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决战(三)

  村边的炮声渐渐停歇了下来,韩默愔清楚我们在霍恩哈特外围的炮兵阵地就这样消失了,这说明侧面的空地已经全是巴登的步兵。村子已经被半包围起来,她和好像是另一个自己的姐姐交换了下眼神,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让他们的交流并不完全依靠语言和肢体,只需要对眼两个人就会明白对方所想。

  剩下大半个营的掷弹兵预备队被分派到两侧增援,姐姐韩默惜本来想补充下面对我们这个方向的兵力,但看了眼这个前哨阵地的后面她就放弃了——如果敌军敢于从霍恩哈特的背后发起进攻,那他们就将暴露在整个左翼的炮火之下。

  前方手雷的爆炸依旧久久不绝,这些手雷和火枪还有外围阵地的火炮一同形成了完整的火力体系,这个体系发挥出来的威力使巴登军到现在都没有爬上围墙,可掷弹兵的手雷十分有限,炮兵也已经全军覆没,火力体系中杀伤力最强大的两个部分都已经失去,单凭火枪是挡不住如潮的人浪的——也就是说,白刃战即将开始。

  从墙上探出了一个人头,韩默愔抬头一看,原先站在那里的掷弹兵已经中弹身亡躺在一边,边上的几个步兵要么在慢腾腾的装弹要么被另外几个方向的敌军困住脱不开身。那个人头的主人双目无神,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用力撑着自己翻过石墙的手上。

  韩默愔连忙拔刀,锋利的指挥刀带着拔刀的冲势没有停顿的切开大动脉和脊椎,鲜血狂暴的喷溅出冲天血柱,略微推了推离开身体的头颅,让它顺着村庄里的小路咕噜噜的滚了进去。

  她起身往墙下看,那个士兵爬上来时用的木梯上面已经站满了人,最上面的一个人刚刚腾出手将那个失去了头颅的同僚扔下梯子,韩默愔没有停顿,随手一刀把那个人剁了下去,然后推翻了云梯,拔出手铳随手补了一记。

  就墙下的这种瞎子开枪都能蒙中两个的密度,还瞄一下再开枪的韩默愔算是有闲情逸致的了。

  手榴弹依旧在他们中间爆炸,但是频率已经大大降低了,从韩默愔这个有些低的视角看去不少阿尔萨斯洛林的步兵从下面冲出来,一刺刀将一个巴登军攮的摔飞八丈远在地上翻滚来翻滚去,他的后面还有许多重整的差不多继续白刃拼命的家伙。

  韩默愔静静的看着眼前这道长墙的乱象,然后她就亲眼见证了某个巴登兵一只手攀着往上爬一只手往墙里扔手榴弹,在爆炸的气浪中几个人影被掀翻,几个家伙懵逼了半秒然后被墙口的敌军跳过来扑倒。

  扑的人很快被补位的人一刺刀插穿,鲜血从刀口喷溅出来,喷脏了刺刀主人的身体。他愣了一下,然后他伸手把那个在他身下的家伙拉了起来,拜这一发手雷所赐围墙终于出现缺口,墙头上出现了不少敌军,几个刚解决面前敌人的家伙察觉到这里的空当,刺刀一顿乱刺,将面露微笑以为就此站上胜利顶端的巴登兵重新送回深渊。

  掷弹兵投入战斗了,韩默愔心里一沉,却又有些欣慰,自己的作用就此体现,掷弹兵周德青投入消耗战意味着这个前沿阵地的抵抗极其激烈迫使他动用高级兵种,而这个小阵地拉住的兵越多,其他方向的部队面临的压力就越小。

  但是他们的存活时间就越短。

  韩默愔不禁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姐姐,视线相触,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她一直如此,如果你把一滴水滴进她的眼窝一个小时后再来看应该该是一滴还是一滴。冷漠是她一直的标签,在这副冰霜般的躯壳下是极度的理性和冷静,失常和激动对她来说好像从未从心里产生过。平常自己做妹妹的都会觉得难以接近,但在现在的时候她反而感受到了某种安心——某种“只要她还这样危险就不会出现”的感觉。

