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英雄

  十月二十二日,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难以察觉的丝丝寒意,这些寒意的力量并不足以正面挑战我们,于是他们改变策略,他们潜伏于无处不在的空气之中,在被吸入身体时伺机撕裂鼻腔内的毛细血管,使人猝不及防的打个喷嚏。

  有些反常,至少去年在萨克森的这个时候,我穿骑兵外衫还嫌厚,我地理学的还行,斯特拉斯堡和德累斯顿入冬时间不会超过十天,我知道。

  入冬时间太早了,今年真的很不对劲。

  复活后的我游荡于斯特拉斯堡城中,我闲得慌,按照战局计划我一旦死亡,就要在本阵接收新一批补给兵员然后跨过孚日山脉进入平原,进行骑兵擅长的袭扰作战,骷髅骠骑兵的游斗和组织度都还不错,最适合对后勤进行袭扰,袭扰并不能彻底影响到敌军的进攻,但至少能影响到他们的撤退。

  明天补充兵才能交到我的手上,所以我今天闲得慌。沈海飘走了,她作用太大,西北防线上的几个据点将接力换马将她送向色当战场,套子认为有了沈海飘我们就能彻底封死对手的城防炮火,我对这种认知不作评论,但她确实能加强我们的炮火。

  什么时候沈海飘和黑狗血有一样的效果了,我喃喃吐槽。

  (注解:古代人信奉五行,这种迷信不可避免的影响着军事领域——火炮五行属火,黑狗血也属火,传说在炮口前撒属性相同的狗血能带来加强威力。)

  我四处溜达,最终我在市政厅的阶梯上坐了下来,我闲得慌,但我不知道我不上线我干嘛,斯特拉斯堡简直萧索的可怕,两个营的轻步兵在城里闲逛,还有四五个营的巴登远征军——伪军,我心中默默定性。要打仗还是得看自己,要是我们先输了屁股后面这帮哥儿保证第一个往我们身上开枪。

  台阶不算太脏,我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广场,这里是死去的同僚复活时刷新的地方,也许我能遇到一两个能陪我说话的人。

  第一道防线基本都差不多了,这条防线坚持到现在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现代与古代的军事理论理论代差注定了战史上记载的某些定论将不复存在和不切实际,一年以来我们在拼命寻求缩小理论与现实的差距,但我们做的还不够,这种差距一直存在,并最终影响到了我们的战役推演。

  这次是好事,但下次可能就不是了,我担心这种我们把握之外的反常。

  虽然防线的表现比我们想象的好得多,但不可否认的是人没了就是没了,无数鲜血与残肢断臂被用来换无法物化的时间,听套子说我们算好的,至少能略微跑出来几个,有几条防线已经和防线本身一起成为粉末了。巴黎人可以先用香槟人的骨头铺路然后再大摇大摆的踩着两种军服走过去,这种战术我们毫无反制的办法。

  以及,好几线守军到达防线位置的时间,和香槟军差不了两个小时。

  “何洛佳的战术素养不比你我差,”套子和我说的时候脸上难掩失落之情,“我们挡了他们第一波部队很久...但是当第二波部队也到防线的时候,能守住除非他们都是钢铁侠了...”

  “远超我们的火力密度。完完全全,都是被炮炸死的。”

  夸张了吧,但基本上没错,这个时代的直射炮火威力还没有经历世纪中后期的飞跃式发展,杀伤威力依旧有限,炮火顶天了把原本严谨的工事弄得一团糟,削弱明显的防守效果,顺道带走几条人命。

  我无法不想象他们在工事中被震晕震聋在漫天的炮火中摇摇欲坠然后被冲锋上来的刺刀捅倒,有些人好运的反应了过来,或者说并未被彻底炸瘫而尚存那么一丝意识,提起刺刀,扎过混杂着漫天飞扬能见度极低的空气,将只能朦朦胧胧看到的某具肉体扎出一脚跳不进壕沟的距离——或者是被从上到下的冲击力贯穿。

  我知道客观因素是基本公平的——兵员素质的劣势被防守优势抹平,可我们不管哪一路,面对的都是数倍的敌人。

  当他们决定不做逃兵时,死亡对他们来说便可能已经注定,这让我更加惋惜他们的死亡,也更能体会到套子的失落。

  只有失落,但是仗还是会打。

  我可能这辈子都将不会忘记那个男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迎着残血的夕阳,面对着十多根黑洞洞的枪口,无惧的,爽朗的开口大笑,嘲笑,将自己人格的高洁无限放大并压倒性的击败面前的可怜人。

  “本来就将是这样啊,这也是...命运之神早已拟定的计划。”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从额头一直流下来的污紫色的血,肩头的伤势带走了他大半个右肺,他呼吸困难,站立不稳,再有十分钟这处枪伤就会要了他的命,不需要再徒劳的补上一枪了。

  “本来就该是这样,你们拿走生存,而我们...”

  只有半个肺的人平静流畅并且不带半点磕巴的说出了,耗尽生命力的那句话。

  ☆

  “...拿走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