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可以别叫我诸天劫杀吗?”
释骨端着茶杯,眉眼低垂,怔怔的望着杯中的茶水,茶水微黄,澄澈见底,他盯着杯底的几片茶叶,神色晦暗。
佛业轻念一声佛号,捏动佛珠,轻声说道。
“无论我叫你什么,可你始终都是诸天劫杀,从两百年前开始,直到今日。”
“难道,你觉得自己不配了吗?”
释骨眉头一挑,放下手中的茶杯,深深的看了佛业一眼,认真说道。
“大师,你难道不觉得诸天劫杀这个称号……听起来有些羞耻吗?”
佛业闻言,眉头一皱,却是板起脸来,训斥道。
“废话。”
“当然羞耻了!”
“每次说你的名字,我都觉得不舒服,什么人啊,居然叫诸天劫杀,番邦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啊对,中二。”
“这和那些叫自己黑龙的小流氓有什么区别。”
释骨霍然起身,指着佛业大师怒道。
“那怎么办嘛,我当时起这个名号的时候还小,当然是想要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号。”
“我总不能叫自己粉红毛毛兔吧!”
佛业大师大手一挥,然后对着释骨竖起了大拇指。
“粉红毛毛兔,这个名字好。”
释骨呼吸一窒,垂头丧气的重新坐了下来,叹气道。
“每次有人叫我诸天劫杀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像是天火帮的人。”
天火帮,江湖中有名的帮派,从没出过什么厉害的人物,真正有名的是整个天火帮的精神状态。
在天火帮最流行的装扮,就是把头发梳成一个锥子,直直指着天上,然后再穿上一身颜色鲜艳的奇装异服。
最要命的是,他们每个人无论是什么境界,都要骑一匹马,把马身涂上各种奇怪的涂鸦,红红绿绿的。
佛业大师回想着天火帮那群人的模样,忍不住连连摇头。
“太怪了,天火帮的人。”
释骨认同的点了点头,补充道。
“感觉天火帮的人和素心很搭啊。”
佛业大师眉头一皱,并不认同释骨的说法,认真的说道。
“怎么能这么说,天火帮的人和素心施主比起来可正常的多了。”
佛业大师话锋一转,向着释骨问道。
“你不愿意在做诸天劫杀了吗?”
释骨闻言,眼神一恍,挽起右臂的袖子,却见在他的手臂上,一道金色剑痕,正在泛着微光,佛业望着那道金色剑痕,眉头紧锁,沉声道。
“是众天的剑气……”
释骨轻轻点头,放下袖子,无奈的说道。
“众天怕我功体失控,成为新的大魔,所以在我与她的最后一战里,想要杀掉我。”
“只是她没能成功,与我两败俱伤,但也在我身上留了一道剑气,拜她所赐,我的功体彻底崩解,重伤难愈。”
“如今的我,境界不断跌落,已经快要跌到七品武境,这么看来,还是她更强一些。”
佛业大师眉头轻皱,伸出两根手指,金光流转,便要点向释骨的手腕,却被释骨阻止。
“大师,我的功体有缺你也是知道的。”
“这道众天剑气,其实也在压制我的杀气,你就这么散去这道剑气,我的功体可能会崩溃的更快。”
佛业大师神色一怔,收回手指,低声说道。
“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了吗?”
释骨闻言一笑,摆手说道。
“其实也简单,要么我冲破生死关,将我的功法推演的更完整一些,离那个圆更近一些。”
释骨眼神忽的晦暗,低声说道。
“要么,我吃了小九那颗人参果。”
佛业皱眉不喜,随即起身,大手一挥,重重拍在释骨的脑袋上,训斥道。
“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但我讨厌你把自己说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你是我半个徒弟,你的心形如何,我最是清楚不过,哪怕是死,你也不会动小九一根手指头。”
释骨揉着自己的脑袋,缓缓抬头,神色落寞的说道。
“可若是……我成了大魔呢。”
“那时的我,一定会吃掉小九的。”
“所以,这道众天剑气必须留着,给我最后杀自己一个手段。”
闻言,佛业怅然失语,他抬起手掌,缓缓落在释骨的头上,轻轻抚摸,低声叹道。
“我始终想不通,如果真的有报应,为什么还要你们这对师徒如此受苦呢?”
“你也好,你师傅罗敷也罢。”
说着,佛业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踌躇许久后,才低声说道。
“沈月这丫头是罗敷的转世,我本不该说些什么,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轮回过后,无论与前世再如何相像,也不是前世那人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报恩,但罗敷是罗敷,沈月是沈月……”
释骨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笑着说道。
“大师,我知道。”
“当初遇到这丫头的时候,无论她是不是我师傅的转世,我都会救她,收她为徒。”
“她是她,师傅是师傅。”
佛业心下稍缓,但却又想起之前沈月看释骨的眼神,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轻声向释骨问道。
“对了,你知道你师傅当年是如何看你的吗?”
闻言,释骨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我师傅她当年其实老是找我的茬。”
“每次她出去远游的时候,非得带我一起。”
“大师你也知道,我师傅手很笨的,又总是心血来潮,学过画,学过木匠,还学过裁缝。”
“她把那些做出来的东西,都扔在了我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画,看不出是老鼠还是兔子的木雕,比我的身子小上一截的衣服。”
“啧啧啧,这么想来,我现在可比我师傅称职多了。”
佛业眼神古怪,却是皱着眉头想到,这对师傅怎么都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呢。
罗敷如此也就罢了,怎么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一个德性。
带着这样的想法,佛业试探的向释骨问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个女子在佳节之际,送你一块手帕,你会如何看她?”
释骨闻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有人送我手帕,那这手帕肯定下了毒,我肯定不受。”
“嘶……那要是一名与你熟识的女子,在三更半夜偷偷来你的房间呢?”
