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燃烧的红纹石——1

  视角:拉蒂亚

  …………

  ……

  她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被撕得粉碎,赤裸的上半身残留着无数鲜红的抓痕,粘稠的白色液体伴随着体液从她的身下溢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吧。

  看到这样骇人的景象,自己再也没办法保持站姿了,我扶着墙壁后退一步,一股无力感瞬间涌上四肢,我难看地跪在地上,一阵恶心的感觉从腹腔顺着口中溢出。

  “唔……唔,呕……”

  指甲快要把门框给抓出痕迹,再也无法忍耐了。

  看着污秽的地面,自己的眉头深深皱起。

  我认识她,曾经服侍于我的女孩之一,如今却变成了这副可悲的模样。

  不仅仅是她,就连这个王城,整个罗德库洛赛因特也是。

  漆黑的死神们,在一夜之间用这个国家纹章上的烈焰把这里染成一片鲜红。

  已经,哪都没有安全之处了。

  ◆◇

  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简直是破绽百出。

  出了汗的手心黏在铠甲内侧的鹿皮手套上,让人感觉很难受。

  腰间挂着的双手剑拂晓黎星被我小心翼翼地握着,四周满溢着死亡的气息。

  我为什么会这样紧张?脚哆嗦个不停,似乎连剑也快要掉下来。感觉好重,我平时都是拿着这么重的东西在训练吗?

  就在这时候,一侧传来厚重的撞击声,到了现在我也渐渐开始习惯了,那和人类的声音不同,没有鞋子踏着石板发出的清脆声音,而是类似沉重的木块砸在地面上发出了阵阵闷响,是魔物的脚步声。

  此时逃跑已经太迟了,他们的脚程比人类要快上许多,耳朵也更加灵敏,即使逃跑铠甲也会发出声音。

  可恶!可恶!可恶!

  该怎么办才好!狠狠咬着牙床的前臼齿已经隐隐发痛,但我还是狠狠地咬着。

  战斗吧。

  只能这么办了,我是圣剑公主,和那个洋娃娃克莉丝不一样。

  即使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也绝不说出软弱的话。

  坚定下来的信念磨利了我的双手大剑,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腕上。

  “bhagavaan prakaash enaeeee ful,pradaan karana main mahaan aasheervaad(伟大的光之涅芙拉啊,请不吝赐予以您的祝福。)”

  长长的符文顺畅地被念了出来,这是早已了然于心,绝不会忘记的圣语。

  感觉到了,好温暖,涅芙拉大人的光。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我一定可以扫除一切邪恶。

  挥出的长剑带着光芒,如同在天空中扫过的星屑,还来不及反应,倒霉的蜥蜴人就在刚转过墙角的时候被我斩成两截。

  察觉到同伴死亡的蜥蜴人们发出了尖叫声。好刺耳!我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就在这个时候正面又跳出了两只,等我意识到麻烦准备转身的时候背后又跳出了三只。他们和刚才砍成两截的蜥蜴不一样,披在身上的是磨得蹭亮的金属板金铠甲,左手拿盾,右手持着长矛,腰间还挂着剑,一个个举起圆盾摆出了包围的阵型。

  因为身着全套的板金甲,剑很难砍入铠甲内,在包围的情况下也不能用刺击。恶魔们的体质和人类也完全不同,仅仅是被划开一两道口子完全不会影响他们的战斗节奏。这样有着完备的作战计划,看来不仅仅是魔物而已。魔物的上位是魔族……有着和人类相等甚至以上智力的恶魔,同时在体力和数量上也有着巨大的优势,人类的军队完全无法和他们抗衡。

  为什么这种怪物们会一下子全出现在王宫里呢!距离突袭国王的寝宫已经过去了不过数圣刻,自己好不容易在士兵们的掩护下从城堡的上层小心翼翼地逃出,然而城下的状况比城堡还要凄惨,人们的悲鸣顺被焰的炸裂声被掩盖起来,冤魂们顺着燃烧的浓烟徐徐飘上漆黑的夜空。

  这个国家已经完蛋了,我很清楚……即使能离开这座城堡,能离开罗德库洛赛因特,我也离不开加涅特的领域。即使一只脚跨出了国境,我的另一只脚也会提醒它赶紧收回来。

  没错……这个国家已经灭亡,即使没有被恶魔们灭国,莱尔巴尔公爵也会趁机袭击,到时将我和克莉丝通通吊死在绞刑架上,事实上我的确袭击了国王,我聚集骑士们这件事已经被目击了,本想快速解决问题,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但是谁又会料到恶魔们会从天而降刹那间出现在自己家乡的每一个角落。

  铛!

  “唔嗯!”

