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抱有成为猎人的觉悟吗？”
回到加斯科因神父的家中，乌鸦猎人艾琳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我……”
我思考着。
我成为猎人并非己愿，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为了求医我不辞辛苦，跋山涉水来到这陌生的城镇，莫名其妙的签订了契约，我甚至连契约内容都不知道。我还以为那是医生的什么协议，却没想到在诊所睡了一觉后就成为了一名猎人。
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将要面对怎样恐怖的怪兽。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将是怎样令人绝望的梦魇。
没有人，没有。
“我不知道。”
我垂下眼帘，低下头，不敢对上艾琳的目光。
我无法回应她的期望。
那脸想必是一张充满失望的脸吧。
我不知道如何去成为一名强大的猎人，或者说，我本来就没想过这个玩意。我只想赶快把病治好，然后回到家中去照顾母亲。
逃难到那个贫困的村庄，我们的食物都只能靠自己耕种，以前的贵重物品大部分都已经变卖，而剩下的钱母亲全部交给了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神奇的血疗发源地。村中的劳力因战争而所剩无几，作为独子的我，理所应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在治好后赶快回去。
而并非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去猎杀什么野兽。
“是吗……”
艾琳的声音传来，掩饰不住的疲惫令人感伤。加斯科因神父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亨里克摇了摇头，将神父拉到房间中，两个人闷头喝起了酒。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数的疑问堆积在脑海中。
关于猎人，也关于梦魇。
猎人为什么可以不断做梦，噩梦的源头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到底……把猎杀当成什么了啊！”
忍耐着怒火，乌鸦猎人一把提起我的领子。她愤怒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浓墨点缀的眼眸倒映出我的身影。
“你把它当成什么！儿戏吗？”
咆哮着，一贯保持冷静的猎人猎手，眼瞳里是无边的愤怒。
所谓的猎人，并非是平日里用弓、用剑、用枪去狩猎野兽，贩卖皮毛以维持生计的职业。
亚南的猎人，同样是狩猎野兽，但他们面对的，却是比自己更强大的恐怖异类。他们是用生命在保卫心爱的人，以及心爱的家园。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说而已的过家家游戏。
“不……”
“那你把它当什么了，你说啊！”
“我仅仅是想回家罢了，艾琳导师。”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随即又转变为燃料，助燃她的怒火。
“想滚就该快滚啊，你这个懦夫！”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不择手段。下毒，偷袭，围攻，暗杀……你去变得比我们更强，去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啊！”
她的话就像利剑一般刺穿我的心，我哀求的看着她，希望可以结束这令人不愉快的争辩，但她自顾自的将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我和亨里克都是真心希望你能成长起来，毕竟我们这些家伙都已经老了。但你呢，依旧抱有那种天真的想法。亚南的野兽并非是你所想的那些没有智慧的动物，它们不一定比你傻！”
“猎人不需要毫无意义的死亡！”
她说着，晶莹的泪水滑落。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乌鸦猎人松开了手，她摸了摸眼泪，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艾琳导师……”
“行了……亚特……”
加斯科因神父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拉倒了外面。
靠在水井边，老神父递过来一只崭新的烟斗。
“抽一根吗？”
虽然从前我没有吸过眼，但也看过父亲抽过雪茄。他总是在一个阳光温和的午后，叼着雪茄在书房中读书，一带就是一下午。也不知道生病的父亲现在如何了，是否已经痊愈？
我真应该将这神奇的采血瓶带回去，或许这样卧病在床的父亲就会好起来。
接过烟斗，加斯科因神父拿出一根火柴，将烟丝点燃。我猛吸了一口，呛鼻的烟草味道令我剧烈咳嗽起来，但我还是强迫自己继续。
我急迫的需要什么东西来麻痹自己。
“这只烟斗就送给你吧。”
加斯科因也取出烟斗，他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艾琳说的没有错，亚特。”
“我知道的，加斯科因先生。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并不想成为什么猎人，我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去干一些普普通通的事情。”
“我理解，亚特，在我刚成为猎人的那段日子里，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总有一个人需要成为英雄，这场荒缪的噩梦需要一个人去终结。”
加斯科因神父看向房屋的二楼，担忧的望过来的美丽妇人回以灿烂的笑容。
“我老了，现在我只想守护好自己的家人。这就是我现在身为猎人的觉悟。亚特，你的觉悟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加斯科因先生，我只想回家。”
“那就变强吧，亚特。你来成为英雄，将幸福的朝霞带给大家。”
“怎么可能啊，我这种人……”
自嘲的笑了笑，我最后吸了口烟，然后被着这味道呛出了眼泪。
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水，我将烟丝的残渣倒了出来。
身体中仿佛放入了一块烙铁，火烧火燎的感觉从肺部传来，异常的令人不适。
“不，梦境既然选择了你，那便说明你有这个潜力。”
我沉默，心乱如麻。
神父的期待、艾琳的期待……
这太沉重了，我开始害怕起来，担心自己能否回应他们的期待，但果然，我依旧做不到。
“抱歉，我想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又要逃避吗，亚特。”
神父拦住我，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扣住我的肩膀，巨大的力道令我痛呼起来。
“亚特，这里并不是什么噩梦，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我、亨里克、艾琳，全部都是真实的人，你不能把一切都退推给梦，你终究要去面对这些。”
“你真的确定这并非是故事的策者故意编排好的谎言？”
我反驳着，说出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但若是梦的话或许真的会存在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
“你的确需要冷静冷静。”
叹了口气，加斯科因摇着头，带着我回到了屋里。艾琳的眼圈通红，她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就转过头不再理我。亨里克也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便招呼着加斯科因一起喝酒。
或许他们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将自己锁在房间中，我望向窗外的天空。不管过了多久，都是黄昏的景象。太阳仿佛永远也不会落下，悬在半空。
或许自己应该做出改变了。
一味地逃避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正如加斯科因神父所说，想要离开这里，就要终结这场噩梦。我可以等待有能力的人出现，也可以自己成为那个有能力的人。
比起等待，我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但，我怎么样才能变强呢？
艾琳与亨里克几乎是倾囊相授，将他们的知识与经验全部交予了我，虽然不敢说我全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我学会了他们大部分技巧。关于双刀的多种运用，以及亨里克对于内脏暴击的经验与见解。
万万没想到，我现在对这些恐怖血腥的事物已经完全免疫，甚至可以用手中的武器去屠杀野兽，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或许我需要的并非物质上的力量，而是精神上的历练。
人，如果想变强，只靠说是不行的。
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很多。人偶小姐或许也和我一样，拥有某个人的记忆残片；杰尔曼先生所说过的话或许有所保留，但作为指引者他终究不会骗我；艾琳女士，加斯科因神父，亨里克先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他们待我极好，我却无以回报。
“我还这个人还真是……”
“糟透了啊……”
我长叹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推开房门，我来到了客厅。交谈甚欢的三人看到我，顿时停止了谈论，只是注视着我。
“很抱歉，艾琳导师。”
我深深鞠躬，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请你教我，成为一个强大猎人的方法。”
“我能教给你的，你以前全部学会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摸索，如果感到迷茫，就去问问你手中的剑吧。”
艾琳欣慰的笑了，她说。
“亚特，很高兴你能下定决心，我作为你的导师，也为此而感到骄傲。”
神父哈哈大笑起来，他为每个人倒满啤酒，酒鬼一样的老猎人率先举起酒杯，他说道。
“为了亚特，干杯！”
“哦！干杯！”
喝下一大口啤酒，我舒服的靠在椅子上。
这一夜还长着呢，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