,一个拐角……在拐过前面的最后一个转角,你怡你一定!
“怡——!”
伸出手抓住拐角的墙壁,已经无法再等待的穆将自己整个人拉了出去。
“怡……怡……”
传入耳中的,是回声。
“哈……哈……哈……”
呼吸声。
“扑通!”
还有双膝跪地的声音。
怡……怡……
呆然注视前方走廊,双手支撑着地面,穆的视野里映入自己办公室的门口。
在那里,没有自己钥匙是无法进入的门外……
——空无一物。
怡……怡……
泪水,低落在撰紧双拳间的地板上。
八成的把握……八成的把握……如果是怡,如果是为了回避被立早木追踪……再加上新闻里的军事演习,明明已经诱导了她才对……
“这里……明明最安全才对……怡,为什么……为什么你……”
那终究,不过穆的一厢情愿。
脑袋一热,看似成功率很高的计划果断就会实行了。
实际上,现实又是如何呢?
“怡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可恶……可恶啊……”
自以为了解,自以为清楚怡的心情……所以遭到了现实的背叛。
明明,明明我是个连梦想都没有的人……明明……
……不。
我。
这么一自责,从一开始但现在的疯狂举动,仔细回想起来的穆,猛地明白了。
我……
“我……我、我……”
闭上眼,泪水顺着带有胡渣的脸颊滑下,低落。
“我不想怡你……我不想你嫁给别人啊……”
穆,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行动的理由了。
从嘴中说出的话,比内心深处浮现的想法更为真实。没有否认,而是全盘接受,面对人生第一件想做却立刻失败的事,尝到败北绝望以及在担忧怡安危的心情下,穆一只手搀扶墙,一只手捂着脸呜咽。
嚎啕大哭……自己即将年过三十,或许是一些自身矜持的因素吧,穆并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另外一方面……
只是感觉,如果真的大哭出来……如果自己真的完全陷入绝望的泥沼,好像怡就真的……
真的会失去她一样。
……怡。
哭泣声,很快就止住了。
双腿灌入力道,与扶着墙壁的手以前,穆缓缓地站了起来。
得找到她才行,必须……要找到她。
计划太过乱来……臆测成分太多……而且,也为此献出了一切。
对自己失去了所有这一点,穆并没有懊悔。此刻的他,只是在冷静分析着现状自己能使用的所有资源。
动用一切……和从前的自己一样,深呼吸,去分析,去判断……去谋略。
怡,我能理解她些许。
所以,就算现在根本没有几个资源能用……我也……我也!
“——谁来、告诉我……”
声音。
听到,如果不经意就会被风声淹没的声音。
第一反应……对穆而言,他的世界就像静止了一样,整个人愣住了。
但是。
“我、我到底……”
声音再次传来的同时,时间好像又悄然开始了流动。
“哈……”
轻轻的,穆最后一次呼吸。
没有发出声音,连脚步的迈出也是小心翼翼,他就这么顺着走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而后,穆停在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口。
没有思考,没有呼吸,好似被一条丝线吊在深渊口一样,一点一丝的不注意,就会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
“谁来告诉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做……”
声音,再度从办公室中传出来。
已经,不用犹豫了。
已经、已经,连判断都不需要……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是……
哽咽的喉咙,穆却抑制住了泪水。
然后。
“砰!”
光屏的验证在一瞬间完成,没有给任何反应时间,穆便冲入了办公室。
“哈——!”
而她惊恐的声音,没有任何阻拦,清晰地传入耳中。
“哈……哈……哈……”
穆的呼吸,恢复了。
而颤抖的嘴唇,在念出她名字的那一刻……
“怡……”
巨大的安心感,差点夺走了穆的平衡。迅速靠在一旁的墙上,穆总算维持住自己的重心。
“哥、哥……”
她,则是一脸不能相信的模样,呆呆地看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是军事演习你为什么会……出现——”
怡,没有说下去。
眼前发生的状况……是的,没有任何虚假,哥哥,真的就出现了。
这,说明了什么?
聪明的怡,在立刻明白这个事实真相的瞬间,低下了头。
“是吗……是嘛。”
那不是对着哥哥……而是,对着自己说出的话语。
已经,结束了。
一切的逃跑,所有的挣扎在哥哥找到自己的那一刻……
“原来……连军事演习,也不过是哥哥为抓到我而用的计量吗?”
不是“找”,而是“抓”。
对事实的残酷,深知自己无力再反抗的怡,选择只有一个。
“不到一天,就被抓到了呢。”
强颜欢笑。
“哥哥真厉害呢。”
“……”
穆,说不出话。
怡她是在笑着,在窗外映入的夕阳光芒下,她的笑容无比的显眼。
同时……那张眼角闪烁泪光的笑容。也无比的悲伤。
你刚才的呜咽……是希望有人告诉你吗……如何梦想和现实,皆能两全的方法。
而现在的你……是做好准备,迎接自己残酷的命运吗?
