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一言不发地呆坐在车窗边，望向窗外，车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与车外满溢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昨夜发生了太多，众多的话语和纷杂的事件像一团乱麻，堵得杨灵喘不过气。
被他抛弃的娜娜坐在杨灵对面，她低着头，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却又似乎一直在犹豫着什么。
杨灵没有勇气去向她问话，他清楚，昨晚他在选择抛弃她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他在昨晚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她们物化，随后做着简单的加减法。
昨晚的他依据概率和数量选择着重点，冷酷得让他感到恶心。
缇娜和克丽丝坐在马车的另一端，时不时看向杨灵，眼里满是担心。
然而，她们所担心的，真的是杨灵吗？杨灵配得上她们的担心吗？
格拉特尼的话一下一下地抽打着他的心。
莉莉躺在缇娜腿上补着觉，杨灵甚至不敢去看她，不敢想起她。
他口口声声说为了她，要给她一个幸福的人生。然后他便把她卷入危险之中，打着为了她好的名号。
杨灵忽的觉得自己很恶心，他看向窗外悠然坐在敞篷马车上的教皇，叹了口气。
那本不过是临时清出来的运物资的马车，但在那个男人身下却也似乎多了点高贵的气质。
既有那样的实力，又有那样的气质。
杨灵忽的有点嫉妒他，若是他也有那样的实力，那他就一定可以保护好所有重要的人，就可以坦然的接受她们和自己了。
昨晚的一切又一次在眼前闪现，杨灵轻轻叹了口气。
四周忽的嘈杂了起来，随后马车停了下来。杨灵向前望去，前方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森林，浓雾弥漫着，掩藏着死亡。
啊，是迷雾之森到了。
迷雾之森是血族最强的壁障，瘴气，魔物，盗贼，浓雾将所有人的行动路线限定到了几条道路上。
然而即便如此，准备最充足的军队也无法在晚上通过迷雾之森。所以杨灵他们要在森林边缘修整一晚，做好准备后明天一早再出发。
杨灵推开车门，跳下了马车，向森林边的一个小湖走去。
缇娜张了张嘴，想要叫住杨灵，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娜娜犹豫了片刻，跳下马车，跟上了杨灵。
西斜的太阳将杨灵的影子洒向娜娜，娜娜小心地与影子保持着距离。
杨灵坐到了湖边，呆呆地望向浑浊的湖面，湖面上的倒影蒙上了一层丑陋的黄绿。娜娜则站在杨灵背后，一言不发。
杨灵感觉自己要说一些“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啊。”之类的话。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
风儿静静地从两人间拂过，丝毫卷不动两人间的沉默。
缇娜和克丽丝也跟了上来，她们远远地站在杨灵背后，沉默地看着沉默的杨灵。
无形的障壁围住了杨灵，杨灵感觉自己在被障壁挤压。
杨灵伸出了自己的手，手忽的变为了白色，随后开始扭曲了起来，一只丑陋的兽爪渐渐成形。怪异的肌肉，畸形的骨骼无不证明着这是个失败品。
杨灵不由得轻笑了几声。
他垂下手，任由手掌被浑浊的湖水打湿。
教皇忽的走了过来，他摆了摆手示意缇娜她们离开。克丽丝看了看教皇，拉了拉缇娜，带着她走开了，娜娜犹豫了片刻，走开了一些。
教皇坐到了杨灵身边，洁白的袍子与地面间忽的出现了一面无形的障壁。
“永恒王陛下，关于您的身体，确切的说，关于您不死的原因，您知道多少？”
杨灵摇了摇头。教皇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开始了解说。
“您的身体本是狂热的信徒为了复活那个·人，679号暴食恶魔而改造的，不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暴食恶魔本应该是无法消灭的，不过出于某些原因，679号的灵魂消散了，格拉特尼继承了她的身体和意志，啊啊，这些您应该是知道的，抱歉啰嗦了。”
杨灵瞥了眼教皇，那个男人正笑盈盈地看着渐渐发红的天空。
“这具身体原生的特性让您可以出入基底世界，虽然您在里面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格拉特尼似乎可以干涉您，他给了您部分暴食的权能就是证据。”
“虽说是部分，不过您的身体也应该足够强悍了，毕竟当年的679号也是只凭借部分权能与众神抗衡的。”
杨灵又一次看向了教皇，这一次，他没有掩饰。
“由于陛下您的力量过于强大，所以我不得不防备着您呢。”
杨灵低下了头，看了看水中自己的倒影，陌生的面庞让他轻笑了几声。
“呵呵，过于强大吗？”
若是他足够强大，昨晚的战斗也不至于如此艰难。她们也就……
“嗯，强大哦，所以也有赌的价值，赌您会为了守护而使用力量，毕竟是他所祝福的人。”
守护吗？那本应是杨灵的心愿，现在杨灵也不得不怀疑了起来，他真的是在守护吗？他是为什么守护？
心中守护的念头仍燃烧着，然而他却有点不敢触碰。
我是怎么了？他如是想。
教皇忽的战起了身，向着杨灵伸出了手。
“所以，有兴趣让我来帮你熟悉这具身体吗？”
杨灵盯着教皇的手，沉默了许久，他还是握住了教皇的手。
“称呼？”
“嗯？叫我教皇大人怎样？”
教皇做了个鬼脸。
“叫我渊吧，以前人们大多这么叫我。”
“那么，渊，我该做什么。”
教皇指了指森林。
“趁这个机会在今晚去那里面走一遭吧，那里可是天然的素材库啊。”
随后他又看了看等在远处的缇娜她们。
“当然其他人好奇想跟过去也行，在那里守住几个人我姑且还是做得到的。”
如是说着，教皇露出了微笑。在那礼貌的微笑下，另一种感情微微起伏着。
同一时间，尤塞佩尔端坐在王座上，静静地看着底下争吵的群臣。
他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塞西斯信不过，埋伏照旧。分出兵力来死守都城。”
“陛下，同时与两大国作战，我们没有胜算啊。”
“但是任凭塞西斯进军也不过是让我国落入他一人的手上而已。”
“帝国刚经历权力变动，对我们的管控会弱很多，不如归顺于他们。”
“但是塞西斯可是有教皇看着的啊。”
“塞西斯还抓着王女呢。”
…………
底下的人又吵了起来，尤塞佩尔砸了下嘴，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桌。大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把塞西斯堵在迷雾之森里，我来坐阵主城，就这样。”
洒出的红酒在大厅中蔓延，大臣们低下头，闭上了嘴。
沉默中，大臣们作出了各自的决定。在大殿的一角，本应该已经死亡的“海涅”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