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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假设吧，假如，这个世界从未发生任何大战，地球也依然照常转动。
那么刚到二十岁的自己，应该仍在大学里学习吧？斌武这么想道。
每个时代的话，处于这样学习时期的人大部分都会有这么一群伙伴。或是多个，或是一个，但他们会经常聚在一起，大部分的活动都会选择共同进行，可以称之为……小团体的几个好朋友。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与岚的关系也差不多如此吧。在一个大学里学习，一起讨论着将来梦想的话题，自己很好的朋友。
但是，或许也仅是如此。
斌武深知，安逸的环境往往会磨灭一个人的骨气，在那样祥和的幻想未来里，即使是作为自己好朋友的岚，大概也做不到情同手足的地步吧。
虽然对如是美好的假设十分向往，但若非此时此刻已沦落绝境的状况，自己与岚……
也绝对不会有如此深厚的羁绊。
肝胆相照。
对于岚为了自己是否愿意豁出性命，斌武并没有强求，不如说，斌武十分了解人为了活下去而抛弃伙伴这种事情。背叛的事情在政局中多若繁星，为之感到愤怒或是悲伤更是大可不必的事情。
但是，若是为岚两肋插刀，斌武是绝不会犹豫。
因为是重要的伙伴，因为他很重要……他的能力，他的所有都是自己认可并需要的东西。倘若自己遭遇不测，武认为能取代自己的，非岚莫属。
孰不知，在岚的心中，武才是绝对不能被替换的人。
早将自己的生命作为一枚棋子交予斌武手中的岚，即使斌武一再强调保全生命优先，他还是私底下在内心做好觉悟。
斌武必须活下去。
即使是自己牺牲。
岚，是如此在心中下决意，而决意之深也从未随时间的推移有任何的减弱。
当然，隔着一道墙坐在另一边的斌武对岚的决意一无所知。此时静静靠着墙倾听岚话语的斌武，心思仍停留在记忆的倒带之中。
那之后……已经这么久了吗……
那时候，如果没有岚的话，自己又能坚持到怎样的地步呢？
只是简单的一个假设，却让斌武双眉紧皱。
“目前总人数约为两百人，已将觉悟不足之人排除在外……”
大概，会因自己天真的妄想而死去吧，没有岚能力的支持。
而能够努力到今天，不如这么说……
“武？”
斌武抬起头，面露淡然微笑在内心感叹。
都是多亏了岚，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武！”
“……啊？”
这下，斌武的意识终于被岚的声音拉回到现实。岚的呼唤声实际不大，但对于已经适应了低语交流的斌武来说，仍是不小的冲击。
“真是的，怎么在这个时候发呆啊。”
“啊、啊……抱歉，稍微有些怀念过去罢。”
怔了怔，总算把意识抖清醒的斌武略带歉意地说道。
“过……去啊，你也是会怀念过去的人吗，武？”
“你这是什么找架吵的口气啊，岚？”
对岚饶有趣味的调侃，武也开玩笑反驳道。
“嘛，如果情况允许吵吵架来舒缓下最近绷紧过头的神经也是再好不过。不过，武。”
刻意停顿，岚接着说道：
“怀念过去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呵，说的我好像是条从不计过往的蛮牛一样。”
“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啊？”
“……”
斌武游刃有余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仅仅一秒的变化，脸如乌云压下般的斌武低沉地说道：
“你给我出来，岚。”
“我开玩笑的啦！玩笑！”
“真的？”
“真的真的，我错了！抱歉抱歉！”
岚慌慌张张地道了歉。
“嘛，既然你道歉了，那我还是收下你的‘对不起’了，哈哈哈……”
真是的，武你这家伙……
虽然口头上是那么说了，可听到斌武毫不惭愧地说出这样的话，岚还是无奈地笑出了声。
有时候还真搞不清楚他是真开玩笑还是真的发怒了。
听着墙洞口那边传来的笑声，岚也总算明白这不过是武认真一点的玩笑而已。
只是。
“……不过。”
随此言渐渐收回的笑容，同样靠着墙的岚抬起头，凝视着漆黑的吊顶。
“会怀念过去，这不像你，武。”
“……”
同样收起笑声的斌武，沉默。
自己今天确实有些反常，竟不止一次地回忆过去……
确实，如岚所言，不是我的风格。
“但，也无可厚非。”
这时，停了几秒不语的岚，又继续说了起来：
“毕竟今天不太一样，所以可以理解。”
“理解，吗……呐，我说岚……”
清早因梦中的枪声而醒，斌武今天的状态本便不太好。而在听到岚那样的说辞时，他便对至今为止付出的所有努力一刹那产生了疑惑。
一直以来的觉悟，发生了些许动摇。
所以，或许并非本意，仅仅是嘴巴自行地上下运动，斌武无意识地问道：
