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决战(一)

  会开的很快,套子没有拖延的毛病,该说的安排安排完了我们就散场,像是上天都在促成这次决战,当我走出大厅的那一刻我回头,代表着白天来到的初生朝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打完这仗我当然看得到这样的阳光,但是我还是想多看几眼。

  谁都想让美好的事物在心中多存活几秒。

  周围没有人说话,一直没有人说话,骑兵的军营只有两支部队,我的普鲁士骷髅骑兵和套子带来的的普鲁士龙骑兵,大半个营的骷髅骑兵和一个多连的龙骑兵,这显得能塞进去几十个骑兵连的营区空荡荡的。

  我看了看营区里整装待发的骷髅骑兵,很显然他们是新兵,不是我从萨克森带来的,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可能还行,但是不会像我一直带着的那支队伍用起来那么顺手和轻松。我觉得有些紧张,因为我手里的是我们唯一的骑兵战力(剩下套子那两个连不到的龙骑兵是我们永远都不想用的最后的底牌)而这支唯一的战力却并不像他们可能期待的那样完美和具有决定性,可能辜负期待的担忧带来了紧张。

  紧张也没用,我告诉自己,这让我稍稍分了分心去看了看他们,看看这些被我们寄予期待的人们。

  然后我轻轻点了点头。

  “出营。”

  ☆

  天色渐明,鼓乐声此起彼伏,一道道红白色的人流从几个门里流出,成千上万的士兵跟随自己的指挥官来到预定的位置,初秋的青草依旧清甜,但战争的铁蹄无情的将他们连带着并不可靠的铁蹄一同踏扁。

  在一个缓坡高地上,我们居高临下的接敌了。

  接敌后进入作战状态只是一瞬间的事,套子的传令兵四散奔跑宣布他调整过的阵型,我的队伍很快到达了预定位置,我的骑兵站在整个队列的最北侧,在反斜面的掩护之下,二十几个营越过反斜线在斜坡上定住,都是三线阵的列兵,我们宝贵的几个散兵线和我们骑兵一同隐藏在山脊线后,这些散兵能够依靠自己的射速和精度大量杀伤对方,某人简直是一边心在滴血一边同意造了几个营,这种部队的战术作用远高于战略作用,还极其考验指挥,所以我并没有在战前会议上听说周德青有这支部队——我认为周德青没有这种部队所需要的把握时机和控制部队的指挥能力,我一直认为。

  虽然我的部队不在正斜面,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来到正斜面侦查,周德青真的没带散兵和骑兵,他带的是一水儿的列兵,还有大概有六七十门的大炮(看一线布置估计)——我们都清楚侦查里的炮兵数字不准,所以我们安排战术的时候也根本没按照那个数字来。

  事实上我们根本没用到那个数字。

  我看到沈海飘指挥着三四十门炮在我们的侧翼被推着往前走。有一部分会被分到前线,但对于占据着地形优势的我们炮兵更多的是集中使用,很显然,那样能够有更好的效果,毕竟我们比对方看得更远也打的更远。他们被排成好几排,然后被几排线列步兵掩护起来。

  这条战线很宽广,宽广到我开始怀疑我的战略价值,我也许并不能跑那么快。

  这时一声号响,大伟的散兵营开始往前推进,奥地利气枪的火力续航能力极差但容易隐藏自己,套子也只需要他们藏在列兵中打完他们的那几个弹匣,那是他们唯一的战斗任务,在执行完之后他们可以选择撤下来,而常识告诉我们,电脑生成的步兵绝不会有打完子弹逃下来的想法。

  我看着他们藏进线列中。

  周德青的火力配置相对财大气粗,他们的地形处于劣势,所以他们的炮兵干脆彻底成为了步兵的支援火力,前线炮兵显得十分分散,二线的炮兵在这个季节经常出现的雾气中被隐藏了起来,但我觉得应该会有一定的集中作为战略性的支援火力,战场不大,二线炮兵在这个距离不会打中自己人。

  相比较他们还算有点智商的炮兵布阵,他们的步兵...八万人就像炫耀一般从我的视线左边一直铺到右边,虽然纵深不浅但是平均用力——简直像是某个建筑系的学生在用绘图软件随意勾勒了几条直线然后ctrl+c和ctrl+v。

  “毫无意义。”

