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少女只是厌恶男人的话那该多好,时间可以冲淡他们之间的嫌隙,男人可以用实际行动去改变少女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少女只是惧怕男人的话那该多好,温柔可以让少女卸下心理上的防备,从而不再疏远男人,被男人拥入怀中。
但是……
阿昭的心里已然放不下他了。
不是厌恶、不是惧怕、没有嫌隙也没有防备。
只是,没有他的位置而已。
此刻男人的心里已经不能用冷彻心肺来形容了,在这一刻那只能唤起风雪巨兽好像又活了过来,男人的身体仿佛跌入了冰窖一般,心扉被冻结了起来,连心跳都已经骤停了。
啊啊……
和那个时候一样,自己的告白再一次被回绝了。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吧。
因为自己高傲的秉性、因为自己恶劣的行径。
「缇斯先生,我无法接受您的爱意。我只是个普通人,配不上您的。」
男人的脑中再一次回荡起紫瞳少女的话语。
·
“抱歉,克洛蒂小姐,由于我鲁莽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不适,我向你道歉。”
“平常对你太过苛责,身为导师的我对你也不够重视。”
“我向你道歉。”
“经常无视你,冷落你的感受。”
“我向你道歉。”
陷入自我厌恶的贤者,机械性地重复着口中的歉意。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啊。对不起,老师。”
听到少女的回应,男人蓦然抬起了自己的头,停止了对自己的诋毁。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因为……。”
直接告诉自己的老师,自己内心深处忘不了那个黑发男人吗?阿昭心想。
“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并不是老师的问题。”
“缇斯老师在我心里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少女说。
“我并不讨厌老师,一点也不!相反我很敬重老师。”
这句话让男人多少有些欣喜,但欣喜过后仍旧是无尽的空虚与冷寂。
少女看着男人绿色的眼瞳,想了半刻,最终鼓起了勇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喜欢老师!”
少女发觉了自己话语间的疏漏,在给男人造成下次误会之前,少女连忙解释道。
“我对老师的喜欢,是处于对前辈的敬重。”
「西之贤者」的眼睛仍然直视着少女的双眸,不肯离去。
这一次少女刻意躲避了男人的目光,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丝不同于敬重的爱意,她不愿意自己的爱意被面前的男人所察觉。
毕竟于少女而言这种“敬爱”是罪恶的、是不忠的、是不被允许存在的情感。
但这种“敬爱”来得却是那样突然、那样无法抗拒。
·
“老师对于我而言是救命的恩人……”
阿昭清楚地记得兰泽学院校长室的那一幕。
在自己最脆弱、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法尔肯·缇斯向自己单膝下跪,询问她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学徒,同他一起离开那座黑色的象牙塔。
·
“老师在我眼里也是一位非常温柔的人。”
不管是在兰泽学院还是在米德加德,当少女身赴险境的时候,当少女绝望的关头都能看到男人伟岸的身影。
那种安心的感觉,对于阿昭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
“老师对我而言是无可替代的人。”
少女再次坠下了自己的脑袋,她不想让老师看到自己再次落泪的样子。
属于两人的种种回忆占据了少女的思想。
因为少女的大意导致晶石装备报废的时候,身为导师的男人一边斥责着自己,一边暗中观察自己有没有在晶石爆裂时受到伤害。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少女不止一次地看到男人屋内通明的灯光,从伏案而作的贤者手中传来笔尖沙沙作响的声音。
当早上少女醒来的时候,忙碌到深夜的男人已经先行离开了宅邸,桌子上留给少女的研究笔记却记录着男人昨夜的辛劳。
更不用说男人几次三番地相救,如果不是男人恐怕昭·克洛蒂这个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果这样都不能被感动的话,只能说少女的血是冰冷的。
但是,少女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所以她承认,她承认自己对这位「西之贤者」存有好感。
仅仅只是好感么?
