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伤疤有时虽然还会隐隐作痛,不过已接近痊愈。
那个家,我可能不想待了,于是我让那个女人帮我在学校附近租一套房子,她同意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有羞耻心,至少我倍感耻辱,居然会无可奈何到这种地步,甚至需要她的钱才能达成我的目的。
父亲去世了,就像一粒沙子被吹散,无足轻重地死去。那个女人在葬礼上低垂了眼睛,算是悼念,我也一样,一直满腔愤慨,看着她的举动,我忍不住发怒。
然后,与她并无二致的,我也几乎没有流露出悲伤,更别提追悼了。
挺讽刺的。
胸口的刀伤缝来缝去,我其实希望它能够糜烂掉。
那一天我脑子一热,为那个女人挡下了刀刃,留下了这可耻的印记。
父亲也是,为了保护卑劣的人,他为了我和那女人,心口中弹,当场就离世了。
我本想着等愤怒消停后,悲恸会渐渐袭来……
我也是个冷血的人啊。
无所事事地为学校工作,无所事事地上课,我甚至不用装出冷静沉着的样子。大家用多余的关心对待我,仔细地斟酌用词,每个人的神情都小心翼翼。
但我本人不仅没有对自己的处境感到痛惜,甚至有种解放之感,让我比以前做事更加雷厉风行了。
可能,窥见我心底黑暗的人就只有吴梦吧,但他也没有斥责我。
“难道,我说的话就一定正确吗?”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取下了眼镜,我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想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的面孔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
就算是我,也希望能拥有出众的颜值,可以聊以慰藉。
近视眼,我看不清……
真傻啊。
再次戴上眼镜,面前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我,也分辨不出这张脸究竟是丑是美。
——吴梦,橓,你们看,我也有爱慕虚荣的时候呢。
最近,安璐副会长看上去脸色很差。
周可欣说她差一点被同班的张业豪强吻,还嘱咐我不要外传,尤其别让吴梦知道。
可事实上我已经从他那里听说过这件事了。
“既然你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要告诉我?先把好自己这关,你这样安璐副会长想必不会高兴吧。”
我第一次摆出了一副极其差劲的脸色回答了她。
而她则是涨红了脸没有反驳,不知是因为被我的话说服了,还是顾及我之前的经历而不顶撞。
感觉突然间发生了很多意外。
我坐在文学社里看着书,但心里想的却是那两人的事情。
偶然察觉到吴梦好像在为家里的事情而发愁。我也对他的家庭情况略有耳闻,据说他的父母十分不近人情,甚至能用残暴来形容,以致于吴梦和他的一个妹妹都离开了那个家。
不过这些情况都是他透露给我的,是真是假我评判不了,自然也无法轻易流露出同情。
但如果吴梦的经历都是真的,那他对我之前的事情一定深有感触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不配做一个真正的朋友,因为连最简单的信任都做不到。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能因为一己之言而倾诉我的情感,那可能会冤枉正直的人,从远的来看,就是把群众的价值观走向交付给了人心。所以,哪怕是最亲密的人,我都无法完全相信。
还有橓那家伙,情感生活上似乎有些不妙呢。
虽然经过吴梦的百般阻挠,但他还是和一个高年级的学姐交往了。
我不了解对方的人品,所以没有擅加评价这件事。
不过,就事实来看,那个学姐似乎不是很正派,毕竟,交往对象可是橓啊。
长得又漂亮,成绩和运动也无可挑剔,就情绪来说,他也是我们三人中最温和的了。
这样竟然都会翻车,那个学姐是有多自傲啊。
我一直在琢磨这些事情,手里的书是一点没看进去。望向窗外的落日余晖,似乎只有我在享受平静,有些太卑鄙了。
从椅子上站起,我蓦然间去打开了文学部的门。
“白娴……是吗?”
我低头看着比我矮的白发少女,她看上去一脸迷茫的样子。
“沫笙会长,你怎么会……”
“你在这站了好一会了吧,今天可是周六,来学校有什么事吗。”
她挣扎着挪动嘴唇,但半天里都没吐出一个字,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但更多的都是惊讶。
确实,我是毫无征兆地发现了她在门外,就像预卜先知一般,这么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
“进来坐吧。”
我从门口移开了身位。
名叫白娴的少女犹犹豫豫地走进了文学社教室。
重新入了座,我倒了杯茶推到了她面前,然后继续抱起那本小说读了起来。
“……”
——这个学生的性格看起来不像吴梦说的那样尖利啊。
两人都许久未语。
首先排除她是因为喜欢我才跟踪我到这里的可能性,她见到我之后也没逃开,一定就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时而啜茶,看也没看她,等着她先开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自从我进到这所学校开始她就在背后一直观察我的动静了。
“沫笙会长,那个是?”
我扶了扶眼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哦,是吴梦搬来的,他说想学钢琴来着。”
“他要学钢琴?吴梦学长不是踢足球的吗?”
看她诧异的样子,我更加怀疑吴梦所说的和我现在看见的白娴是不是同一个人。
和她说话并没有不适感呢。
“他早就不玩运动了,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挺有文艺风格的,背地里还是个画师。”
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吗?”
白娴慢慢起身向那架钢琴靠过去。
她时而蹲下,时而扭着脖子,观察着那乐器的每一处细节,十分津津乐道的样子。
“这架钢琴……价格不菲呢。”
“是吗?嘛,反正在我们外行人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观察了一会之后,她把纤细的手指朝琴键拂去。
“咳咳,这可是别人的东西哦。”
听到我这句话,白娴的手如触电般收了回去,一副无处安放的样子。
“不好意思,失礼了——”
她低垂着头回到了座位上,端起茶杯品味起来,然后双手又交叉着放在桌上,一直在焦灼地揉搓着。
“……”
“我没别的意思,要是吴梦那家伙在这里,一定会允许你弹那架钢琴的,但现在物主不在,你懂的。”
“是,这的确是我的疏忽。”
——特别懂礼貌明事理,这和吴梦描述的相差也太大了吧。
之后,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感觉气氛挺尴尬的,我就让她随便挑本书看看。
这样,整个下午被消磨殆尽了,她还是没有先开口说明来意。
直到夕阳的耀光刺眼到了无法再继续阅读的程度,我就放下了手中的书。
“白娴,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但她竟然直视着我的双眼丝毫不语。
总不至于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好吧,既然你没有什么要说的,那——”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
“这是入部申请单,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把这个填一下交给吴梦。”
她伸手接过了那张申请单,还是没有说话。
“目前成员只有三人,请你考虑考虑吧。”
“我会的。沫笙会长。”
“顺便,再说一声,吴梦这个人其实没你想象中那么矫情,也不是什么不肖子弟。”
白娴明显愣了愣,最后回答道:
“我知道了……”
既然吴梦的描述和此时这个少女的表现不符,那一定就是白娴在区别对待我们。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
“嗯,我的话就这些,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你想在这再待一会我可以把钥匙给你。”
“不用了,既然这里要锁门我也不自找无趣,再见,沫笙会长。”
走出校门外,我们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我站住脚,再次确认了她没有跟在我后面,就换了个方向迅速奔去。
虽然我知道这么急匆匆的没有什么意义,但本能的还是这么做了。
白娴,是个神秘的人,她可能见到过我们未曾触及的一面。
虽然按照吴梦的意思,我也在邀请她进入社团,甚至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就是社员的合适的人选,但人不仅拥有自己,还拥有着独特的经历。
可能某个穷凶恶极的罪犯和我有着同样的生活志趣与品味,但即使那样我也不会去和他做朋友。
而白娴,直觉告诉我,她就是那种我无法接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