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库洛赛因特的周末一直都很热闹，用车水马龙来形容毫不夸张，通往城堡的那条大道四通八达，然而富人们却只愿意在最中央的干道上行驶。
某位贵族的马车陷入了岩石路的坑洼中一时卡在其中，车夫顿时抛出脏话，他指使路边的小摊贩主们帮他抬车，大家避之不及。
“混账东西，你们知道这是谁的车吗？”车夫大骂道，叫无人回答，他更加提高了八度音量。“这是福卡德大人的车！”
尤利塞斯·卢修斯·福卡德，街边某个有些见识的铁匠暗想着车上贵族的全名，他的中间名代表着青金色的矿石，只有和先王一同开创了加涅特历史的功臣才有资格享受如此荣耀，想到这点铁匠低下平日骄傲的头颅。然而对于一般的市民而言车上所坐的只是个嚣张跋扈的官老爷罢了。
人潮顿时散去，只有两个孩子站在了车轮后面用力想将马车抬上道路。
车夫望向那两个孩子，一个在十多岁上下，黑发黑眼，五官端正却沾满了泥水。
而另一个看上去还未到十岁，目光呆滞无神。
车夫走到他们的身后说道，“再使点劲，那样的话到明天上午马车就能动了。”
“抱歉……大人，但我尽力了。”目光呆滞的孩子说道。
“当然。”他的笑容牵动着脸颊上的横肉，“好孩子应该更聪明些，我想你们应该认识几个大人。”
“不用！”黑发的那个大孩子咬着牙，用尽全身力道放在肩头上，可以看出他稚嫩的肩膀已经磨破，但是黑发孩子依然努力顶着车。
坐在马车上的老爷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布，看了几眼后走下车来。
黑发男孩子注视着他，同时也没放松自己的力道。
那就是福卡德家的家主，他身材高大，头发灰白，可以看出面貌英俊但是岁月永远地在这位老骑士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男孩的表情变化了，虽然依旧咬着牙皱眉，像是为了将马车抬起才如此辛苦一般。但是福卡德老爷是不会看漏男孩的视线，他两眼的焦点一直追着自己不放。
然后，马车动了。
车夫听到车轴的动静才变了一下表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狰狞。
或许只是因为看到了老爷走下车。
“老爷，您怎么下来了呢。”
“为这个小子减轻点负担，而且你快把我吵聋了。”他说话没有太多感情，就因为这样黑发男孩才感到恐怖，他走近老爷，却被正打算奉承福卡德老爷的车夫转身一手拦下。
“你想做什么，小杂种。”
他皱着眉，“我和我弟弟帮了您，我该得到报酬。”
他眯着眼睛，“报酬？帮助宝石贵族是你一生的荣幸，告诉你那些粪堆里的同伴们吧，小杂种。”
“我不是杂种。”男孩怒道，“我叫做法米。”
“那么法米，你告诉我，你哪点不像是杂种？”
男孩不说话，他只是攥紧自己的手掌，眼神依然盯紧了贵族。
“他像一头小狼。”福卡德说道，将披风递给车夫，自己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金币，想了想之后……他又将金币收回，换成了零钱递给男孩。
“狼应该知道，不要拿自己吃不下的食物。这一次算你好运，下次可没这么简单了。”
法米收下之后便牵着弟弟的手转身飞速离开了，连一句谢谢都没说。
“小鬼难缠。”车夫道，“每次来罗德库洛赛因特都能遇到这些脏兮兮的小子。”
“大都市都是如此，有贵族便有平民，越是人多的地方人就越不友善。”老爷感叹道，“但是，他是个有趣的小子。”
“有趣？”车夫难以置信，但他又不敢质疑福卡德老爷的话，随后眼珠一转又张开了他厚厚的唇。“他们一定是听到老爷您的名才帮忙的，这些小鬼……”
“呵呵。”老爷冷笑，“你不懂，摸摸自己的身后吧。”
随着老爷的话他的手摸到背后，这时车夫才意识到了什么，愤怒涌上他的脸，变得通红无比。
“妈的！他妈的小杂种，他们偷了我的钱包！”
正当想要追赶的时候老爷按住了他。
“你想去哪？想把我落在这去和小孩玩捉迷藏？”尤利塞斯大人低沉的嗓音中能听到明显的愠意。
“不，绝无此事。”虽然愤怒但他不敢违抗，车夫便转身打算迎老爷上车，谁知福卡德老爷爬上了车前座，拉起缰绳。
那个男孩皮包骨头，但他却又有基本的尊严，在外围的贫民区到处都是这样的孩童。
今年的收成和去年一样糟糕，北方依然颗粒无收，然而在南方又因为几场暴雨毁了农夫们的收成。仆人们依然拿着最香甜的奶油和面包奉献给自己，可像他这样的老骑士眼睛可不瞎。
罗德库洛赛因特，红纹石之城。此行必将引发一切的开端，无论最后胜利的是哪一方那都不过是历史的重演。凯恩陛下，您有这位少爷一般的狼性吗？然而无论如何我都会遵守骑士精神，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您和殿下。
“老爷？”猜不到尤利塞斯大人心中所想的仆人也变得不安起来。
“够了……你太吵了，我要透透气。”他失望地说道，但是嘴角却又浮起一丝微笑。
◆◇
大概到了夜晚，法米才慢慢将自己偷来的钱包藏到角落中。
然后他盖上土，才慢慢喘了一口气。
“奥利，我希望你没告诉任何人。”
“没有，哥哥。”呆滞的弟弟回答道。
“你他妈上次也是这么说，然后……”说到一半法米放低了音量，“然后我们就好几天没吃上饭，还挨了一顿打。”
法米看着自己肩膀，那不止是刚才磨破的地方，原本就淤青见红，少年稚嫩的皮肤很容易被撕裂流血。
贫民区有一条规矩，不可以吃独食。
但对于那些年老或者相对体壮的无赖来说，孩子们不过是他们欺负的对象。让孩子工作，偷窃，甚至施暴强奸，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因为他们是这个垃圾堆的王。
“我讨厌贵族。”法米喃喃道。
“女孩子也讨厌？”奥利顺口说道。
“当然，那种吃着黄金长大的大小姐有什么好看的。”上次在公主游巡之时法米只顾着偷窃富人的财物却忘了看一眼那可爱的公主。
奥利可是看见了的，银发，红色瞳，长着比街上玩具店里放着的可爱人偶还漂亮的脸蛋。
即便是如此迟钝的男孩也只能感受到心脏的乱跳。
他们早已习惯吃垃圾堆的腐肉，早就受够了毒打，早已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公平，也早就明白所谓的女神并不值得信仰，想到这，奥利抬头看向哥哥。
“法米，最近黑圣母在街上发面包。”
“不要拿。”少年随即答道，他很清楚弟弟想说什么。黑圣母是最近在贫民区中出现的美丽女性，她一直穿着一身黑衣故得此名，但是从兜帽中洒下来的金色长发却让人感到温暖。
即便如此，法米和其他人不同。
“免费的最贵。”他说，“在我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们经常这样说。”
他很久之前就失去了父母，久到让奥利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谎。
对于十多岁就开始照顾自己的义兄而言，法米有着别的孤儿所没有的东西。
那是经常被骑士和贵族们挂在嘴上的一个词。
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