少女询问着内心深处的感受。
应该可以被称之为喜欢吧。
但是,这种喜欢是不被允许的存在,她必须为自己负责,为老师负责。
“能在老师身边学习,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敢奢求老师的这份情意,也不能拥有您的爱意。”
·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法尔肯·缇斯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让阿昭不要再说下去。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感谢你的信任同样也感谢你对我的评价。”
「西之贤者」对自己的学徒行了一个颔首礼,作为他失败告白的谢幕,同时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法尔肯·缇斯必须为自己挽留一些的尊严,给自己血淋淋的伤痕裹上一层薄纱。
“我再次为我过激的行为向您表示真诚的歉意。”
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所房间,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尴尬的地方。
就在贤者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手指略过了自己的衣兜,不小心碰到了少女昨夜托付给他的“眷恋”。
这条吊坠已经变成了沉重的存在,于是男人伸手将它从衣兜中掏了出来。
“霍克贝尔德在上⋯⋯在此送上您最后的眷⋯⋯恋,恭祝您安全⋯⋯”
法尔肯再也说不下去了,索性将吊坠塞进了阿昭的手中。
“日安,克洛蒂小姐。”
说罢,男人撇过头去,转身离开了。
“啊……”
阿昭欲言又止,她想拦住老师,但话到嘴边却被少女咽了下去。
少女心里非常清楚,她没有资格去阻拦男人的去路。
现在,少女是学徒,而贤者是自己的老师。
·
离开房间后,法尔肯低着头快步向自己的办公室前行,他走的非常得快,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曾经,男人的世界被乌云所遮蔽,但站在黑影之下的男人脸上却挂满了笑容。
他知道,就算现在自己身处在风雨之中,就算身边的事物都被黑暗所笼罩,就算自己仍旧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光亮。
都已经无所谓了。
男人知道,在云层的上面便是万里清空。
曾经,法尔肯的心间被一束最灿烂的阳光照射着——那便是来自学徒昭·克洛蒂的笑靥。
曾经,他以为这束光芒能冲破压顶的云层,给自己的世界带来光明。
现在,男人必须抹去眼角的泪滴,独自前行,面对这个黑暗的心之世界。
·
米德加德的内乱最终被从天而降的龙骑兵所平息。
然而<荆棘之影>的精锐们并不打算在这座城市逗留,毕竟他们是<荆棘议会>的精锐之师,不可以离开「龙巢」太长时间。
于是一行黑衣骑兵在简单用过午餐之后便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那么,请代我转达对奈赫雷特总帅的歉意,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擅自动用了「龙巢」的军备。”
陨星圣殿前的广场上,艾尔莎·缇斯正在与队员们一一告别,龙骑兵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但女人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缇斯利亚殿下请放心,我相信奈赫雷特总帅会理解殿下的用意的。”
为首的女性龙骑兵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宽慰着女人。
艾尔莎点了点头,对骑兵报以同样的微笑。
“那么,一路平安。”艾尔莎·缇斯颔首致意,同时心底向主神祈求,保佑一行人旅途平安。
栗红色头发的女性在听到艾尔莎话别之后,似乎仍没有离去的打算,只是更加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在找法尔肯吗?”
艾尔莎似乎看出了女人的心思,索性不再绕圈子,直接向女人询问道。
“是的,缇斯利亚殿下。我……我在找缇斯阁下。”
女性的脸已经红得堪比自己的发色了,只是四下寻找却不见男人的身影,她着实不甘心,想在临走之前再见男人一面。
“我想法尔肯暂时不会出来了,那家伙看样子是失恋了,估计今天都会躲在屋子里了吧。”
身为姐姐的艾尔莎对弟弟的种种行为简直了如指掌。
艾尔莎经过法尔肯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抽泣声,然后她发现弟弟对自己学徒的称呼发生了变化,最后当她看到弟弟颇为尴尬的表情时,她便什么都清楚了。
自己的弟弟一定是失恋了,而且还是被自己深爱的小学徒给回绝了。
看到面前的女性低沉着双眼,沉默不语的样子,艾尔莎·缇斯摇了摇头。
看样子又多了一个失恋的人。
对龙背上骑兵们说道。
“这次行动勤苦大家了!感谢你们为<荆棘议会>所做出的贡献。”
女大公对着一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西境礼节,用以表达心中的谢意。
在众人回礼之后,送别的仪式就结束了。
为首的女性骑兵的面色已经开始发红。
其实当她听闻法尔肯失恋消息的时候,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了。
于是她率先勒紧了黑龙的缰绳,对自己的坐骑发出起飞的指令。
随着黑龙的一声低吼,其余的黑色生灵在听到同伴的声音之后也随着开始附和,准备振翅而飞。
艾尔莎·缇斯目送着<荆棘之影>的离去后,忽然眉头紧锁。
