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裹挟着腥红火焰的记忆，骤然朝着惊蛰涌来将她吞没。
清明的意识逐渐恍惚，眼前的闪回满是陌生，却又让她发自内心熟稔的画面。
惊蛰仿若刚降生的赤子。她站在这被赤红笼罩的空间，漫无目的的向前方走去。
突然，其中一个画面吸引了她的注意。
少女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呆滞的盯着暗红的血液粘腻的从指缝中划走，酸腥的血气在鼻腔里肆意的叫嚣。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挽留住身前笑的宠溺与欣慰的少年。
可终归只是在水中捞取那轮清亮的明月罢了。
孱弱的双手触碰到水面，划破了如镜的寂寥。光影破碎，月亮漾着水波从指缝中略过，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的试图挽留，从水中将那轮明月捧出来锁在心间。
少女惊恐的后退，那轮捧出的月化在了手心，唯留下森森白骨，阴冷的盯着她。
忽然，头骨深暗的眼窝里，止不住的粘稠血液涌出，在指缝中留下湿冷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一个字从上了锈的喉管中挤出，少女不管不顾的紧紧拥住那白骨，尖利的骨骼杠的少女生疼，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放开分毫。
水中花，镜中月，该走的，留不住。
那反射着森冷白光的骸骨一寸寸的碎裂开来，如破碎的镜子一点点、一点点泯灭成空气中
闪着微光的齑粉。
来不及去悲伤，少女突然下坠。她疯狂地伸出手去抓、去挽留，然而只能看着那抹熹微在视网膜上一点点消逝，窅冥的空间吞没了她。
破水而出，她一步一步离开染了红的水面，眼前的断壁残垣狠狠地撞击在她的心上，尖刀一片片的剜着她的心，捣碎她的肉，磨断她的骨。
无数的冤魂厉鬼爬上她的腿，狰狞着，哭嚎着，咒骂着，疯狂与恶意撕破她意志，在她的大脑渊薮，把她拖入无边的黑暗。
“留下来吧。”
少女:……
“不…还有人，再等我回去……”
……
惊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段幻影一寸寸破碎，化为空中闪着荧光的齑粉。
这是……什么？
惊蛰踉跄了两下，不可置信的答案在心头浮现，莫大的恐惧如挂着粘液的蛛网，无声无息的笼在少女的脏腑内，使她脑中一片嗡鸣，连牙关都抑制不住的战栗起来。
这是……我？
还未容得她强行镇定，脚下的空间就突然坍塌，身体下坠，被吸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摩拉克斯，快来，快来！”
轻快的女声突然传入惊蛰的耳中。
惊蛰:这是在以幻境主人的视角看这个过往？
惊蛰感受了一下四周，她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连视线也被牢牢地固定死了。
就像是暂时附身在了少女身上一样。
“喂，摩拉克斯你怎么那么慢？”
女孩的声音软糯极了，是那种小辈对长辈的特有的撒娇亲昵。
少女目之所及皆为高山流水，残阳似血，映照这这片天地。远处，天与地交接之处炊烟袅袅，烟火人家。
“来了。找我为之何事，「凰」？”
惊蛰震惊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那副打扮…是魔神战争期间的摩拉克斯？！
男人背手而立，看向背光而站的少女，开口问道。那声音满是岩石的厚重与锋利的棱角。
少女笑语盈盈，灿金色的眸中水光粼粼，潋滟的桃花眼满是狡黠。她伸出食指抵在唇间:
“喂，摩拉克斯，把你的枪拿出来一下呗。”
摩拉克斯眉头一皱，看着身前的少女，良久并未言语。
自从少女迫不得已将「凤」吞噬后，璃月的所有仙人都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生怕天理的「磨损」仍未放过她，所以凡事能迁就她，就迁就她；能惯着她便惯着她。
只是摩拉克斯知道，「磨损」从未有一天离少女远去。她灿金色的眼底，无时不再翻腾着疯狂与绝望。
“做什么？”
摩拉克斯问道。
许是这里只有两人的缘故，又或许是这能让他人安心的笑挂在脸上太久了。
惊蛰敛眉，半晌，抬头直视着摩拉克斯那双如磐岩般深邃的眸子，嘴角挂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摩拉克斯:……