“大师你放心,我很久不睡觉了,没人偷袭的了我,她要是敢来,我肯定能把她绑起来。”
“……她要是说她喜欢你呢?”
闻言,释骨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想乱我的心思,让我露出破绽,这种邪当我怎么会上。”
“我绑她之前,就先把她嘴给堵上。”
佛业眼角抽搐,却不肯放弃,他放下佛门的矜持,拉下脸来,问道。
“那你知道如何说话,会让女子腿脚发软吗?”
“挑她的脚筋。”
释骨很是纳闷,既然想要对方腿软,直接挑脚筋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说话。
佛业大师的面部一阵痉挛,他向后走了几步,然后深吸一口气,向着释骨抬脚便喘。
“你这孽障,吃我一脚!”
……
大梦山城中。
苏雪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正静静的听着素心的教导。
“这梦境向来神秘……幺鸡……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个人摸的清。”
素心坐在麻将桌前,一边搓着麻将,一边向着苏雪解释着大梦山城。
“我所修功法,大梦……碰!”
“咳,大梦天诀……三筒……大梦天诀,便是在梦境中开辟一处空间,以我作为梦境的锚,构建此处空间。”
“我去,怎么又是幺鸡。”
素心打出一张牌后,便伸手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苏雪问道。
“诶,我说到哪了?”
苏雪翻了一个白眼,素心高人形象彻底已经在她心中崩塌。
曾几何时,苏雪曾和沈月聚在一起,偷偷讨论着江湖中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憧憬,崇拜,尤其是那些先天高人,应该是像仙人一样的人物。
然而,这些人居然都是这副德行。
苏雪起身,无奈的对着素心说道。
“素心前辈,你先好好打麻将吧,我自己出去转一转。”
素心闻言大喜,连连点头。
“那你先去转转吧,等我打完一圈后,就来找你。”
苏雪点头应是,转身离开,素心接着搓自己的麻将。
其中一个牌友一边偷偷看牌,一边随口问道。
“这小家伙谁啊,怎么身上有龙骨的气息。”
素心闻言,也是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随意的回答道。
“也不是啥大人物,是诸天那个小家伙收的徒弟,特地送进来让我教她几招。”
“……”
整个麻将馆如同时间静止一般,陷入死寂,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神色惊愕的望向素心。
“你……你是说诸天劫杀?”
见状,素心拿起一张牌来,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我骗你们干嘛,这小家伙就是诸天的徒弟,而且还是练刀的。”
下一刻,麻将馆的数人霍然起身,二话不说,拿起一把刀就往门外走,顿时挤成了一团。
“让开让开,这小家伙我教定了!”
“臭不要脸的,你的刀法连我都不如,还好意思教诸天的徒弟。”
“你们俩可拉倒吧,老夫一刀可斩山河日月,你们谁比我有资格?”
“放屁,我前两天刀碎虚空,已是天人之境。”
“不瞒几位,我曾去过天外天,在星空中迷了路,便一刀斩碎三千星辰,做了一个路标。”
吵闹之中,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我写了一本书,叫《刀经》。”
众人皆静,扭头望向说话那人,却见那人鹤发童颜的老者,三尺长刀拖地而行。
拥挤的人群一下散开,却有人愤愤不平的抱怨道。
“大家都在吹牛,你怎么就说了实话。”
老者拱手抱拳,微微一笑。
“抱歉了,像教诸天的徒弟这种机会,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老夫不想错过。”
“当年诸天诛杀血魔,为老夫报了血海深仇,这份恩情,不得不还。”
说罢,老者仰天大笑,踏步而出。
素心捏着手中的牌,眼神微动,她向苏雪撒了谎,这座大梦山城,确实是一个真正的空间。
只不过……如今这座城里的人,都只是已死之人的残魂,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死在了大魔血旨的手上。
随着老者踏步而出,众人只得失望的坐回了原位,素心嘴角一挑,慢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吧,小诸天还有一个徒弟,是用剑的,现在还在幻境中,没有出来。”
话音刚落,与素心打麻将的三个人立即起身,眼神灼灼的望着素心。
素心得意的笑了笑,对着三人暗示道。
“哎呀,我停牌了,要是再来一张三筒就好了。”
刷,那三个人又重新坐了回去,纹丝不动。
“诶,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三筒。”
“我也是。”
“素心老大你不记牌的吗,你自己打了两张三筒,我打了两张三筒,已经没有三筒了。”
“……”
另一边,苏雪走出麻将馆后,便四处闲逛,仔细看着这座所谓的大梦山城。
大梦山城中似乎有许多武者,街上望去,哪怕是那些小商小贩,也都带着刀剑。
过往行人龙行虎步,呼吸吐纳,皆不似凡人。
苏雪有些讶异,难道这梦境山城的人都是江湖高手吗?
正思索间,骤然风起,苏雪眼神一凝,转身拔刀。
铛!
一声脆响中,苏雪脚步后撤,眼神骇然,却见一名她不认识的老者,以指做刀,点在刀身之上。
那锋锐的刀身,竟是无法穿破老者的指间,被一指点的向后荡去。
老者并无敌意,一指过后,便是望着苏雪,轻声问道。
“小姑娘,你知道刀与剑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苏雪微微皱眉,收刀如鞘,恭敬的轻声回答道。
“回前辈的话,刀重剑轻,一砍一刺,刀为单锋,剑为双锋。”
老者闻言轻轻点头,随即却是说道。
“不,刀剑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刀更有杀气!”
“你便有这份杀气,但杀气要张弛有度,要记得你才是杀气的主人。”
“今日,我便教你以指做刀,收敛杀气。”
“来,攻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