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启程

  三日之后,通天阁姜白芷告辞离去。

  五日之后,沈追功体恢复,不再残疾的沈追,带着那个孩子启程,去往了玉林盟的总部。

  十日之后,魔教方觉踏入先天武境一事,终于传开,方觉踏火而去,想要找那大江湖的先天们过过招。

  魔教教主之位,由方觉座下黑虎继承,直到这时魔教弟子们才知道,那只黑虎原来是一只白虎,往日里都是被方踏强行染成了黑色。

  十五日之后,药王谷谷主姬芫离去,那个老妪离开前,给释骨那两个傻徒弟送上了一大笔银钱,态度卑微。

  只是这件事无人知晓,而青城释骨就是诸天劫杀的消息,也没有真正传出去。

  而在这期间,释骨曾去了青绝山城,以诸天劫杀的模样,一拳打的青绝山主跪地不起,告诫他夹起尾巴做人。

  之后,释骨找了一位先天,将其当做磨刀石,大战了一场,毁掉了数座山峰之后,转身离去,只留那个不停骂着脏话的先天。

  诸天劫杀重现的消息,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许多不安分的宗门,开始人人自危,不敢再趁着玉林盟衰落时,做些不干净的事。

  除此之外,释骨还一直在寻一个人。

  那个人本该是在汇隐城中,与沈追几人一同站在最高处的年轻俊彦,只是在某一天,他似乎突然消失,再没了消息,释骨寻了很久,也没能找到那人。

  叶星,一个自称仰慕诸天劫杀,而自行悟出杀气功体的年轻男子,只是在释骨假扮的白云仓出现后,这个叶星便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释骨见过那个叶星,他所用的杀气功体,过于粗糙,杀气混杂,没有半点纯粹,这是一条歪路,就如同当年酆都深渊下,那些畸变的少年少女们一样。

  是一条成妖的路子,到了最后只会成为凶恶嗜杀的怪物,且极为短寿。

  释骨本想找到叶星,不让他走上这条邪路,却没想到一番调查下来,发现此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处处蹊跷。

  似乎,有人真的以为诸天劫杀已死,想找到一个棋子,重新试着踏入杀气入道一途,上一个这么谋划的人,是魔罗教。

  魔罗教可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小江湖中不知有多分散的魔罗教蛰伏,那名叶星很可能是魔罗教准备的新的凭依。

  释骨缓步走在湖边,蹲下身子,用手掌环起些许清水,眉头紧锁。

  魔罗本尊对杀气入道颇有执念,似乎他复生的契机便是杀气入道的躯体,在所有大魔中,魔罗无一是最特殊的那个。

  仿佛没有杀气入道的躯体,他便不打算醒来,于是魔罗教教众们,只得四处寻找,尝试,养出一具杀气入道的躯体。

  然而,两百多年前,他们养出了一名诸天劫杀,不仅杀气入道,还以杀气为功体,成了先天。

  上先天只有一条路,释骨既然以杀气入道,那便等于绝了后来人杀气入道的可能,只是释骨假死的那几年中,魔罗教人或许当真了,以为道路空了出来,才栽培出了叶星这个新人。

  又或者,叶星本就是另一个人,为了打败释骨而做出钉子。

  释骨不敢妄下推断,但想来幕后之人,是绝对不愿意诸天劫杀还活在这个世间的。

  “风雨欲来啊。”

  释骨叹息一声,将手中的清水扬下,水滴入水,却化作一条条血鱼,钻入湖底,倏尔远去,消失不见。

  这些血鱼,便是释骨分出的一缕神念,会顺着湖水,有些会游入大海,监视那化作大陆的大魔在西,有些则会顺着湖水,逆流而上,作为释骨的眼睛,监察四方。

  释骨拍了拍手,起身瞬间,他的身后便多了一道人影,同样一袭黑衣,手中拿着一个酒壶,向着释骨递来,正是苏寻。

  苏寻眉眼间满是疲惫,还有几分苦恼与不解,释骨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后,便皱眉说道。

  “呸,你就拿这种酒水糊弄兄弟?”

  苏寻斜眼看向释骨,一把夺过酒壶,怨气冲天的说道。

  “我没一刀捅死你就不错了,还想喝好酒?尿水喝不喝?”

  今日的苏寻脾气有些暴躁,一点也不客气,释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服软,重新拿过酒水,笑道。

  “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觉得这种廉价的酒水,配不上苏宗主你的身份。”

  苏寻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任由释骨拿过酒壶,释骨晃了晃酒壶,抿了一口酒水,然后便笑着向苏寻问道。

  “怎么,剑宗宗主还是每天上门找你麻烦?”

  苏寻闻言,顿时唉声叹气,东海剑宗的宗主,与他相识多年,按理来说,两人的交情不差,但不知怎么的,那位剑宗宗主,老是喜欢看着自己。

  她也不说话,就是那么看着苏寻,看的苏寻心里发毛,苏寻看她时,她便微微一笑,也不移开视线。

  这让苏寻颇为郁闷,他忍不住望向释骨,有些心虚的问道。

  “释骨,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我?”