  想事情之时涣散的注意力让我挨了重重的一下,肩膀处的护甲已经完全瘪了下去,很痛……但是我却没有闲暇去注意伤口,趁着拂晓黎星上的光魔法还在,我挥出长剑横扫着面前的蜥蜴人。他们看上去很有自信,架起盾牌生生裆下攻击,可是剑却出乎意料地划开了他们的铠甲,就像划开一张纸那样,鲜血四溅了出来,前方剩下的两只蜥蜴人瞬间在那结实的大腿上施力跳开,我看准这个时机背对着石墙,将敌人尽量放在一个方向上。

  光之魔法还能维持一小会,这一招消耗非常剧烈,以往的话仅仅是一刻我就会喘不上气。但是只要有这一招就能削铁如泥,即使是岩石的巨人我也有自信一剑斩开。

  要尽快结束战斗,已经没有时间让我浪费。

  就在几只蜥蜴人打算一起冲上来的时候,我俯身躲开了其中一只的横斩,结果另一只却看准了时机一下子冲进我的怀中,抽出腰间的佩剑一下刺入……

  “呜呜……”

  起初完全没有感觉,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刺中了。当那布满绿色鳞片的粗糙的爪子从我的面前拿开的时候,我才发现血液慢慢从自己的肩膀处涌出。

  好痛,因为刚才肩甲被打破所以轻易就被剑给击穿了,疼得就快死了,铁锈般的味道扩散了出来。

  要治疗……不行,那样的话就会被这群家伙一下子杀死,还好未伤到要害。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像一个无名小卒一样。

  是我太轻敌了,这些家伙和人类完全不同,力量……敏捷度都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稍微露出破绽就会被他们找出并且一下击破。

  被五支长枪贯穿胸膛的画面浮现在脑内。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啊!!”咆哮着,单手抡着双手剑。面前的蜥蜴人架起盾牌,被我一下子从正中劈开,断成喷出粘稠血液的肉块。看到这个画面右边的蜥蜴人稍微退了一步,我虽然读不懂蜥蜴人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的长相有什么区别,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害怕了。面对一下子难以理解的事情出现了神经的痉挛,变得失去判断力了。

  我没有放走这个机会,单手拖着剑锋再斩出一剑。

  蜥蜴人被甩到墙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他像是被砸在墙上的红时果那样流出红色的浓汁。

  还剩四只。

  稍微感觉轻松一点了,刚才那种必死无疑的感觉此时也渐渐变成了勇气。

  要是四个人类的话想必就在眨眼之间我就能轻松放倒并且不取他们性命,但是眼前的魔族们见势不妙完全分散开来,互相使了个眼色。

  “prakaash(圣光啊)……”

  听到我念起符文的蜥蜴人们刹那间冲了上来。

  心跳变得快了起来,但我没有急着逃跑,等到利刃快要到达面前时自己才沿着墙角向后退了一步,剑刃碰撞着石墙发出了噪音,他的体势崩坏了。

  右腿上施加力量,拂晓黎星突刺出去,手感很沉,是刺中要害了吧。

  三只。

  “……ilaaj meree ghaav(请消除您的子民之痛苦。)”

  符文早已被铭记于心,分段咏唱也不成问题。肩膀的伤口在渐渐愈合,这样的话就能双手用剑了。

  虽是夜晚,但是窗外不断闪着光,魔物们所造成的火焰点燃着天空,简直就像是盛夏时候的双嗣之节(注:每经过180天左右会迎来一次双月的完美契合,这一天会燃起焰火庆祝。)一样,明明还太早了一点。

  之前抖个不停的身体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恢复冷静了。

  死亡并不是最让我恐惧的,而是那些恶魔们在一眨眼之间就歼灭了王国最精英的战士们,这份实力上不可逾越的鸿沟让我感到害怕,对一直自信的自己的技艺产生了怀疑。

  人类不是魔物的对手,我在连滚带爬的逃亡中这么定义了。

  所以我会对这些家伙们也抱着害怕的心理。

  会这么想也正常,毕竟魔族确实强于人类,我们在身体的构造上有着本质的差距。

  但是面对这些家伙我却无须害怕……我是沙拉曼德团凌驾于团长之上的领袖,换而言之就是这个加涅特中最强的战士。

  没什么好害怕的。

  对方不过是一群喽啰的而已。

  现在的我自然不是那个长着白色翅膀的恶魔的对手,也敌不过那个嚣张地笑着的魅魔。

  不过……

  貌似他们还没察觉到我的动作变得灵敏起来了。

  握着剑的手可能稍微有些疲惫了,我转身利用刚复原的另一只手提着剑柄,眼前的魔族刚把长矛横起来的时候貌似意识到这样做是徒劳无功的,想要立刻后退,但是我的动作要快上一步。

  拂晓黎星斩断了木质的柄深深嵌到他的肩膀上,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剑继续下压。

  “呜嘎!!”