你,是认为我找到你以后……会和其他人一样,将你直接送回去吗?
聪慧的你啊,怡……或许就这一点,就这一点没有想明白吧。
感叹着的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但虽然正确,可还不够。
本已经是在绝望哭泣的女孩,在面对命运敲门的那一刻仍能露出微笑,穆并没有明白怡究竟有多的坚强。
但,弄巧成拙也好,两人跨越岁月的无形羁绊也罢。
如此玄乎的几率,在两人呆在一起最长的地方,最后又相遇在这里。
同时被现实冲昏头脑,两人迷糊的思绪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
但是,双方却也同时做好了觉悟。
“哥哥。”
先开口的,是怡。
“我不会再任性了,所以,带我回去——”
缓缓抬起头,说着话的怡声音却止住了。
穆,无声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并弯下了腰。没有强行要带她走的意思,更没有一点责怪的动作。
疑惑,不解的怡只是注视着缓缓站起身的穆。而穆,也只是从地上拾起了从刚才就注意到的东西。
“鸭舌帽啊……原来你是穿成这样躲过所有人的搜寻吗,怡妹?”
“哥、哥哥……”
“很了不起,怡妹,另外能拿到我办公室的检验证也是相当了不起,虽然很想说这里有监控,不过军事演习的途中要注意到这里未免也有些太难为那些守卫了。”
憨笑着,完全出乎怡意料的穆,只是轻轻拍着可能沾有些许灰尘的鸭舌帽。
“……哥、哥哥,你不是……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完全记不清头绪,怡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是啊……不过我答应过德龙的并不是‘抓’,而是‘找’到你而已。”
安心感,本来应该会驱使眼泪的落下。
不过,穆不允许。
自己,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即使能找到怡……实际上,自己也已经憋不住想紧紧抱住她……但,穆还是忍了下来。
不知为何,此时的内心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理由究竟是什么呢……是因为第一次有了想做的事情?还是短暂成功的充实感呢?
不知道。
也,不想去知道。
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嘟——”
“稍等一下,怡妹,我打个电话。……喂,德龙吗?……恩,是的。……恩,没错,总之我姑且是找到了,所以你们那边不用担心了。”
拨通光屏的联系人,穆开始与德龙的对话。
在一旁有些发懵地看着穆,怡根本没有理清楚穆究竟有怎样的盘算。
不是“抓”,而是“找”……
隐约,怡实际已经有些嗅到穆的想法了。但是对于梦想破灭的绝望,却不允许她带有些许希望去考量任何事情。
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你要我带回来是吗,德龙?”
倒吸一口凉气,怡的眼泪几乎盈眶而出。
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
只是,怡的思绪并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
“不好意思,我拒绝。”
诶?
眼泪,掉到一半却止住了。
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但转而看向哥哥的眼神时。
哥哥……哥哥……
一瞬间,不需要犹豫,甚至连思考都不要……
哥哥,是认真的。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我说过会耗些时间……没有二话,你承诺过,我也说过不可能立刻带回去。……知道,晚会前会带回去,在那之前我需要时间。……好了,不废话了,现在停止搜索吧,我已经找到了,晚上我就会和她一起回去,就这样。””
声音充满力度,穆没有丝毫犹豫便断开了通话。
“哥、哥哥你……”
感动……或许有些许吧,但在还不清楚哥哥要对自己做什么的情况下,怡虽然感激但眼神中还是有些许疑惑。
“我还记得,你曾经问过:大人们遇到心情不好的事情时,究竟会怎么做呢?……是吧,有过这样的疑问。”
留着些许胡渣,头发也是规规整整的平头。但是,此刻认真打量下来,怡却发现哥哥身上,有了平时所没有的某物。
“来。”
把帽子重新扣在怡的头上,穆屈膝半跪。
“虽然不是游乐园,但接下来的时间我带你去个不错的地方。”
绅士般的举止,伸出手穆眯上眼,露出微笑。
“请由我为你带路如何,怡小姐。”
哥哥……
会……主动笑。
不是抓,只是来找我的哥哥……
穆、哥哥……
注视那只与遥远记忆中已经相去甚远的大手,怡最后再看了眼眼前微笑等待着的穆。
“哥哥……”
缓缓伸出手,却在快要碰到穆的瞬间,因疑惑浮现而停了下来。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放心吧……来!”
“哇啊啊!”
无视了怡的意愿,紧紧伸手抓住怡的穆一把就把她拉了起来。
“跟着我走就知道了,怡妹。”
“等、哥哥!别拉我啊!”
最后,只看到哥哥神秘笑容的怡,半推半就地被穆拉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