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停,面对静止不动的学姐

  “服了,明明是我先把你带入坑的,到最后怎么还被你反超了啊。”

  “画风各异吧,也许只是学姐的画不太符合大众审美罢了。”

  “这不是一回事,你的进步也太快了,真搞不懂你哪来那么多精力画画,明明光是学习就够累的了……”

  “学姐你不也是吗,成绩那么好,还是个知名画师,竟然还够能说出这种话。”

  “……”

  “话说,我刚放假那会儿好像私信传给学姐一张画吧?”

  “七月份那时候?应该没有吧?我只看到你的公开账号上在疯狂更新啊,整个假期你好像根本没私信过我欸。”

  果然没有啊。

  我今天特地来到学姐家,目的就是打听关于那一天夜晚所发生的事,而结果就是一无所获。至于我自己,记忆告诉我,在那一天,我遇到了两个行为怪异的人,而我把他们画了下来,并传给了眼前这个端坐在茶几旁的少女。

  然而,第二天早晨,被我画下来的那个白衣女子被杀害了。

  我也怀疑过被害者和我画中的主角是否是同一个人,但根据报道,被害者在死前曾被锁喉,这正符合我所看到的场景。再者,十几天后,当犯罪嫌疑人的马赛克照片出现在新闻上时,我也立马通过身高和体型认出了那个满脸怒容的男人,不仅如此,我甚至托人把他的清晰照片弄了出来,那也是与我记忆中别无二致的面孔。

  将近两个月过去,那一天的恐惧仍然笼罩着我。在得知那女子被害后,我立马查看了我的文件数据,令人惊悚的是,那两张画作不翼而飞,连我传给安学姐的图片也在聊天框中凭空消失。

  “你怎么了?额头上全是汗啊。”

  “啊没什么,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吧。”我打着幌子说。

  “拜托,空调设置成20度还热?”安学姐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又把空调调低了两度。

  “哈哈,不好意思,我就是这种怕热的体质……”

  ——我当然是胡说的。

  自从那条新闻报道以来,我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心里焦灼如麻,一来,我不确定学姐是否收到了我的画,如果她收到了画,并且也看到了新闻,还把那幅画供上了法庭,那我指定会被当作凶手的协助者。

  再有,我明明记得那一天自己多次向那一男一女两人搭话,却毫无回应,但如果这是那个男人刻意为之,如果是他为了拖我下水而故意演的一场戏,那么在他被捕时,一定会说出案发现场中我的存在。但新闻中并未提及这件事。

  整整两个月我每天都处于心惊肉跳的状态,不敢出门的我只是闭关发疯似的更新作品,只有无尽的工作才能稍微缓解我的不安。我也害怕读我的作品评论,因为那些评论大多数都是夸赞,而大家夸赞的除了不可思议的更新速度之外,还有不少人说我对于血腥场景的描绘更加出神入化了。

  “简直就像现实一样”,他们如此评论。

  最后,在开学之前,我下定决心要亲自确认自己的处境,于是选择了登门拜访学姐打听那幅画的下落,只要那幅画没被任何人看到,我就不会被社会所误会。

  “安学姐,这个温度好多了。”我强装出轻松的样子说。

  “你真是个怪人,18度我都嫌冷,你先等会,我去添件衣服。”

  她起身往卧室走去。

  说实话这个温度我也觉得冷,只是由于紧张感而浑身冒冷汗罢了。我趁学姐离开客厅的功夫把空调设置成了24度,并把电子显示屏隐藏了。

  卧室那边传来了簌簌声。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我突然感到有些口渴。

  “安学姐,有可乐吗?”

  “啊,我家没有了,你等会,我下去买一箱。”学姐银铃般的嗓音回荡着。

  “别,不劳烦学姐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既然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没必要再久留于此,明天就是开学典礼,我也得好好休息一下,毕竟这样的怪事几乎把我整个假期的精力全都消耗殆尽了。

  正要起身之际,安学姐一边拉着长袖运动服的拉链一边冲到了客厅。

  “啊?你这就走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她这突然其来的举动吓我一跳。

  “所以你来这儿干嘛的?”安学姐追问道。

  “我……吃了顿晚饭,然后……确认一些事情?”

  “现在才7点钟欸。”安学姐指着手表咂着嘴说。

  但我倒是有些发懵。

  “7点钟?所以……呢?”

  “那个夜不归宿的游魂竟然说要在这个点回家?你不是一旦出门非不到12点就不回去的吗?”

