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滑的街道上人迹稀奇,我独自撑伞漫步。
拿起刀,轻刺腿部——
“真奇怪啊。”
伞的表面传来啪嗒啪嗒的雨滴声,雨帘挂在我眼前,地面依旧涟漪不断。
时停之后,雨水仍然在无休止地下倾,我本希望能够看见漫天雨滴静止的情景,但却事与愿违了。
“时间都停止了……为什么还可以运动呢。”
我把刀藏进了袖口,继续踱步。
心情沉重无比,如临噩梦前夕。
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自己已经破烂不堪了。
我咬了咬牙,想到了那群不良,想到安璐学姐的肖妙音容,混蛋眼镜、臭眯眯眼……虽然麻痹自己换来了充实的生活,但今天,我实在忍受不了了。
她还在不在等我?那个生活与囚犯无异的孩子,我要把她带到我的身边。
最后一次见她时,那种装出来的平静,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仿佛是故意让我安心一样。当时我没有察觉她的真正心意。
“你们,不要对她太过分,她还是个孩子。”
“我们可是她的父母。”
当时,那两人这么回答我,于是我就离开了。
——“我们可是她的父母。”
我原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怎么可能会折磨她呢”。
后来,我越发不安。
“我们可是她的父母”,这句话里,冥冥中,总感觉透露着“我们是她的父母,有权对她做任何事”的意思。
是啊,他们不可能给她一个完好的人生,我怎么会这么愚蠢听信了那两人的话呢。
今天,长途跋涉,坐了两个小时的列车,再次走在了记忆犹新的城市。
当初我逃走了,弃她而去。虽然很无耻,但今天,我要把她带走。
暗自怀揣着对自己的怨恨,我步履沉重地踏着沁水的石板路,不一会儿,熟悉的建筑映入我眼帘。
一栋别具一格的平房别墅,依旧是花丛拥簇的庭院,白色石柱,木质大门。
就连门上的线条,那镫亮的圆形把手,我依旧熟悉。
即使是今天,这一切还是如此刺眼,我顿时胃中翻涌,升起一股呕吐感。
在外面,可以听到里面的口号声,那是许多人一起操练时的声音。
我在檐下收合了伞,走上前去重重地拍了几下门。
砰砰!
我用了最大的劲,拍门声起,里面瞬间沉静了。
等了许久,大门才打开。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让人痛不欲生的气氛感。
——那两人就在我的前方,十几米远处,我们的视线已经开始交错试探。
——放心,你们就瞪吧,我不会再逃了。
“你来了啊,吴梦。”
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
“真是不知廉耻呢。”
旁边的女人没看我一眼,用鼻音轻蔑的哼哼着。
——啊……没错,就是这种调调,就是这种目中无人的姿态!没关系,我不会再把你们当一回事,区区两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而已。
我与他们之间的通道两旁,齐刷刷站着两排穿道服的人,有年龄和我相仿的,也有成年人。
他们的脸色,和几年前在这里的人一样,一副死人面孔,瞳孔里没有光影,不知道他们在追求什么。
我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看来,这些人也被你们调教的不错呢。”
我故意用下三滥的语调调侃道。
站在两旁的那些家伙,其中好几个人眼中燃起了怒火。
“吴梦,这是教育,只有对你这样的狂妄之徒才能以调教对待。”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的嗓音让空气瞬间低沉地震动起来。
“哼,你随便怎么想吧,吴言雪在哪里?”
