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中听不清周围人的声音,就连我们的脚步声也被滴滴答答的雨点给掩盖。诺艾尔和吉梅娜都是阴沉着脸,要是我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的话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吧。
向着黑妖精们的村落前进之时已经没法再骑雄鹿,大家只能跑着,诺艾尔是天命勇者自然体力过人,我拥有幻神之剑的力量也不在话下……唯独吉梅娜她面露疲惫,要是继续这么跑下去的话她会第一个撑不住,而且那张倔强的脸看上去绝对不会认输。
“休息一会吧。”我提议道。
“哎……”诺艾尔先是显得惊讶,但是看到吉梅娜的脸之后他也低声点点头,“嗯,那么就一会。”
“不,不需要,你们别考虑我!”她依旧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平时看上去温柔的女孩一旦到了恋人身处危难之中的时候都会变成这样?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嫉妒之外还有一种钦佩的感情涌了上来。
“休息一会吧,不然会拖后腿的……”
“……知道了。”她答道,然后我们找了一块勉强能够遮雨的岩石坐了下来。
起初大家谁都不说话,刚才的事情他们应该还没缓过神来,吉梅娜反复翻着那本笔记……诺艾尔则是抱着腿,这个男孩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女孩那样俊俏柔弱,谁能想到他就是天命勇者呢?他这辈子必将承担起拯救世界命运的责任了,我也知道克莉丝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讨好他,她其实喜欢的是法米才对,但是诺艾尔的力量不可或缺所以才和他亲近,真是可怜的孩子。
我下意识坐到他的旁边。
“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在房间里,看来是去了别的地方。”
意识到我是和他对话之后少年点了点头,“嗯。”
“是和克莉丝见面了?”
“你看见了?”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像是触电一般,转过头惊讶地问。
“仅仅是猜到罢了。应该说你的身上沾了她的气味之类的?也不太对啊,就像是黏上了她的某种东西的感觉。”
“哈哈,什么啊那是……”他一下子就笑了,这个孩子还没怎么和他聊过,但应该是个很开朗的男孩才对……虽然看这个表情也知道和克莉丝见面没遇到什么好事。
是不是该继续问下去,纠结的同时自己已经在寻找措辞了。
“克莉丝很可爱不是吗,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都知道你爱她,可我不知道因缘,能说说吗?”
“她是很可爱,第一次在王宫的宴会上见到我就那么觉得了,当时我觉得她自然能够成为我的妻子,我们有着国家间的婚约,而且彼此都为之期待……在魔王袭击加涅特之前她一直还给我寄信。”
“没有什么是被保证的,命运能够轻易地扭转,这样能让我们的人生故事看上去更加跌宕起伏,就像是酒馆里吟游诗人们常唱的那些故事一样。”
他们经常唱卡利斯的故事,也唱国王的故事,在加涅特先王夺位之事也被谱成了歌曲广为传唱。
我现在还记得那歌曲。
“长长的火焰~烧过玛瑙之原。
焚烧没落帝国的罪恶。
洗去暴君的统治。”
我还记得这么几句。
“你很有唱歌的天赋……”他笑着夸奖道。
“你有什么歌吗?”
“嗯,我记得有一首。”
说完,他轻咳两声,开始唱了起来。
“闭上眼睛吧,不要让我从瞳孔能只能看到悲伤~~♪”
少年的声音很干净,这首歌明显更适合女生但是由他来唱却很合适。
“诉说你的故事吧,我所爱着的人。
不想说也好,但是痛苦的话就请回来吧。
在遥远的记忆里沉眠的不止是命运。
让你眼中的悲伤流往远处的长河中。
希望到时还能回想起家乡的风景。
已经习惯了伤痛,却不能适应眼泪。
请睁开眼注视着希望。
如果痛苦的话就请回来吧。
我所爱着的人~~♪”
雨声掩盖了他的声音,但是依旧是那么吸引人。
“很棒,这里面有故事吧。”
“嗯,但是我不太想说。”
也是不开心的故事吧,看他的表情就能明白我们的女王一定是拒绝了他的感情,就算没有直接说出来也显露无疑,马凯一直把这件事当做下酒菜还常跟我说些荤段子。
他脑袋里有一半是被杀与操占据着的人,口无遮拦,下次还是要他不要再开这两个人的玩笑了吧。
“那也没关系,我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接下来我们面对的也许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危机也说不定。”
“你是指接下来营救克莉丝和阿塔杰尔先生的事情?”