  视野中的人数绝没有八万,如果纵深的预备队有意布置的话我可能高看几眼这个被我的老朋友蔑视的人——但不会太高,步兵的移动需要时间,步兵的体能也相当有限。

  被大伟玩坏的近卫掷弹兵不在我的视野里,应该在预备队,这又让我高看了他几分——因为某人也是这么安排的。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在阵后的预备队——四个营的巴伐利亚掷弹兵,还有十几个营的列兵和某人那一个多连的龙骑兵。简直能加入肯德基午餐的豪华。

  阵列排的差不多了,我看了眼边上不远同样在用望远镜窥视对面的套子,长时间的配合早已形成默契,只需要对视一眼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那就这样了?”

  “那就这样吧。”

  套子开始让传令兵吹号,几乎在同一时刻脚下的阵地也传来了号声。

  目力所及,沈海飘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她站在步炮兵混合阵地的右边,听到号声之后她的马刀重重挥下。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炮弹接二连三的从炮口里喷出,连带着白烟一同冲向天空,大地都随着火药的爆炸和炮身的后座而震动,山上山下都开始对射,当然明显山上的我们射击精度更高一些,没有校正过的炮弹也有不少打进了他们的阵线,撞翻第一个人之后在坚硬的地面上弹跳,继续形成致命的跳弹杀死线路上剩下的所有人。牲口们刷刷的倒下,我甚至看到了肢体在恣意的飞舞,炮弹的威力和心理震慑能力远超冷兵器和火枪,更不必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新兵。

  炮弹触地后的烟尘瞬间将地面和天空连在了一起,仅仅几分钟的时间,这片小小的土地上所有的空气都被沾染上了硝烟和焦糊的味道,变得潮湿,难以看见和难闻。

  “开战了。”我轻声说。

  炮战冗长而无聊,我冷着脸看着坡下的人被一个个打倒,再一个个补齐死人的空位,我有点好奇这样不考验战术只考验炮术精度的对射游戏还要多久,实际上炮战拖的时间越久,我们能占得便宜越多。撇开命中率不谈,虽然双方都是实打实的新兵——被枪声震一下都有可能尿裤子的那种,但是我们这边是实打实的百分百训练完成的线列步兵,能够速成的可能是射击技术,可能是行阵技巧这类表意识所控制的东西,但是绝不会是潜意识下的士气和纪律。

  这番炮战下来,高下立判,加之我军目前拥有的地形和精度优势,遭受持续伤亡的巴登军伤亡最严重的方阵已经有了动摇的迹象。

  这容易理解,当你的脚下踩着黏黏的碎肉和血浆,当你身边充斥着和平时期从未感受过的,鲜血的浓烈腥味,还有各种奇葩的残肢断臂,当你经历这些常人不可能经历的事情的时候,你就会恐惧,害怕,恶心,难受,会不由自主的逃避和离开,就像第一次戴隐形眼镜的时候,眼瞳也会不自觉的转开——这就是人的潜意识,就算你心里在想“这番茄酱没什么,这猪肉末子没什么”并且你真的骗到自己也没用。事实上高强度长时间训练也无法改变这种潜意识,只能让你从这种潜意识支配的程度变得低一些,逃离的时间变得短一些。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视野中的敌军终于有些松动,我知道周德青终于沉不住气,号声吹响,视野极限的地方巴登军开始进军,厚重并且整齐的队列向着我们的左翼发动进攻。

  “我们的炮火集中在右翼,中军容易获得预备队的增援,”套子走到我的边上说,“所以周德青他认为我们的左翼是最软弱的区域,这促使他打算用一记右勾拳赶快打开局势。”

  “左翼?那不是有个叫什么霍恩哈特的村子么?周德青居然会煞笔到选择哪个方向...”我好奇,好奇后又有些急迫,“等等我操,套子你别和我说你没抢下来。”

  霍恩哈特是我军左翼和巴登军右翼之间的一个村庄,坐落于山坡近山脚的地方,是一个砖瓦结构为主的小村庄,一个天然的掩体,也是周德青进攻路线上的必经之地,这个前沿阵地很有可能给周德青造成巨大的阻碍,而部队不够坚定的周德青应该不会啃这个硬骨头,这个矛盾只能让我产生一个解释,就是套子没抢下来这个重要节点。

  套子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看那边。”

  “要是能理解煞笔的思想,那你就是煞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