  “加油吧。”她告诉自己。

  掷弹兵的进场标志着围墙将要易手,墙边的己方步兵还在苦守,可再在墙上投入兵力只会产生更大的伤亡,多处地方发生了激烈的白刃战,原来被堵死的村口也被炸开,那里是最激烈的交战区域,平坦开阔的路口已经听不见枪声看不到白烟和火光,只能听到步兵沉闷的拼刺声响和掺杂着各种语言的本能嚎叫。

  长长的步枪交错着拼刺,看到这里胡乱的一个步兵赶过来就是一枪,白烟阻挡了他的视线,还没看清有没有打中人,一杆刺刀便插中了他的胸膛——厚重的呢料军装无法阻挡锋利的刺刀,他只能一边嚎叫一边看着刺刀进入胸膛。

  刺刀飞快的撤走,那个士兵尖利的嚎叫着,没有戳中心脏真是幸运,给了他反戈一击的机会,刺刀撤走时的惯性,枪的重量和体重一同作用,给了枪尖的刺刀巨大的力量,将死之人不需要考虑自身安全,刺刀的速度因此而格外猛烈。同时发现他还没死透的敌军也反应过来,枪身重新伸出,两把刺刀一先一后互相击中了主人的敌人,眼神里都是同样的痛苦和凶悍。

  这样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韩默愔不知道,她只是一直游走在拼刺刀的步兵之中,利用自己指挥刀的优势游走偷袭或者给倒下但还能扣动扳机的人最后一击。

  韩默愔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周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当敌军掷弹兵上场时一线步兵就应该从石墙向村子里撤退进入巷战,这样能拖更多时间也节约更多兵力,并且还不会给敌人太大机会,可她却选择了死守一线——目前双方都是强弩之末,如果我军此时后撤,这种示弱举动将无异于给敌军打了一记强心针,但如果不后撤,高伤亡将让我们在一线就耗完最后一滴血。

  “后排的步兵!全体装弹!”她高声命令道。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了命令,但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所有不在交战状态的步兵都开始进行装填,在被杀戮包围着的地方,这些熟练的步兵此时也开始发抖,原先闭着眼睛都能做完的装填步骤也接二连三的开始出错,一次次的出错也让韩默愔心焦和发慌,这几乎是她的最后一搏,如果输了她将毫不犹豫的命令步兵后撤。

  焦急中所有她能观察到的步兵都完成了装弹动作,她把这些步兵收拢到了一块,在村口排出了一个小小的,刚刚能堵住村口的方阵。

  “瞄准!”

  还在门口缠斗着的我军步兵纷纷后撤,失去了阻力的巴登军像是溃坝的洪水一般涌进了村子里,他们张牙舞爪,像是下一秒就要把面前的所有敌人都生吞活剥了一般。

  “开火!”

  线列步兵终于开火,极近距离上白烟仿佛瞬间就将他们吞没,破碎的人体在白烟的边缘飞散,接着第一排跑开,第二排,第三排,持续不断震耳欲聋的爆响。

  “反冲锋!把他们都打回去!”

  巴登军气势如虹的进攻终于烟消云散,他们崩溃的速度比他们冲进村子的速度还要快,一个带走两个,两个带走三个,退散的人潮就像是海水退潮,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组织。

  韩默愔停下追击的脚步,反冲锋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追下去胜负难料。她转头找到姐姐,但她并没有找到姐姐的眸子,韩默惜已经把视线投向了其他的方向,令韩默愔惊奇的是,印象中姐姐从未改变过表情的冰凉的脸上,罕见的有了一丝笑意。

  她循着姐姐韩默惜视线看去,从不远处的山脊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色的浪头,马蹄声在地面上跺出激昂的鼓点,跳动的马头充满了整个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