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猎人」

  “杰尔曼在等你,在大树的脚下。快去吧,善良的猎人。”

  平淡的毫无起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猎人将自己的视线从燃火的工坊上收回,看向笔直得驻守在工坊门前的人偶身上。那张人工制成的、与玛利亚有着九成相似的面孔依旧是那般冷漠,令猎人有了一瞬的失神,然而他很快调整过来,挥挥手对人偶打了个招呼。

  随后,沉默着踏入了无人的工坊之中。

  虽然从外面来看这座房屋已经熊熊燃烧,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然而里面却看不到一点焦黑的痕迹。火焰就像无法彻底点燃工坊一般,只能在房屋表面燃起火焰。又或者说,工坊的这幅模样只是过去某时的一个投影,象征着——这个梦境正在步入终结。

  用神血将武器架上的月光大剑融化吞噬,猎人发现了那柄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洛阳。

  “玛利亚……”

  叹了口气,他拿起洛阳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将它小心翼翼的别在腰间。最后留恋的看了看熟悉的工坊,他的目光深沉而复杂,有某样东西仿佛要从那鲜红的眼眸中喷涌而出。随后,猎人再次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工坊。

  对门前的人偶点了点头后,他踏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进了猎人梦境中从未涉足的未知地带——位于工坊旁边的花园。

  在明亮的圆月下,苍白的花朵盛开遍地,微风吹过,漫天飞舞的花瓣点缀了漆黑的夜空。看着这仿佛人间仙境一般的景色,猎人不由得惊叹一声。随后他便发现了,如同熟睡一般坐在轮椅上,停靠在大树下的老人。

  他的身后有一座墓碑,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看不出究竟写了些什么。

  “亚南已经完了。”还未等老人开口,猎人便说道。轮椅上的老人猛地抬起头,疲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错愕,他点了点头,示意猎人继续说下去,“我走在街上,除了野兽发出的咆哮声以外,感受不到任何人类存在的气息。这个夜晚还未结束,亚南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并且……”

  他叹了口气,身影突然看起来疲倦了许多。猎人顿了顿,失落的说道:“阿丽安娜诞下了不祥的婴儿,那绝对……那绝对不是人类婴孩该有的模样。我从那个小怪物身上感受到了浓厚的梦境气息,这正代表着它就像拜伦维斯笔记上所记载的一样,是神明在人间诞下的神子。阿丽安娜无法接受这一切,哭着求我杀了她……”

  “你都知道了。”片刻过后,老猎人才开口说话,他以沙哑的嗓音定下结论,随后摸了摸手中的锋利弯刀,“最后,我再问你一次,我最骄傲的弟子,如今你站在我的面前,渴求着什么?”

  “黎明。”

  “我如果告诉你,我有能力将你送出这个梦境,你是否会接受?”

  “不会。”

  “你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猎杀、野兽、血液,亦或是别的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

  “只要这个噩梦不被终结,狩猎之夜就犹如梦魇一般笼罩着亚南。那并非是我所期望的黎明,我渴望着,温暖的、干净的、没有野兽的亚南日出。”

  “如此一来,你的人生几乎被否定了一半,不会后悔吗?”

  “这是猎人的命运,杰尔曼导师。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阻拦我,但我清楚,这恐怕是我距离真像最近的一次,如果不珍惜的话,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

  “……”

  老人突然沉默,他抬起食指,敲打在轮椅的扶手上。

  “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杰尔曼抬起手,指了指猎人的口袋,他说道,“这句话我本不该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趁一切还来得及,快使用那个东西吧。”

  从口袋中取出四条脐带——死去的阿丽安娜身上得到了第四条「目之脐带」——猎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杰尔曼,随后捏碎了手中的脐带。深灰的烟雾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气息,在脱离了期待之中,从皮肤钻进了猎人的身体。

  “——!”

  宇宙!星空!

  深邃的奥秘在脑海中展露出其神秘的面貌,然而仅仅是那一点点小小的智慧,就令猎人充分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哀嚎点缀着苍白的月光,随着一声轻叹,杰尔曼摇摇晃晃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看着捂住脑袋、看起来痛不欲生的猎人,将手中的弯刀与背后的长柄相连为一体。

  “今夜,杰尔曼将加入狩猎。”

  这一刻,老人握着镰刀,笔直的立在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