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愿触及的黑历史,能够无视的烦躁心

  如上文所述,在上一年的战争游戏中,我隶属于萨克森,地处于易北河中游,把守着德意志的东大门,普鲁士和我们是友军,西边的渣渣并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东边的波兰球和我们关系一般,因东普鲁士的关系不算太差——双向用兵乃兵家之大忌,所以,真正和我们有直接敌对关系,只有波西米亚。

  不死不休的波西米亚。

  摊开地图,捷克的陆境线无非两种,山地和山谷,就像四川。正常来说,如果想打出去,又不想翻山越岭的话——那对哪只军队来说都是梦魇——对波西米亚来说,那就只有两个选择。

  西边的比尔森,亦或者,我们的易北河。

  因为萨克森糟糕的工业能力,我军技术兵种相当的匮乏,除开德累斯顿(首都)建设所需,能被分配到建设正规骑兵和炮兵的资源相当有限。野战炮兵的缺乏并不算要命——地形可以抵消那样的效果;但正规骑兵的缺少...只能拿非正规骑兵来填。

  作为一名非正规骑兵的指挥官我就是被这样充数式的战术思想玩死的。

  “一苇!西南部那个炮兵阵地!冲了他!”被砸了的领导对我嘶吼道。

  “我他妈是骠骑兵!”我反吼回去,“正面冲击连龙骑兵都不如的!”

  “可是我手上连龙骑兵预备队都没了啊!”又是一发炮弹砸了过来,领导把我摁倒,大义凌然的说,“而且你那样的天赋不就是用来当正规骑兵用的吗?”

  那天的能见度相当的低,我望了眼远处若隐若现的炮兵阵地,心里盘算了一下天气对命中的削弱,然后别无选择的点了点头。

  ☆

  “你的天赋是【狼袭】,”套子现在也学我靠在椅子上,劣质的椅子咔咔作响,那种姿势显然很舒服,“部队永远不会溃退,会死到最后一兵一卒。”

  “令人绝望的天赋,”我说,“没有什么比灭绝更可怕了。”

  ☆

  那场战役史称第一次皮尔纳战役,去年九月十七日,波西米亚军分四路沿易北河进攻萨克森,于克赛尔斯多夫(德累斯顿以西)击溃萨克森军野战主力,并对皮尔纳和德累斯顿进行战略包围,皮尔纳守军认为援军无望,于九日向德累斯顿方向突围,遭遇波西米亚军优势兵力阻击。

  十三时二十九分,我收到命令,开始向西北的炮兵阵地突击。

  然后我在大雾中遭到了完整的火力体系的杀伤。

  ☆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酸痛无力,应该是刚刚从马上被摔下来的缘由,周围的一切都黑暗的可怕,我下意识的想要站直一些,可却适得其反——右腿上一发铅子由膝盖上部射入直穿至大腿中部,肌肉已经被撕裂搅乱了,应该。我被那样的巨大痛感再次扯倒,我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多年的游戏经验告诉我总有游兵在附近打算给我补上一刀。

  可我还是站了起来,我探向手边,指挥刀就落在那里,我拄着它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咔哒,”脑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燧发枪枪机被拨开的声音。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她所期待的惊讶并没有出现,我抿了抿唇轻声说。

  “可以。”

  于是我借着右手的长剑支点缓缓转身,看到了那张堪称尤物的脸。

  “看好了吧,”她说,然后她扣动了扳机。

  ☆

  “那个女人就是沈海飘。”我作最后总结陈词。

  “怪不得,”套子乐了,“哥们,作为那场战役把你们救下来的人,我听到的缺是另一个版本呢。”

  “哈?”

  “我估计你也没那个心去问,事实上你的牺牲成为了那场战役的转折点,”套子给我满上了一杯酒,“皮尔纳守军撤的太早太过果断,致使相当一部分波军被命令来围剿你们,仗打到下午已经造成半包围,一切都很顺利,可你的出现却打乱了这一切...”

  “十三时三十四分,也就是在你走后五分钟,你们的辎重队——当然也没多少辎重——到达战场,随即被投入进攻西侧炮兵阵地的战斗中,西线炮兵阵地随即被占领,辎重队占领西线的高地之后立刻开始用法军留下的火炮向外线射击,成功牵制住了西线增援的波西米亚军团并使线列对射趋于均势,直到我来。”

  “如果没有你扎扎实实的冲进了炮兵阵地,你们也不可能等到普鲁士——也就是我们的远征军来到,”套子说,“这明明是好事,为什么你会因此讨厌战争游戏呢。”

  我捂着脸开始回忆,亲身经历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表述是另一回事,我无法不想起那天,那个昏沉的中午,大西洋的浓重水汽,还没开始凋落的牧草,钉着马蹄铁的马掌在松软的泥土上踏出沉闷的,和炮弹落地时并无二致的声响,周围遍布着横飞的铅弹,有我们的也有他们的,在旷野中交错而过,那些流弹以我能目视的速度在我的视线中飞来又飞走,和其他弹道一同构建出充满硫磺的空气阵列,我们蜂拥着撞开充斥着硝石味和铅子的空气,空气中的那些物质一同组成了恐惧气压,压抑着所有人的身体和精神。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穿过层层叠叠的暗影我已经能看到前方的火炮组,炮膛已经清理干净,圆滚滚的霰弹被塞进炮膛,压实,点火。我们好像在冒着黑洞洞的炮口冲锋,像是寻死和自杀一般期待着炮弹打穿我们的身体,我们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预瞄点也越来越低,低的好像炮口就好像对准着他们的脚下。显而易见,在霰弹能够飞舞到的杀伤范围里,对面新兵的悍不惧死和我们绝无可能停下的脚步的共同作用下我们将极有可能的和他们同归于尽。

  炮弹呼啸。

  直到我回忆到自己被掀翻倒地不省人事的那一刻,我依旧没有对那些飞舞的血花和瞬间流逝的生命表示反感。

  ☆

  “我对战争游戏没什么好排斥的,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些东西,”我说,“你觉得我是英雄,可很多人都不觉得,第一仗就全军覆没,Louis Ferdinand,你当这是好词吗?斐迪南亲王这个名号给我不是因为我有贵族气质只是因为我和他都是第一战交了命并且全军覆没...”

  “就算我打出多高的战损比该嘲笑的都会嘲笑,那我还说什么呢,”我摊手,“并非反感,我只是懒得看到那些我觉得不舒服的,以及会让我不舒服的东西,所以开学那天我看到沈海飘我就直接走了战争游戏的消息听都没听到,所以我懒得看到战争游戏的东西,但那不是反感,我只是不想看到沈海飘,还有造成耻辱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

  “可是该打的仗还是要打,”我伸手拉住套子,“该打的仗,还是要打,这不必担心。”

  说完我就买了单,套子眯眼看我,“走吧。”他最后用力睁开眼睛,说。

  “该给你妹妹买蛋糕了。”

  “好。”

  我知道套子已经不再对我表示担心,而那条路,他会带着我不带烦躁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