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侦查,战斗,包夹,突围(上)

  梅斯以南大概几十公里,有一片从史前延续到现在的森林,这里便是现世的洛林天然公园,密密麻麻的樟树和漆树,温带海洋性气候四季较为温和,但今年好像有些例外,夏天有些过于炎热,在耀眼的阳光照耀下,带着些许焦枯的黄色。

  套子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判断,而当我到达阿尔萨斯的边境时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香槟区从南锡向我们这边发动进攻有两条线路,一条便是从我脚下过,一条是从萨尔堡直扑斯特拉斯堡。套子只把我放了出去侦查香槟方向,一旦漏掉了某个方向的敌军那就是我的责任。

  仔细思考之后我做出了判断,我让一只骑兵回去送信让套子立刻送一个营的步兵到萨尔堡以防万一,剩下的骑兵和我进入梅斯,不光是因为梅斯离南锡更近,攻占之后更容易向德国内部推进,更是每个带兵之人心照不宣的谨慎——这片树林实在是太适合打游击了。

  在我蹲着的这座矮山的高坡下就是摩泽尔河,道路沿河而建,路边有不少平整的农田,一片富饶景象——实在是很好的进军路线。

  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就蹲在这座森林里,马藏在山后面的某个地方,剩下的骷髅骑兵被我吩咐藏在边境,如果我遭遇了危险我将立刻发出信号请求增援——虽然我们的目的是击溃试探的兵力,但是战前侦查和前哨战我觉得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我一直沿着河道走,因为路上时常要借助树林的掩护很容易迷失方向,马匹前几天都和我一起走,但是走了两天,遇敌的感觉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保守。

  现在是中午,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被透过的阳光形成几个圆孔投在我身上,黑色和黄色交织,异常难看,我找了个凉快点的地方靠着树坐了下来,想要尽量休息一会。

  我眯了一会,然后我听见了脚步声。

  几乎和那个声音同时,我把身边准备好的伪装披上后背,然后一点一点移动到树林的边缘,从远到近走来了一队步兵,看起来挺精良的装备,打的旗号是香槟的军队——看起来就像是我在等的那支军队。

  我爬了起来,借助树干的掩护跟着他们移动,队伍比我移动的速度要快上一些,我一边移动一边观察着低地上的队列,我知道这支队伍的末尾一定是后勤车辆,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排着的是一路的松散纵队,起身后身体的僵硬还没散去,我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眼角膜上忽然一阵刺痛,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逼得我往里走了走,同时也对路的另一边和身后留了个心眼——那很明显是望远镜的反光,天佑阿尔萨斯,让这队兵在这个时候通过我的视野,不然如果没有这么刺眼的阳光,我还真有可能发现不了。

  我决定留下来,如果是电脑控制的兵,来多少借助这个地形我都不怕,如果是和我一样的真人再多不会超过两个,我也能想办法逃脱。

  我躲在树后面,长长的队列即将到达末尾,大概有四百多人,后勤队上没有多少灰尘,应该来自蓬塔穆松,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他们没有做好长时间作战的准备,不然这队后勤应该来自南锡。

  人流走完,留了个心眼的山坡对面依然毫无动静,只有阵阵山风吹拂,带动着地面上的杂草波涛般摆动。

  “不对劲。”我在心里默念道,“真的有些不对劲...如果是跟随侦查的话现在也该动了,但是...”

  只有一种可能了,我告诉自己,应该是他们看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也许不是我,但是一定是什么,他们想抓我,他们想的应该和套子一模一样。

  “既然想抓我,”我摸了摸后背,从手尖传来坚硬的触感,从某人手里骗来的气枪还在背上,短铳也在背后,“那...”

  “咱们等着,看看谁耐不住。”

  ☆

  日头过了中天,对面的山坡仍然没有人影。

  我不害怕他们发现骷髅骑兵,说实话四百多人,还带着辎重,还处于行军状态,我留下来的那一个连就算被发现了也能瞬间开始冲锋并击溃他们。

  “来了。”

  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只见一个也全身覆盖着荒草的东西刚刚站起,慢慢往那边山顶移动,肯定是那支斥候,他们的伪装做得很好,即便是现在,如果我没有死死盯着那边,也不容易看出他们的行踪。

  “先走,有可能打不过。”

  下意识提醒我对面绝对不止一个人,也许在我愣神的时候他们离开了,不管怎么说,就算他们过来抓我了,只要我跑得快,击溃这一队步兵,那他们活的再好也没用。

  ☆

  我骑着马在丘陵间穿行,不时的警觉观察着周围,这附近是我来的地方,我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推进速度十分缓慢,可供掩护的树林、河流可涉渡的地点都已经了解清楚。我尽量不在山脊行走,以免显露出明显的身形,因为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我后面,这队斥候正悄悄跟随在我身后,同样十分娴熟的利用山丘和林木隐蔽着自己。

  我牵着马又渡过一处河流后,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借助太阳晒干的军服又湿了,这让我不便于行走,后面细碎的声响越来越近,大概也就身后两百步外,有两人在跟着我——我毕竟是一人一马,行进时留下可乘之机实在是无法避免之事。

  我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但是这里荒草丛生,四周荒凉的原野显得十分安静,只有一些鸟鸣和昆虫的鸣叫,马蹄踩在荒草中,发出的蹄声也变得沉闷,这样能避免蹄声传远,同时也符合我的期盼,我不希望在我以一敌二的时候再招来什么插手的人。