“你还记得我和兄长第一次看见你的那次吗？”
摩拉克斯微微颔首，暗金色的眼中浮现过一丝久违的怀念。
“那时候我与归终发现你们兄妹。如今……却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少女笑了笑，在山峰上坐了下来，撑着下颚，望向远方的残阳。
战争里无数的血与悲，皆混在了铺天盖地的群鸟悲鸣中，映在熔金似血的漫天残阳里。
“是啊……只剩下我们了。”
少女勾了勾嘴角，指向远处的袅袅炊烟对着摩拉克斯说道:
“摩拉克斯，你看，那是大家为之守护的璃月。”
摩拉克斯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孩童的嬉闹，家长里短的喧嚣，袅袅的炊烟，人们安居且乐业。
这是，他们为之守护的苍生。
“呐，摩拉克斯，我喜欢人类。”
少女撑着下颚，看向他。
灿金色的眼中好似有着星星萤火，它们汇聚在一起，璀璨且耀眼。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就好。”
女孩似是终于把什么重要的事交代了出来一般，任凭自己向后放松的仰去。
“我不想伤害他们。”
少女眼中璀璨的星荧竟让着漫天残阳也黯然失色，点点荧光醉在了这灿金色中。
“我是外来之人，天理的「磨损」没有一刻停止过对我理智的侵蚀。”
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容，少女转头看向摩拉克斯，有些无奈的开口。
男人一言未发，这件事他已有预料。可是纵然如他，心底却仍存一分希冀。
少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转身面向摩拉克斯。
“喂，摩拉克斯，把枪拿出来一下呗。”
男人轻叹，而后开口:
“我知道了。”
陪着魔神征战四方的长枪满是铁与血的气息。有的是敌人的怨鬼残骸，有的却是友人的愤怒和癫狂。
少女看着那柄长枪，眼底的腥红与怫戾如脱笼的野兽，肆意侵蚀着其主人的理智。
“如果有一天，「磨损」把我变得不再是我了。”
少女顿了顿，尔后，漫不经心地执起那枪刃，极尽轻佻傲慢地将它抵在自己的胸口，桃花眼中满是矜贵与冷漠。
“摩拉克斯，把枪，往这里刺。”
就像是突然信号接收不良一般，幻境的画面骤然动荡破碎，以至于惊蛰无法看清摩拉克斯的表情，只听到那个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
“……好。”
“碰！”
无数的画面接连破碎，惊蛰站在晶莹的光点中央，怔愣地看着它们涌入自己。
就像是纺织布一般，无数光点汇聚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将画面点点修复。
只是……
这些记忆并不完全，仍然缺少了一部分关键信息。
惊蛰:“唔！”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惊蛰忍不住闷哼出声。就像是把全身的骨骼寸寸碾碎，将肉体凡胎皆给抛弃。
尔后，将那副琉璃所铸的仙体点点塑造，抹去生而为人的证明。徒留这锥心剜骨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可，浴火重生，自始便是向死而生。
惊蛰拼命地咬住唇瓣，利齿陷入柔软，铁锈味疯狂的席卷口腔。疼痛模糊了神志，令她无法思考她与画面中的少女究竟有何关系，只是不停地告诉自己，快了，快结束了……
……
望舒客栈，平台上。
系统:【好像快结束了。】
系统看着渐渐缩小的腥红火茧对一旁的魈说道。
“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魈环着胸微微颔首。
突然，那火茧极具缩小而后骤然扩散。
魈出手将那四溅的腥红火焰阻挡，以防伤到普通人。
踏着火焰而出的少女身影越发单薄。原本象征着无暇的白被红尽数吞没，赤发随风舞动，头上的呆毛好似也被这血色侵扰，猩红暗沉的近乎于玄墨。
金色的凤瞳里满是凶戾和狂气，瑰丽的殷红装点在眼梢，让那双桃花眼被过去所裹挟，媚态横生。
惊蛰的眉眼间也只剩下矜贵与桀骜，似那千年前不羁张狂的瑞兽。
暗红色的袍子让她看起来更显瘦削，邪肆的火凤栖息在梧桐被耀眼的红线勾勒包裹。
她轻瞥了二者一眼，下一秒站在了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