  似乎是悲鸣,很难听,响在我的耳边很吵人。但是反抗的力量也越来越弱,剑带过骨肉,画出一道弧线。

  两只,不好!

  已经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的蜥蜴人们不顾一切地挥舞起长枪。

  他们的节奏已经乱了下来,但是那股蛮力只要挨上一下想必不会好受。

  我一边后退着,一边挡着他们的攻击,刺击很好躲。在两个家伙同时攻击的那一瞬间,夹住了其中一个的长枪,另一只蜥蜴人想要拔剑,然而我的右手却要更快一些,没有半点迟疑地将他枭首。

  脑袋掉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旋转着。

  然而眼前的战斗还未结束。

  最后一个了,打算就这样把剑插进他的身体。

  “嗯?”

  没有顺利地插进去,被板甲挡住了。

  剑刃上的光正在消失……

  魔法的时间,结束了。

  铛!

  “唔呜!”

  剑弹开了,就像敲在岩石上一样。

  如果不是拂晓黎星的话立刻断在这次劈斩上也毫不奇怪。

  居然穿着这么厚的板甲,要是人类的话肯定无法承受这个重量的。但是很不巧,这些怪物单是身高就比普通成年男子高出一个头,身上虬虬隆起的肌肉更是让他们看来威猛无比。

  “哈啊……哈啊……”

  光的魔法威力很强大,然而消耗也是非常剧烈,现在光是维持着站姿我就要费尽力量了。

  拂晓黎星的挥舞就像慢动作那样在空中缓缓画出弧线,蜥蜴人摆了摆尾巴向后一跳轻易躲过了。

  “哈啊……哈……哈啊。”

  太重了,铠甲的重量应该早已经熟悉了才对,为什么现在会这么重?

  我的左手从腰间取出备用的短剑,在胸铠的连接处割了两下。

  金属的板甲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燃了血的衬衫露出在敌人的面前。

  “我才不会输在你的手上啊!恶魔的喽啰!”

  “嘎呜!”

  蜥蜴人也在鸣叫着,他的声音比刚才那个要更加刺耳。

  我放下公主的尊严,仅仅以战士的身份与这个魔族战斗。

  蜥蜴人也是,他对我点了点头,像是承认着彼此的勇气一样,他扔掉了长枪,同时也解掉了自己盔甲。

  这是一击必杀的决斗。

  我们对峙着,徘徊着,互相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和魔物的初战,也是我真正第一次见识到战场……遍布城市的浓烟和鲜血的气味灌进自己的鼻腔,将这些统统忽略只在意眼前的敌人……这就是决斗。

  梅斯菲尔德家的家训是像火焰那样燃烧,不要低估自己的可能性,这是我对“星火可燎原”这几个字的理解。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心跳却跳得更加快速。

  唯有战士间交错的呼吸声能清楚地传达到我的耳朵里。

  “呼……哈……”

  “嘎……啊……”

  我作为王而被生下来,不负众望。

  作为一个战士亦是出类拔萃。

  十岁持剑,十二岁便获得剑士之名。

  十四岁枢机主教称赞我的才能挽留我,认定我将成为女神涅芙拉麾下的第一骑士。

  十五岁时被称为圣剑公主。

  十六岁时率领沙拉曼德团。

  而十七岁时却陷入和无名魔物的死斗……

  “哈哈……哈哈哈……”

  忍不住笑出声了。

  在自己的手指上施加了力道,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绷紧了神经的两人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目光一刻也不会离开对方。

  是自己太心高气傲,到头来才发现只不过是好高骛远……

  实力还远远不够。

  现在的我没有小瞧他们的资格。

  剑柄被握得燥热,仿佛就快燃烧起来那样。

  下一击就要分出胜负。

  来吧,我的敌人。

  躲闪已经显得多余,剑与剑之间想要互相触碰。

  城堡的上方的一部分开始倒塌了,落下的碎石和瓦砾夹杂着人类和魔物的尸体。

  那都不关我的事。

  胜利!

  只想要胜利……

  “嘎……哈……”

  在他喘息间隔的那一刻,我的腿动起来了。

  驱动着自己的是本能。

  下一秒会怎么样根本不重要,只想将自己的灵魂凝聚在这一瞬。

  右手刺出长剑,用左手推着剑柄。

  像一道闪电那样笔直冲向面前的敌人……

  城外的轰鸣掩盖了决斗的结果。

  倒下的家伙有两个。

  我用尽全部的力量和决意取回了作为战士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