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将清雅淡香的红茶倒入白瓷做的茶具中,并且送上一个方糖。
少女接过茶杯时手还在颤抖。
“克洛蒂小姐,昨天晚上辛苦你了。你做的非常好。”
“院长您……过誉了。”
不要害怕,不能害怕。
“对于你目前的情况,我代表院方向您表示我们的惋惜。”
“我,也许不是被污染了……”
还未等话说出口,院长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她的立场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董事会为了感谢你所做出的贡献,特别奖励你[学院一等功勋章]。”院长说,“院方会为你安排在霍特森的全程治疗,直到你康复为止。”
“等一等,院长……”阿昭摇头,她不想去什么霍特森。
“我可以在北大陆隐姓埋名的,求您不要把我送到那里去。”
“克洛蒂小姐,就算你不考虑学院的名誉,也要考虑扎克的名誉!”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阿昭无力的放下了紧攥的双手,茶杯也随之被打翻在地。
这恐怕是阿昭目前唯一的软肋。
她留下,去霍特森,在那里了结自己的生命,事情仅仅是在爆炸中不幸负伤的女学生在疗养院中过世的新闻而已。
除了会嘉奖她功勋以外,估计还会在日报角落里短短写上两句墓志铭吧。
如果她逃走,学院肯定会上报教廷,她就会变成逃犯,而扎克难免也要接受一番审查。
阿昭会成了扎克的污点,一辈子的污点。
这种事情阿昭绝对不允许它发生!
少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手也不再颤抖,抬起头同院长的目光对视。
法尔肯似乎看穿了少女此刻所思所想,看来院长是拿住少女的把柄了,好在他也有所准备。
·
“噹,噹。”
敲门的声音不紧不慢,但每一下都浑厚有力。
敲到第三下的时候,紧锁的大门竟然被这力道震开了?
不用想,只有可能是他。
法尔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俊先生……”
只见胡子花白的老人身着一件能从头到脚将整个身体遮蔽的藏蓝色长袍,看款式貌似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哎呀呀,不好意思,人老了控制不好力道了。”
白眉下的眼睛早已眯成一条缝隙,好像是在冲在座的三人微笑,又好像是在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什么风把这象牙高塔中的老古董给吹来的?
法尔肯在等待的人正是这位兰泽学院的创始人,同样也是学院的拥有者——俊。
老人此刻歪着头,看了看法尔肯和阿昭,然后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
俊收到那些金色的讯息后紧赶慢赶赶过来的,要知道「西之贤者」轻易不求人。
“好久不见啊,缇斯老师。”
缇斯……老师!!!!!
院长今天第二次受到惊吓,差点让另一瓶红蔷薇碎在地上。
俊先生是稀客。
虽然他已经一百多岁的高龄,已不再打理学校的事物,但董事会还是听命于他的。
院长自然是要听从董事会的。
“哎呀呀,缇斯老师,自从上次和您游历西境之后,我时常怀念那时的时光呢。”
“俊先生,啊不,俊阁下太过抬举我了。我才应该称呼您为老师呢。”
“我在缇斯老师这里学到很多之前不曾学到过的知识,第一次看到古代秘境的大瀑布的时候,我觉得人生像是开启了新的篇章一般。”老人接过院长双手奉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说,“也给我来杯红蔷薇吧。”
气氛比之前缓和多了,坐在对面的老人不知为何让阿昭心里感到无比安心,只不过她目前只知道老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阿昭不认识俊成先生很正常,毕竟他现在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只有少部分高层可以联络到他,当然有他的联络方式的还有法尔肯。
“对了,缇斯老师的伤势如何了?”俊的目光落在法尔肯那个戴着戒指的小拇指上。问的自然是法尔肯被污染的伤。
“已经找到治疗的方法,目前很安稳,没有再复发过。”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当初为了老朽,缇斯先生也不会受到污染的。”
说道这里,老人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自责与哀伤。
“现在米德加德那边研究出很多治疗咒痕的药物和饰品。”
法尔肯伸出自己的小手指,给俊先生看大家一起研究的成果。
“米德加德的技术已经那么先进了,看来北大陆这边也要多加加油了。实不相瞒,这边对感染者和咒痕的认知水平还停留在上世纪,治疗方法也很粗暴,导致最后死亡率几乎是100%。”
老人叹了一口气,虽然他身上也留着先民的血,但对于目前先民的某些陋习,他可是不赞同的。
“请届时务必告诉我其中的详情。”
“一定,谨记在心。”
“接下来。”老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睁开眼睛后阿昭感觉老人整个人好像年轻了20岁。
眼神敏锐地看着阿昭,好像光用看的,他就能知道所有情报一样。
“克洛蒂小姐吧?”
“哎……?”阿昭一下没反应过来,看到院长冲她使眼色,少女赶忙说。
“是的!”