  “啊,稍微有点累,想早休息,明天还是开学典,就先回去洗洗睡了。”

  这倒是真真切切的,在确认了自己的社会性处境后,不知怎的我全身就像棉花一样瘫软无力,精神上也是昏昏欲睡的。

  “想早点休息?那不如直接在我家睡得了。”安学姐抱着双臂背靠在墙上说。

  “哇,学姐,你这句话会让99.99%的男性误会的。”

  这是安学姐的正常操作,所以我没有太吃惊。

  “反正……你也没把我当作一个女生不是吗?”她笑着叹了口气。

  “嘛,好歹我的性腺也算完善,有时候人的意志可敌不过激素的操控,到了半夜指不定我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学姐虽然能够面不改色地对我说出大胆的话,但她可应付不来我给她同样大胆的回答。

  果然,她脸红了。

  怎么说呢,我并不是没有把安学姐当作女生,但她起码有一半是属于“前辈”的性质,而且,站在学姐的角度,我也不想让像她这样优秀的人就这么唾手可得。

  “所以,就是这样,我先告辞了学姐,明天见。”我朝她挥了挥手,起身向大门走去。

  “啊……”

  安学姐似乎还想挽留的样子,虽然我察觉到了,但当然是不会故作矫情回应她的啦。

  当我走到门口正要换上室外鞋时,她再次叫住了我。

  “吴梦,那个……”

  “怎么了学姐?”

  安学姐的脸上好像有些担忧状。

  “前段时间,松花路那边不是出现一场凶杀案吗,就……你回去时注意点。”她弱弱地说。

  ……

  啊,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啊,没错,凶杀案。

  松花路的桥段,被害者是白衣女子,对对,是在七月份那会儿。

  不过,话说回来,那具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呢,讲道理,那个男人应该会在完事后顺手就把死尸投河啊,第一目击者到底是谁?

  嗯?我为什么会知道凶手是男人……???

  哈哈,我在开什么玩笑,明明新闻有报道啊,对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真是吓人呢,但凶手是高鼻梁,他应该不是国人吧,或许是混血……呃,等一会,新闻里的那张照片,不是打码……了……吗?

  所以,第一目击者是我吗?

  “啊啊啊啊!”

  那天的记忆突然又袭击了我的心理防线,从学姐口中听到这件事让我的浑身再次紧绷起来,我的肌肉仿佛要把骨架给挤压碎裂。

  正蹲下换鞋的我没站稳,一屁股摔倒在了大门前。

  安学姐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她知道我当时在场吗?她会怎么想我这个人?她报警了吗?

  我看着她居高临下的面孔,好在那张温柔的脸上并没有恐惧或是鄙夷。

  “抱歉,让学姐见笑了,哈哈……”

  对啊,她一定是通过新闻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在为我担心,我当然什么事都不会有啊,真是的,我在瞎想些什么啊。

  心情慢慢平复的我慢慢起身,继续换鞋。

  但此时,一股异样感涌上来我的脊背……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空气冷凝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一天夜晚的异样感。

  “学姐,你还好吗?”我回过了头。

  “学姐?”

  我挺直了身子,面对那个少女,可能我的表情已经扭曲了吧。

  “学姐,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觉得……”

  我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魔怔一般,艰难地挪动嘴唇吐出话语。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娼妇。”

  话音即落,我立马闭上眼睛,而我期望的巴掌却并没有扇到我脸上。

  “学姐,你是娼妇吗?”

  空气倒灌进我的喉咙,气压几乎要把我的肺压炸了。

  “喂……你为什么不动了啊。”

  我怎么叫喊,就是没有人给我应答。

  面前的少女就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那张忧虑的脸惟妙惟肖。

  这一定是开玩笑的吧,莫非安学姐也迷上了什么行为艺术吗?简直就像扯淡一样啊!

  “啊啊啊啊啊啊可恶!既然要玩静止秀就到没人的地方去啊!”

  我撕扯着喉咙,那一天的恐惧全部涌上了脑门。

  难道是我错了?那个女人的死难道是我造成的吗?为什么要针对我啊!

  我瞬间抓住了面前这个雕塑的脖子,刚要举起左手重重地朝那张精致的脸砸去,但右手传来的柔软光滑的质感让我感到了手抓蛆虫般的恶心。

  为什么区区雕塑会这么逼真啊!

  我情不自禁地用力一推,“安学姐”便后脑勺朝下重重倒了下去,就像铅球一样摔在瓷砖上,随着沉闷的碰撞声,雪白的瓷砖上慢慢流淌着浓稠而殷红的血液。

  这是……血?这难道是活生生的人吗?

  “学姐?安学姐!你还好吗?”

  当然她只是面不改色躺在冰凉的地上,并没有理会我恐惧、担忧、怀疑交织的复杂情绪。

  我赶紧把那副躯体扶到了沙发上,检查头部的伤口,然后从衣服上扯下布料,简单做了包扎。

  那种感觉就如同给芭比娃娃穿衣服一样,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活着,也可能是我的神经出现了问题吧。

  总之,现在我得尽量保持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