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累惨了。”
躺在自己卧室的床铺上,饶是兰迪也不由得这么想。
倒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累。要说的话,因为对手的更替,所以尽管训练时间有所增长,但训练的疲劳度与先前来讲还算是相差无几。
疲劳的是精神的方面。被卷进由自己而生的争论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去调停,他觉得自己可真差一点就要死了。这还只是才到午后…因此他连忙罢练,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只图一时的安稳了。
躺卧片刻后他又起身,握住剑柄怔怔出神。
……果然这样子,能够做到的事情还是太少了。兰迪又一次地陷于苦恼之中。
现在的努力尽管是货真价实的,但某些意义上同样是在麻痹自己也说不定。
就没有一件事,或者说,能够直接左右到命运的大事,是现在的自己能够通过行动来避免的吗——他这么想着。印象里的大事倒是有不少。比如西方邻国,地理位置可为卡萨斯雷的屏障的纳修公国的沦亡啦,原本主和派的帝国宰相被主战派所代替导致国家方针的改变啦……
——不过这些事情,要么难以预测何时会发生,要么就是现时点无从下手的。这样想着,本就精神疲劳的兰迪现在又头痛起来。
……去找一下自己的父亲好了。
剑术——剑术是没办法再学了。至少今天是这样的。那么姑且趁着自己还有时间和机会去学习,向自己的父亲去请教一下治国术的方略吧。做好面对最差状况的准备——兰迪这么想。而且再怎么说,这几天似乎也没有和父亲见上面、或者说好好说上几句话。
于是他粗略收拾了一下形象后,又赶往了他父亲理论上所在的议事厅。
“…嗯。兰迪?有什么事情吗?”
进门以后,出乎他意料的是,雷纳德此刻眉头紧锁着,似乎是在思虑什么要事的样子。
“父皇。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因此兰迪显得有些拘束。毕竟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打搅了在处理的政务,那可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的样子。
“倒也不是。尽管的确有些让人头痛的事情……先坐吧,兰迪。”
“让人头痛的…事情?”兰迪落座后,带着些谨慎地重复着。
“嗯。你知道我们卡萨斯雷现存的商业联合体之中,有着最大话语权的那个商会吧?”
“…是说,双鹰商会的事情吗?”
兰迪略一思衬而后回答。他对这个组织还是颇有印象的。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好印象。
在失败的那一次经历里,卡萨斯雷军队的装备与后勤补给,有一半是得托了这商会开辟的供应线。但与之相符的是,他们的要价是令国家财务近乎亏空的高昂——可谓是趁着国难大发其战争财的死亡商人。
而虽说如此的谴责有些任性,但兰迪依旧觉得这群逐利本性的商人并非是什么能够放心托付的家伙。
在如今的关头提到他们,究竟是…?而兰迪的这迷惑很快就得到解决了。
“就是这个。根据我们在民间收集、和最近有所耳闻的一部分风传来讲……”
雷纳德镜片下的双目微眯。
“——他们似乎有着嫌疑。内通魔皇国…乃至更多的、比如阿雷斯帝国的嫌疑。
——内通?
兰迪初时还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为卡萨斯雷提供过——或者说未来会提供协助的组织。所以,尽管对他们的举动并不是百分百认可,但兰迪却没想到他们是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的类型。
“嗯。这也是多亏——该不该说多亏呢…总之和你也是有关的。你和那位皇女陛下的联姻伊始,国内的商业团体们都以为与魔皇国的贸易形势将一片大好、因此纷纷囤积起了易于出口的商品——这时候逆着潮流而动的,也只有双鹰商会一家而已。”
雷纳德顿了顿,随后继续。
“并没有选择囤货居奇。而是一开始就朝魔皇国大量以市场价倾泻出自己所有的货物…而在那之后的不久,就发生了那场叛乱。所有尝试投机的商业集团都遭受了虽不致命但却严重的打击…只有它因为先前的举动而幸免于难。我想,这恐怕是它从某个渠道提前获得了信息…但是,究竟是从哪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兰迪紧接着喃喃自语。若真的是这样,那么有的事情就能解释的通了。
商人极端利己的性质驱使他们能够无视于国界而多面下注。比如,他们明面上能对卡萨斯雷出售自其余国家进口来的先进武器,背地里恐怕便借助自己的情报网出售着与运输相关的消息…战争期间的后勤补给线频遭切断,理当也是这个原因。
要总结一下的话,是卡萨斯雷对商业管控的松弛导致了这点也说不定。正尽管是这一体制保障了国内商业的活性,但同时所酿造出来的…就是这种恶果吗。
“没有确凿的证据的话,也没有盲目就施加制裁的理由。这样反倒会打击其他商业从事者们的积极性……”
看来雷纳德所苦恼的正是这点了。无论如何,委托情报机构的调查总需要时间…但这事件的处理,多少又有些迫在眉睫的意味。
“——那就让我去寻找证据吧,父亲大人。”
兰迪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寻找?”
雷纳德饶有兴趣地对上兰迪的视线。他并不是擅长否定自己孩子的类型——何况如今,他也觉得兰迪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成长。
“是的。由我直接前去——打着视察的名头的话,它们想必是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拒绝的。毕竟,'皇子亲自视察'——这样的名头,在商界多少也是谈话的资本之一吧?”
“嚯。你的意思是,既然对方是精明的商人的话,那么看上去越粗糙的手段,就越不容易令人起疑心吗?…原来如此。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就算这样,也没必要非让你去以身涉险吧?”
“……父亲。可不只是这点。”
他朝着雷纳德眨了眨眼。
“你瞧。我可是卡萨斯雷的庸碌皇子啊——有谁怀疑这样的一位人物,会去当商业间谍和审查员吗?”
雷纳德又重新以审视般的目光扫射起兰迪。然后他讶然地一笑。
“…呵。但我看这名号,很快好像也要名不副实了啊。”
“我倒希望能保留再长一段时间呢。那,父皇,我先告退了。”
“嗯。就拜托你了。”
尽管没有一字承认,但两者都心知肚明这计划已被许可。或许这就是某种,出于父子之间的默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