“我更担心贝耶尔,他是四天王之一,而且还是妖精们的始祖,虽然不知道黑夜族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想必也不会正面违抗他吧……”
他们做的事情模棱两可,至少表面看起来没有完全站在我们这边……这样的话就不能够大意。
“四天王……魔王,也不知道生活什么时候开始就被这些人的名字填满了。”诺艾尔喃喃道。
“生活就是有着种种无奈啊,我小时候也从没想过会成为佣兵还来到艾琳,我原本只是加涅特的一个下级贵族。”
“你是加涅特人?”
这件事看来还没跟他说过。
“是啊,我姐姐苏菲曾经是克莉丝的女仆,不过我对于你们婚约的事情并不太清楚,毕竟我14岁就离开家了。”
“去当佣兵了?”
“嗯,正如你看到的……我跟着那个流浪佣兵马凯,他是我的师傅,人品很差可是很有本事,当时自己很年少认为力量就是一切……能够重振家族,我以为暴力能够解决一切问题,比自己位置高的贵族只要把他们打趴下对方就会服软了,呵呵。”
我以为自己说了个冷笑话,自己苦笑了两声,然而少年用袖子擦干被雨濡湿的脸颊,他并没有笑。
“是啊,暴力其实什么都解决不了,人都是到了没办法的时候才用暴力的……”
身为勇者的他说出这话来让人觉得格外心酸,除了天赋的力量外他只是个普通孩子,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普通男孩。
“人们都说女神全知全能,但是结果她只是扔下了一堆烂摊子让人收拾……这算是什么全知全能啊,还是说神都是这样,喜欢看人困扰的模样?”
“女神一定也有她的苦衷啦,就像我们一样……”
诺艾尔委婉地抗议着,他应该也是信奉女神的人,这样一想就太失礼了,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不信仰女神的大概只有我们佣兵了。
“说得对。”我说道,“任何人都有苦衷,神也一样……真的全知全能的话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吧,这本身就是自找麻烦。抱歉,我跟着马凯太久了,要是在信仰上有所冒犯的话还多多包涵吧,毕竟我是个佣兵。”
“现在你是骑士了,克莉丝说她册封了你。”
克莉丝真的是和你无所不谈呢,大概有些不舒服吧。
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我也没把克莉丝当做恋爱的对象,只是单纯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过于亲近。
这种话当然是不能在少年面前说的。
“就算挂上了骑士的名号我还是那个离开家的下级贵族……高尚的人变成流氓很容易,再变回来就难了。”
“可我还觉得你们,主要是你和马凯先生,都是很好的人……”
“哈哈,你能这么想真是谢谢了,但我和他都是拿钱办事,我们杀过人,偷过东西……也嫖过女人,在没做之前这些事都有一道高高的墙挡在面前,但是只要做了一次高墙就会轰然倒塌,成为习惯跟随你的一生。”
“道德的枷锁……吗?阿尔维斯先生,你又是为什么要跟在克莉丝身旁,还答应成为她的骑士呢?”
他的问题一时要我回答不上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时的脑袋发热?绝对不是……
在圣城涅芙拉伊特之时,我从克莉丝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并且深深为她着迷。
现在回想起来那和恋爱的感情还不太一样吧,我们差五六岁,她还是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公主,我很羡慕法米却不想成为他。
爱上这样的女孩一定会有很艰难的命运吧。
我虽不是马凯,但是在这件事上是和他差不多的,女孩子要多少有多少……不必为此付出一切。
瞟了一眼身边的吉梅娜,她依然在反反复复翻着那本笔记,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液体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
“以个人的理由的话,我想要回家。”
“回家?”
“嗯,离开家已经四年了,没想到现在它已经彻底被消灭……我无法原谅做了这种事情的魔族们,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终有一天,我会回到加涅特,回到罗德库洛赛因特,重新看着那座城市建起。”
正如他歌声中所唱的那样,如果痛苦的话就请回来吧。
尽管已经不存在爱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