“我的风格，究竟又是怎样的呢？”
“武的风格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没什么……把这个问题忘了——”
摇摇头，就在斌武准备打消这个问题时。
“你刚自己不也说了，难道忘了？”
“嗯？”
“蛮牛啊，蛮牛。”
意识到斌武意志动摇的岚，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是那种一旦确定了方向便什么都不顾径直往前冲的蛮牛，正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
“蛮牛……我，是这样吗？”
对岚的答案感到一丝不安的斌武露出了惆怅的模样，但岚似乎又早预料到这点一般，他的声音又接着传来。
“没错，武。”
再度肯定着这个答案，岚认真说道：
“所以你一如既往，不要想太多就横冲直撞就好，毕竟你也确实属牛嘛。”
“噗哈哈哈哈！岚你这混账。”
听到最后那句话扑哧一声笑出来的斌武，总算将心中的疑云抹去。
“不过嘛，确实。”
掂量着岚的话，斌武反讽道：
“还是属鼠的你来的机灵能干，岚。”
“武，老鼠急了也会咬牛，而且是咬死那种。”
岚也象征性地反驳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
被岚逗笑的斌武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
但是抬起头再度凝视着黄天时，斌武收回了笑容。
“呐，岚。”
“怎么，武？”
“……”
片刻的沉默。
若有所思的眼神，再次回顾过往，斌武感叹道：
“一年过去了呢。”
“武……”
明白此语深意的岚只轻声念着武的名字，闭上了双眼，似在和武一同回忆一样。
“是啊。”
同样，缓缓开眼的岚也仰头注视着吊顶，感叹。
“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么长的时间了啊。”
“……”
墙的那边武一语不发，但对此岚并没有催促他继续发言。
与武这么多年的关系了，此时的他为何会怀念过往？此时的他为何会沉默？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思考的必要。
如果要怀念过去的话，那便算我一个吧。
作为你的兄弟，作为你的伙伴，这——
不过理所当然的事。
“岚。”
“怎么？”
“这一年来、不……”
低着头，手放拱起的右膝，斌武发自内心地感激：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
“武……”
“这、呵呵……确实不像我，我本不是会这么郑重道歉的人……只是，岚。”
轻笑，像是自嘲，但武的面容又流露出一丝悲伤。
“如果没有你在，如果没有你的能力扶持，我或许就连第一步也踏不出吧……啊，是啊，说到这点，双也得向她道谢才行。”
“……”
没有说话，岚只是紧皱眉头，认真倾听。
隐约，岚察觉到了武会有如此心境的原因。
“其实……说实话，一直都很羡慕你的，岚。如此圆滑的交际能力，如此全面的情报收集能力，还有即使独自一人也毫不畏惧闯荡世界的魄力。”
武的双眸，闪着光。
倘若……自己也能像岚这般有如此强的能力，那天，我们一家的命运……以及华尔中的命运会不会……
正是，因为今早的梦。
人，虽不能沉浸在悲伤的过去。
但，此刻的自己却也是由那样的过去所塑造的。
如果没有经历那样的劫难，自己也不会有如今大彻大悟的决意。
“如果我能像岚你一样……”
只是。
总是会想，如果能重来的话是不是，就会有更好的结果。即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悔恨的感情吧。
“或許，一切的結果可能就——”
“武，你够了。”
粗暴地，自己的话语被墙那头的岚打断。
“你是想侮辱我到什么时候？”
语气，充满悲愤。
“岚、岚？”
没有理解，不如说完全懵住的武，根本没理解岚此时发怒的理由。
但是，他那融入怒火的字词，又是如此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把我卑微的能力如此夸大，你是在讽刺我吗，武？”
“……不，没有，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也当然知道。”
岚，在观察人上是一位极其有天赋的人。
对武此刻表现的理由，即使岚不清楚武儿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能猜到一二。
更何况岚在幼时就已与武成为朋友。
“虽然平时老是都用‘蛮牛’来开你玩笑，但是……”