  我把马拴好,然后把气枪取了下来,这把奇葩的枪在我去年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崩溃了好久,不光是这把枪出现在十九世纪,还有这把枪变态的五十米静音射程——用来伏击再好不过。

  我检查了一下击发装置,一切完好,气罐也没有漏气,我抬起了手,尽量调匀呼吸,以一敌二的可能性立足于对方的磨合还不好,如果是配合默契的两个人,再给我五把手铳我都没法击杀他们。

  脚步声渐近,已经能听到他们的低声交流,我屏住呼吸,正打算开枪,突然一阵轻微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虽然极其轻微,但足以让我察觉到熟悉而又可怕的危险。

  “我操你妈的!”我猛地低头,抱着枪一个横滚,几乎同时轰轰的两声爆响传来,一发打在地上,一发正中我刚才躲着的树干,噗的一声嵌了进去,深深地固定住并成为它的一部分,带的那棵足有半个合抱粗的树也晃了三晃。

  绝对不止两个!他们带上了电脑兵,是混合过来的!不知不觉落入了思维定式的我现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玩家最多两个,但是非玩家可以有很多!

  摩擦枝叶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有人在快速接近,我回身粗略的瞄准了一下便扣动了扳机,子弹打中了一根树干。

  一发不中,两个敌人转眼间便出现在十米外,就是那两个玩家,他们很容易分辨——更高品质的军服和随身携带的马刀都是证据,我迅速缩头转身,手里的长枪随着身体的旋转被扔了出去,一声闷响,听声音砸中了但是应该没有砸实,声音有点空,像是砸中了手臂骨。

  我开始往战马的方向跑,刚离开掩护便听得背后破风的声音,速度迅捷无比,犀利的直砍像是要把我从头到脚劈作两半,来不及喘气,左手反手拔刀就是一格,当的一声重响,刀身上火花四溅,崩出一个缺口,一阵刚猛的力量袭来,长刀被压到胸口,过长的刀身使得刀尖看起来要刺进自己的身体里,巨力迫使着我踉跄着连退几步,然后仰天摔倒在地上。

  第二刀紧跟着就来到,这次是瞄准了腿部。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要让对手丧失移动能力,便只有任他斩杀的份,我从未见过在这种情况下出刀还这么冷静的人。因为刚才那一劈砍我的右臂此时完全无法抬起,千钧一发之时我拼尽全力往侧面一滚,躲开了刀的劈砍路线。

  但他也不是善茬,他的移动速度出奇的快,马上又是一刀斩向伸长在外的小腿,这刀极其阴险,慌不择路躲避的我这才发现自己能躲避的方向被一棵小树正好挡住。

  必死之局。

  我顾不得许多,向他的方向滚了过去,正正好躲开他的劈砍范围,他没想到还能这么躲,刀势用得过猛,劈入了泥土中,给了我必死之局里的一线生机。

  下意识催动左手撑地,我膝盖用力,一咕噜翻身站起,此时他又一刀横劈过来,长刀将小树树干嚓一声砍断,上半截树身呼啦倒下,干扰到他的视野,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到拴马的地点,一刀劈下,缰绳应声而断。

  头顶上几颗铅弹飞过。

  ☆

  跳上马后我便开始后悔,莫名的感觉把我绑在那里而不是随着队伍离开,而我需要为自己的傻逼行为付出代价,我在大路上狂奔,这种选择快,但是代价就是被咬住。

  恐惧是人最大的敌人,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死一次大不了在小黑屋里呆三个小时就会复活,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只有安静下来才能做出对策。

  现在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明显以及危险,渡河是不可能的,而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更关键的是前面还有一个营多的步兵——我并没有在那样的弹幕里存活下来的信心和勇气。

  胯下的战马不满的咕噜了一声,这事我才发现我的战马屁股上面挨了一枪,鲜血汩汩的流出,形成一条完整的追踪线索,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战马一旦受伤,耐久能力就会急剧下降,按照我这种没有休息一秒钟当做两秒钟的跑法,这匹马估计无法带着我跑回野营地点。

  能跑多久跑多久吧,我揉了揉脑袋,前方的因为行军而灰尘越来越近了,既然血液一定会暴露行踪,那就干脆直接...

  强突过去吧!

  我往已经受伤的马股上猛抽一鞭,战马昂头,发出一阵阵令人胆寒的惊嘶,嘶鸣声在山地间回荡,与乡村风光格格不入的噪音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前方步兵的注意,他们纷纷枪上肩,打算将这个明显穿的不是自己人衣服的异类打下马来。

  “都给我滚!”

  我高高扬起战刀,伏在马背上,时刻准备着劈砍。

  从嘶鸣到队伍末尾,只有短短的三十米左右,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眨个眼的功夫,我已经来到了他的近前,在快速放大的物体所带来的威压之下,他下意识的做出了最本能的选择——躲避。

  擦身而过时我看到了他惊恐的脸。

  在我目力所及的地方,队伍最前列的步兵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枪声大作,枪声的巨响催动着身边的同袍也一起开枪,漫无目的和精度极低的开枪。

  枪声震动着战马和我的肉体,驱动着我离开大路重新钻入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