“你妹妹还在读书,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高耸的女声穿刺进我的耳膜。
我再次打量了周边的人。
——不到百人,若是拼一把的话……
我把袖口里的小刀往里藏了藏,提前把神经和肌肉紧绷起来。
“今天,我要带她走,我要带吴言雪走,她不能在待在你们两个疯子手里。”
“……”
“之前,可说好了把你妹妹放心交给我们,况且,她也是我们的女儿……”
“无所谓,反正对你们违约我心里也不会有半点耻辱感。”
他们在椅子上目空一切地望着我。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你被社会毒害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这么忤逆父母。”那女人用尖细的声调嘲讽着。
“嗯……他已经变成这样了,吸取教训,我们一定要把无言雪教育好——吴梦,对于你的要求,不多说了,来道馆吧。”男人起身看了我一眼,然后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其他人也都随他而去,迈着整齐而单调的步伐向比武场走去。
——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今天,哪怕是要用武力也要夺回妹妹。我本来就已经这样打算好了。
于是我也跟着他们走去。
心剧烈地跳动,手臂贴着刀片,冰冷而锋利的质感让我充满决心,甚至心生了一丝杀意。
穿过走廊,路过楼梯,眼见之处都早已烙印在我心中。
曾经,像个囚徒,躲在黑暗中,藏在闭室里,无数次被发现,拉到武道场一顿痛打,被迫和那些人训练,像蚯蚓一般被关禁闭,反复读着令人麻木的书本。
过去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但我依旧内心不渝,咬牙忍受着,用刀片和棍棒为自己留下伤痕,用新的痛楚掩盖那些被迫的伤痕,我曾骄傲地自残,骄傲地挺过一个个不眠之夜。骄傲地熬过这一切,然后伺机逃脱。
“哥哥,你又受伤了啊,不要在和爸爸妈妈作对了……”
过去,她经常为我敷上层层膏药,我们低沉地耳语,从中,我不知有多大慰藉。
因为妹妹,我大胆地自我伤害,钻心地疼能让我暂时忘记被支配的恐惧,然后被这个女孩治愈。
如果不是她,大概我也只会被调教成行尸走肉吧。
跟着他们,我来到了一个装潢复古的房间,这里就是武道场,它把我改造成了武艺高超的样子。
周围,冷血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我。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有件事要做。
还没等那两个人发话,我先低下身子,用刀子隔着布料刺了自己一下。
浑身一抖。
——时停。
睁开眼睛,不出我所料,那群人都定在了原地。
用着同样呆滞的眼神立在原地,我不想再打量他们,赶紧向外跑去。
“吴言雪,等我!”
——我在心里呐喊。
冲出武道场,我顺着记忆的指引找到了楼梯,循着台阶迅速爬上了二楼。
与几年前别无二致的走廊、房间,连家具都是摆放在原来的地方。
妹妹……我已经有两年没见她了。
在熟悉的门前停下脚步,我深吸了口气。
内疚与欣喜让我踌躇了一刻,最终还是握住了门把手。
——喀吱。
门没开,上锁了。
“可恶!果然不该丢下她的!”我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
——“我们可是她的父母。”
真阴险啊!哪有父母会这样对待孩子的!
我的经历,妹妹又要再承受一次,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钥匙一定在那两个人手里!
我返回武道场,怀着极度厌恶的心情搜遍了那两人的衣服口袋,在那个嚣张的女人的口袋里找到了钥匙,然后再度返回吴言雪的卧室前。
——喀吱。
“……”
“言雪……哥哥来了……”
纵使我知道只能是一片静默。
依然开口言笑。
少女正坐在书桌前,我伫立在门口。
和我同样的湛蓝瞳孔,与父母不同,这是我们的赞歌。
“等我……”
我抱住她,轻轻转过她的脸庞,在那白皙额头上吻了吻。
两年未见。
激动的心情让我忍不住像再多看这个女孩一眼。
哪怕现在是时停,我也希望早一点把你救出来!
“把你带走,我又要多个操心的人了啊。”
我想起了安璐学姐,高兴地看着两年来言雪的变化。
只是,她的眼神黯淡了些。
我更坚定了决心。
这次,我没带安眠药,没带镇静剂。
回到道场后,我压制住了愤怒、期待、兴奋、愧疚、紧张,一切能扰乱我的情绪将被我完全摒除。
“……”
深吸一口气,我目视前方。
——“来吧。”我如此想。
“……”
“那么,就用这种方式做个了断吧,在场的八十四号人,全部击败,我们就让你见你妹妹。”
——回归常态时,我听到了这句话。
果然是这种方式。
“哼……群殴还是单挑。”
“吴梦,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我们的武道……当然是——群殴了。”
那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奸笑。
——老东西,你心思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哈哈,行啊。”我对他轻蔑地笑着,接着说:
“那我,也只好遵循你的道义了——”
随即,我拿起手机。
“来吧,月叁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