接下来……就是她一个人的战争了,女人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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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陨星圣殿内的艾尔莎·缇斯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共治会议重启的计划,一边担心自己弟弟的状况。
她打算先到法尔肯·缇斯的办公室看看情况,然后再去找<陨星之地>的最高管理者「奥法」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宜。
但就在女人推开房门的前一刻却忽然听到里面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不可以,我不同意。”
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自然是法尔肯·缇斯所发出来的。
“法尔肯,终究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即便你是她的老师也不能左右她的抉择。”
这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倒是颇为耳熟,艾尔莎思索着自己的记忆,感觉那人的名字叫就在嘴边了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德兰赛尔阁下,请原谅我恕难从命。阿昭她……我是说克洛蒂小姐她并不适合进入<陨星之地>,我知道她天赋很高,但克洛蒂小姐的基础太薄弱,请让我再教她些时日,然后再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加入<陨星>吧。”
德兰赛尔……德兰赛尔,艾尔莎在大脑里搜索这个人的名字,几乎是在她推门进入的同一时间,她终于想起了德兰赛尔是何许人也。
艾德尼·德兰赛尔!三圣贤中的「奥法」艾德尼·德兰赛尔,现任<陨星之地>的最高管理者。
一下子艾尔莎要找的人全都聚集在了这间屋子里,正好省去了自己来回奔波的时间。
但,女人的喜悦在看到屋内对持中的两人后消失得无形无踪,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凝重,艾尔莎觉得连打招呼都成了一件颇为尴尬的事情。
“日安,德兰赛尔阁下。”
但是这个礼节女人还是要遵从的,所以她没等男人和老者开口,自行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
“哎呀,这不是缇斯利亚殿下吗?老夫真是失礼了,我刚刚回到陨星圣殿,正打算一会儿亲去自拜会殿下。感谢殿下的搭救之恩。”
老者脸上虔诚的表情告诉艾尔莎,他的话里没有半点虚假。
只是老者眼下有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将「西之贤者」的学徒收入<陨星之地>。
老者向女人颔首,继而转向面色凝重的贤者,说道。
“法尔肯,不……缇斯阁下请考虑一下吧。眼下将克洛蒂小姐收入<陨星之地>是最稳妥的办法!”
艾尔莎越听越不对,好像老者话中有话的样子,在看看自己弟弟的神情,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眼睛似有似无地往自己身上看。
他们防备大概就是自己吧,女人心里想。
「奥法」德兰赛尔就算了,自己可是法尔肯·缇斯的亲姐姐啊,艾尔莎自认为她和弟弟亲密无间,两人无话不谈,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会是什么事情让突然让自己的弟弟对自己起了隔阂呢?
正在女人沉思的时候,房间的大门毫无预兆地再次被推开了。
“不好了!德兰赛尔阁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又出现反噬了!”
护士气喘吁吁地对「奥法」说道,护士惊慌失措的话语让艾尔莎听得云里雾里,但身旁的弟弟却率先做出了反应。
贤者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便冲出了办公室的大门,朝着医疗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失礼了。”「奥法」德兰赛尔紧跟法尔肯·缇斯其后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艾尔莎一个人同瘫在椅子上呼呼喘气的护士大眼瞪小眼。
“他们……这是……”艾尔莎一脸不解地看着走廊的尽头两个男人消失的方向。
“昨夜送到医疗室的一位病人上午突然出现了反噬状况,还好「奥法」阁下及时出现,这才挽救了那孩子一命。”
“谁知道刚才有一只乌鸦从窗户飞了进来,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那孩子的嘴角便开始溢出黑血了!”
说到这里护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似乎刚才恐怖的一幕又重现在了她的面前。
艾尔莎·缇斯走到旁边的茶几旁,为这位医护人员倒了一杯温水。
“缇……缇斯利亚殿下!”
小护士受宠若惊地结果女大公递过的温水,紧张之余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玻璃杯。
“可以告诉我那位患者的姓名吗?”
女大公的脸越来越近,一双翠绿色的眼睛盯着小护士,女人精致的面容以及深邃得可以将灵魂吸进去的眼眸让这位医护人员的脸上染上了一团红晕。
“当然可以,缇斯利亚殿下!”
“我记得她的名字叫做克洛蒂。”
“昭·克洛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