“真是辛苦您了,昨天晚上那么拼命地守护这所学院。”说罢老者竟然起身冲她鞠了一躬。
这一举动,吓得院长也赶忙起身,也冲阿昭鞠了一躬。
“这是我作为一名学生应该的!”说着阿昭也起身,不知所错。
“可惜以这所学院,甚至北大陆的能力,目前还没办法治愈您身上的伤。”
“院方会为您安排之后的全程治疗,直到您康复为止。”
果然……还是要把我送到霍特森么……
阿昭想。
“俊先生!”院长一脸吃惊的看着俊先生。长久的相处,他很清楚老人话中的意思。
他要放阿昭走……
“海纳,你放心。”老人拍了拍院长的肩膀,安抚他。
“董事会那边由我去说。”
“当然,还有教廷那边。”老人目光转向了贤者,几秒钟的时间两人眼神交换了一下信息。
“目前,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咱们四个吧?”
“是的。”
“嘛,我这个人比较怕麻烦,对我来说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处理。”
不处理?俊先生疯了吗?院长想。
“这件事已经超出目前教廷的处理范围了吧。”
老人仍然在注意着法尔肯每一秒的表情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是的。”
兰泽学院所处的地方有教廷的圣光加护,一般恶魔无法入侵这里,除非是高等级的恶魔或是人造恶魔。
“既然如此何必给其实老爷们添麻烦呢?我们上报教廷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反而给学校招来很多事端。”
这就是俗话说的吃力不太好,老人摊了摊手。
“院长!可是这样瞒不了多久的!”
“啊,关于这一点,需要缇斯老师的帮忙。”
“您尽管说。”
“院方会为克洛蒂小姐安排在米德加德的全程治疗,直到她康复为止。”
不是霍特森……米德加德?!
“哈哈!别开玩笑了俊成先生,连研究小组的高材生贤者阁下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克洛蒂小姐?”
“我很敬重克洛蒂小姐。”
阿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男人竟然说出了敬重两个字,她一个小小的学院学生竟然被德高望重的「西之贤者」所敬重?!
“请问,缇斯老师,您介意将克洛蒂小姐带到米德加德吗?虽然突然这么拜托您有点不太合适。但请谅解一个老人想要维护自己学生的私心。”
老人自顾自的说道,虽然这写话都是按照法尔肯给他的文本来说的。
“我并不觉得俊先生的提议有什么不妥。”
“既然俊先生都这样说了,我没什么可说的。”说完,院长彻底垂下了头。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中。只要贤者一声应允,昭·克洛蒂小姐遍可以成为他的学徒了。
但是当男人看着阿昭的神情之后,他心里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法尔肯不希望让少女如此被动的情况下去接受自己的提议。
不因为别的,他觉得每个人有为自己人生做出选择的权利。
“克洛蒂小姐。”贤者说。
“当您在藏书馆拿出发光珠的时候,我就认定了您的才学。昨夜更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您同我我一起前往米德加德,我以「西之贤者」的名义邀请您做我的学徒。”
“哎?”
少女瞪大了眼睛。
「西之贤者」,学徒。
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不用去“隔离所”,不用躲在乡下,她可以离开死亡,离开威胁了吗?
也许此刻幸福来得太快,之前一直处在死亡恐惧中的少女一时间无法吸收这个信息。
突然之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是眼泪又抑制不住涌了出来。
“当然如果您对生命科学和炼金术感兴趣的话。”
贤者谦虚的说道。
“当然!当然感兴趣!贤者阁下!不过我现在的状况恐怕会对贤者阁下很不利……所以我…”
“这些对我,对米德加德来说都不重要。”贤者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条红色的吊坠,那是昨晚阿昭托付给他的东西。
“在我看来,有这个就足够了。”
拥有足够的勇气、决绝果断以及最重要的——身为一名学者的觉悟。
只见贤者单膝跪地。
“霍克贝尔德在上,在此送上您最后的眷恋,恭祝您安全归来。”
「西之贤者」以崇高的礼节将这件“眷恋”归还于少女。
“所以,我再问一次,克洛蒂小姐,您愿意随我一起前往米德加德,成为「西之贤者」的学徒吗?”
这一次少女没有再迟疑,她接过贤者递来的吊坠,将它攥在手心里,很紧很紧。
此时风吹过,将厚重的窗帘吹起,光芒再也不会被着沉甸甸的枷锁所束缚。
它们射入这间房屋,照亮昏暗的一切,包括地摊上那些瑰丽的酒红以及院长无可奈何的面庞。
此时老人和贤者都欣慰的笑了。
阳光把少女的笑容照射得暖得不能再温暖了。
“我愿意!”
俊先生拿起红蔷薇的酒瓶,本想再给自己倒上一杯,却发现酒已见底。
它在幽暗中躺了数十年,以为自己要在酒柜中度过这个世纪,却在今夜被倒空珍酿。而法尔肯此时的心情就像这瓶酒,原本打算独自过完此生,末了还是被少女的意志所感染,倒空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