  释骨拿着酒壶,当即翻了一个白眼,嗤笑道。

  “你想屁吃呢,人家多看你一眼,你就觉得她是喜欢你啊?”

  “你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苏寻闻言,轻轻点头,赞同道。

  “是我那些弟子说剑宗宗主喜欢我,我自然是不信,只是他们说的多了,我就有些不确定。”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释骨闻言一笑,伸手拍着胸口,信誓旦旦道。

  “这你放心,兄弟我可是命犯桃花的人,要是看不出来对方喜不喜欢你,我也就不用活了。”

  苏寻眼角一抽,说道。

  “你再说下去,我就想砍死你了。”

  释骨伸手一把揽住苏寻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

  “剑宗宗主一心向剑,我猜她盯着你,是想把你当做磨剑石,与你好好打上一场,精进自己的修为。”

  “你可要小心了,方觉一走,她可就是五大宗门中最强的人,你要是输给她,她便可以走的越高,你就没有赢回来的机会了。”

  苏寻闻言,心中一惊,皱眉说道。

  “果然如此,我其实也是这个猜测,看来我得好好准备闭关一事了。”

  苏寻天赋不弱,只是被宗门琐碎繁忙的事物拖累,让心境出了问题,如今心关已过,再次精进不成问题。

  释骨与苏寻勾肩搭背,说了许久,却是没有什么正经的话题,片刻后,苏寻望着释骨,轻声问道。

  “你今天就启程吗?”

  释骨轻轻点头,今天是他启程去大江湖的日子,苏寻今日来找他,便是为了送行。

  “今天启程,为了让功体再进一步,接下来我就不能用缩地成寸的手段了,得慢慢走过去了。”

  苏寻闻言一笑,一把推开释骨,说道。

  “你赶紧滚吧,我每天看你就来气,越晚回来越好。”

  释骨笑了笑,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便对着苏寻挥了挥手,说道。

  “行吧,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大江湖的好东西。”

  说罢,释骨转过身去,踏步离开,当他走出百丈的距离后,苏寻却忽的出声。

  “释骨。”

  释骨转身望去,却见一物抛来,他伸手接住,却是一个碧玉葫芦,他晃了晃玉葫,听到一阵酒水响动。

  苏寻背负双手遥遥望着他,面带笑意,说道。

  “省着点喝,这玉围酒我也只有两壶,而且离了玉器酒香就得散光了,你注意点。”

  “等你回来,可得把这个玉葫芦还给我。”

  释骨望着苏寻,望着这个多年的好友,沉默片刻后,洒脱一笑,转过身去,高高举着那个玉葫芦,朗声道。

  “莫愁前路无知己。”

  苏寻望着释骨高高扬起的手臂,大笑一声,同样朗声应道。

  “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场老友的分别,洒脱,干脆,因为知道终有再会的那一天,哪怕那一天会很久很久。

  ……

  释骨告别苏寻之后,沿着湖水一路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了背着大包小包的沈月与苏雪,以及不再穿着僧衣的小九。

  “师傅,师傅。”

  沈月最先招手,呼唤着释骨,释骨笑了笑,一个闪身,便来到三人身前。

  “师傅,师傅,苏宗主和你都说了些什么啊?”

  沈月还是那好奇的性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释骨便笑着将苏寻与他的对话,尽数说给了沈月三人。

  只是在说到东海剑宗宗主与苏寻的纠缠后,沈月三人的神色便变得很是古怪,尤其是沈月,已经是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释骨了。

  释骨茫然不解,疑惑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是我说错了?”

  沈月神色古怪,语重心长的拍了拍释骨的肩膀,对释骨说道。

  “师傅,我会多做一些好事,帮你积一些阴德的。”

  释骨更加疑惑,完全不知道沈月在说些什么,而一旁的苏雪则连连摇头,叹气道。

  “可怜的苏宗主,偏偏问了一个最不能问的人。”

  小九则轻声补充道。

  “最重要的是,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

  “很有你敢死我就敢埋的豪迈气概。”

  释骨闻言一阵诧异,还想反驳什么时,沈月三人便同时伸出葱白的手指,按在释骨额头,异口同声道。

  ““闭嘴。””

  释骨顿时偃旗息鼓,但心中并不服气,只是碍于三人的气势,不敢再多说什么。

  看着释骨服软,沈月三人这才作罢,四人一边缓步而行,一边向着释骨问道。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去往大江湖,有两条路可走,一处在山顶,一处在山腰,只是这两条路却相隔极远,并不同路。

  山腰的路,距离汇隐城不远,这也是丹休和朱音来汇隐城的原因,她们本就是借着汇隐城的近道,赶往山腰。

  释骨点了点头,对着小九轻声说道。

  “沈月与苏雪,一直跟在我身边是无法得到真正的历练的,所以这次大江湖的游历,就得小九你多费心了。”