此时，就像老师、不。
岚，是武的知己。
所以他深知，自己必须指出武的致命缺点。
“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因此而自信起来。”
“岚……”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你必须要做到，必须要改变懦弱的自己。我确实有着自认为也不差的能力，但对此你不能以自卑的态度看待之，你作为领导我的人，你更应该想的……”
顿了顿，岚认真对武说道：
“是怎么使用我。”
“……”
“这点，对武艺高强的双也是同样的。”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般眼神流露一丝悲伤的岚，低下了头。
“有一句话……虽然，是我那个臭老爸说过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回忆着自己最厌恶的父亲所说过的那一句唯一有用的话，岚带着一丝复杂的心情对武说道：
“将情报比喻成原铁那情报商便是铁匠，虽然铁匠功夫了得，但这原铁究竟是要塑造成剑去杀人还是造成锄头去活人，那并不是铁匠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不过……对我来说。”
侧过头，像是想在更近的距离对武诉说那般，岚道出自己的心声。
“决定我这位铁匠的人，正是你，武。”
岚……
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被伙伴深深信赖的武，紧紧咬住自己嘴唇。甚至出血了，也没有松开。
记住，记住这种痛……
这是对我刚才不自信表现令岚感到失望的惩罚。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绝对，绝对……
我绝对，不能再懦弱下去。
“你知道吗，武。如果说我这样的天赋也算得上是才能，那你的该用如何夸张的辞藻去形容呢？”
一半是希望武能鼓起自信，一半是玩笑，岚如是诉说：
“能够吸引不止我，还有那么多有能之人听命于你的气魄，说真的，该羡慕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哼。”
松开嘴唇，武轻笑。
“你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岚。”
一改刚才自卑的模样，此刻化身自大蛮牛的武狂妄道：
“不只是你，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得听命于我。”
“呵……呵呵……哈哈哈！”
屋内传来岚的窃笑声。
“你就尽情嘲笑我吧，岚。”
“当然、当然……我，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妄图统帅所有人吗？你难道忘了有些人还是慕我名而来啊？”
“哼。”
武，嗤之以鼻。
“……是嘛，武。”
听到武那样的话，收回自己伪装出来的嘲笑，岚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这样的你我也确实不讨厌。”
“是嘛？哈哈哈哈！”
夸张的笑声，已经达到被小巷外的人听到也不足为奇的程度。
但很快，沉下脸露出认真眼神的武，如是认真地对岚说道：
“所以，追随我吧，岚。”
“呵呵……你这头狂妄自大的蛮牛。”
轻笑后，岚有力地回答：
“遵命。”
“恩！很好。”
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时模样的武怀抱双手，继续起一开始的话题。
“那么，现在已经有两百个人了是吧？”
“诶？那时你不是在发呆吗？”
“当然，就算发呆我也能一心二用。”
对岚的玩笑选择反驳，这是不是也能体现武已经恢复状态呢？但是，玩笑归玩笑，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能落下。
表情由轻笑转为严肃，斌武问道：
“最近他们的动作挺大，有调查到什么吗？”
“一无所获，很抱歉。”
“是吗……这么说来，便不是废城区发生的事情了。”
毕竟，岚所能跑的地方也只有躲在废城区的一些无法进入主城区的黑商。这么考虑，他们最近动作这么大而不是废城区的事情……
“只能断定是主城区发生了什么，这个可能性最大。”
在思考之时，岚便将答案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你还是没法弄到主城区的情报吗？”
“关于这个……”
“不，没什么。”
很果断，武没有再追问下去。