  说着,释骨拿出三块木牌,扔向三人,三人接住后,仔细端详,才发现这木牌的做工,异常粗糙。

  就像是随地捡了一块木板,削成三分,然后刻上了一个“天”字。

  “大江湖中,九品武者极少,可能仅仅十人左右,七品武者就是宗师,八品武者便是开宗立派的高手,小九你一个九品武者,足够横着走了。”

  “至于那些先天,一直高高在上的,碰上他们的几率很小,碰上了也不会对你们几个小辈出手。”

  “但万一你们招惹了那些先天,便拿出这个木牌,这个木牌便是我的面子,有我的刀意与杀气。”

  “他们会我一个面子的。”

  沈月闻言,抓着木牌向释骨问道。

  “那如果有人不给呢?”

  释骨闻言一笑,说道。

  “他们一定会给的。”

  沈月闻言一笑,向着释骨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师傅,霸气!”

  释骨只是笑而不语,没有解释什么。

  作为青城释骨,他可以算是臭名昭著,而作为诸天劫杀,他的名声依旧很差。

  但与青城释骨的臭名昭著不同,诸天劫杀的名声,是凶名,是他一刀一刀杀出来的恶名,更是他的功绩。

  两百年前,血魔复生,你们作壁上观,是我诛杀血魔,这份情你们不认也得认,这个面子,你们不给也得给。

  释骨拍了拍沈月与苏雪的小脑袋,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要听你们小九姐姐的话,明白吗。”

  沈月与苏雪乖巧的点了点头,难得没有起哄与释骨作对,两人低着小脑袋,有些不舍,释骨同样如此,但为两人今后的武境,他不得不如此。

  “去了大江湖后,若无意外,你们可以道天盟等我。”

  做完最后的叮嘱后,释骨不再拖泥带水,大步踏出,身形拔地而起,轻声说道。

  “我先去为你们开下路,省的有不长眼的人凑上来。”

  说罢,释骨一步踏出,跨过千里之地,来到一处山巅。

  却见山脉连绵,没有尽头,每一座山峰都如天堑,参天入云,落着皑皑白雪,长年不化,且空气稀薄,普通人别说爬山,到了山顶处便要窒息而死了。

  山脉的另一头,便是无穷无尽的大地,远胜小江湖的寥廓面积,是那大江湖的所在。

  释骨深吸一口气,双瞳染上血红,他反手拔出长刀杀生,一刀斩出。

  下一刻,一抹刀线,直入天际,将万里长云一分为二,浩浩荡荡,延伸至视线不可追之处,同时有数抹刀线,破空而去,宣告着诸天劫杀的归来。

  在这个刹那间,大江湖各处,有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了天空。

  ……

  云海之上,一处漂浮的天宫中,有人坐在王座之上,手指轻弹,金色的电弧,便如雨一般,从云海之中,延伸而出,与那抹刀线撞在一处,最终相互抵消。

  那人微微眯眼,身子微侧,以手臂撑着脑袋,轻声自语道。

  “诸君,且听龙吟。”

  ……

  一座碧绿湖水中,忽的沸腾,只听一声龙吟,却是一条如山岳大小的白龙,从那一分为二的云海中,露出龙眸。

  龙吟声中,白龙探爪,遥遥望着远方,口鼻中喷出一道道蓝色电弧。

  “讨厌的家伙。”

  白龙发出人声,随即微微摆动身子,在云海中翻了个身,将那一分为二的云海,重新合拢。

  ……

  山水青翠处,一名樵夫背着一捆木柴,行走在长河之上,汉子皮肤黝黑,身形高大,如一座铁塔。

  只见汉子忽的抬头,大笑一声,脚步一踏,右臂一摆,对着天际便是一拳,将那破空而来的刀线,一拳打散。

  一拳过后,汉子摇了摇头,脚步一踏,这世间便少了一座山峰,整座山体生生嵌入大地之中,而那汉子却像是无事发生,背着那捆木柴,嘴中哼着胡乱拼凑的山野小曲,踏步远去。

  “我心穿云过,踏月寻旧宫。”

  “小爷本是天上人,奈何举头三尺无神明。”

  ……

  又是一处,一名文弱的书生,望着一闪而过的刀线,微微眯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爹,吃饭了。”

  远处,一名虎头虎脑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喊着,书生转头望向那名孩童,温和一笑,应道。

  “爹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孩童笑着应下,没有继续走来,转身跑向家中。

  书生沉默片刻后,蹲下身子,从泥土之中,翻出一柄铁刀。

  然后,他转身走向家中,杀掉了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儿子。

  尸骸倒地,血泊浸染,书生一身白色儒杉,被染成血红,而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铁刀,皱眉低语道。

  “刀磨的还不够快啊。”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