地下主城区与地上的废城区，虽仅仅由一道关卡所分割，但上下两个城区即使成为两个世界亦不为过。
要获得进入主城区的方法，无非两个。
一：曾是奥亚功臣。
无论是原奥亚的人，还是成为汉奸的华人都拥有这个资格。
这点，武当然不满足。
二：偷渡。
而这，也是奥亚对下属放任不管而产生的结果。说这些也罢，如果真要偷渡到主城区，所需要的东西不仅仅是庞大的金额。
还有地下城区的人脉。
这点莫谈武，就连人脉最广的岚也无计可施。
对此也心知肚明的武，也没理由去为难岚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应该说，还没到要下这么大代价的时候。
所以。
“那么，岚你怎么看？”
比起对此仅有一知半解的自己来说，倾听岚的判断才是上策。
“我的话……”
思考片刻，岚说道：
“关于废城区其他黑商以及情报线人我基本去找过了，不排除极个别无法找到的商人，但废城区我认为是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了。虽然此时的判断理所当然是主城区，但我个人认为，他们动作会有如此大变化应该也不是下面发生了什么。”
“此话怎说？”
“我……就这么讲吧。”
稳了稳自己语气，虽有些不确定，但岚还是道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认为，是他们高层产生了一些变动。”
“嗯……”
点点头，但武还是没理解岚是如何得出这个答案的。
而也理解武的困惑，岚的叙述也没敢怠慢。
“这点的话，如果主城区真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我想对提供粮食的废城区应或多或少会有些影响。首先得承认我们不是最聪明的人，但废城区总会有嗅觉灵敏的家伙吧？跑遍了整个废城区的黑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由此得出结论应该最有可能是他们高层发生了什么。”
“比如？”
“最简单也最符合我们理想的推论吧。”
回忆着自己当初与武一同商榷的准备，岚如是道诉：
“高层的人事变动。”
“……”
武，沉默不语。
对岚给出的答案，武的沉默并非表示他不赞同。与之相反，他十分相信岚的判断。
只是，武还是谨记父亲曾经的教诲：
——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像你想的那么顺利。
悲观态度看待，乐观态度做事，这是必须的。
如果真是如此，再好不过。
如果不是，那便静静等待。
此时的答案便是如此简单的二选一，而实际上，一直以来武选择的行动都是后者。
“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结果？”
武谨慎地思考后问道。
“时间……按照他们最近的变化，应该是马上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恩。”
点点头，武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放下。
“那么关于这件事，差不多就这样。”
“好的。”
“另外一方面，已经一年了，对吧？”
“是的。”
“这是第一次，今晚的地点在商量好的预订处，明白？”
“了解。”
没有一丝喘息的对话，但两人认真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
“很好。”
满意地点点头，也察觉到时间悄然流逝的武撑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双那边由我来说吧，其他人交给你了，岚。”
“明白，武。”
墙的两头，无论是武，亦或是岚，都面露认真神情。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两人都深深明白这一点。
所以，眼神才会如此犀利，才会如此……
充满觉悟。
“那么等会见了，岚。”
“等会见。”
同样在屋内站了起来的岚，开玩笑地说道：
“另外温馨提醒，别顾着和双调情而迟到了哟，武。”
“啧！你这家伙，如果你比我晚到，就等着吃拳头吧。”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呢。”
“呵！”
半开玩笑的两人，一样面露微笑的兄弟。
“喀哐哐……”
一开始被移走的砖块，此刻也归位。
——出发吧。
——走吧。
一个向着巷外的阳光，一个向着屋内的黑暗。
武与岚，各自迈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