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感情

  如幽香所言,她与那人相遇在十六年前,不过在博丽神社中以往的异变记录中却没有类似的记载。然而这不重要,于风见幽香而言,多出来的幽香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如果说莉格露和琪露诺,大妖精三个妖怪因为迷路误入梦幻馆不得已在此吃早餐的话还可以理解。那个在桌边悠闲地喝着清茶的妖怪之山神明是什么情况?一大早就去别人家里,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蹭饭。

  今天的梦幻馆热闹非常,不过风见幽香并不常于与许多妖怪打交道,况且与这些妖怪打的交道也不少,特别是那个冰之妖精琪露诺,偷了多少次花,就被教训了多少次。顺便说一句,那三个暂且不提,那个八坂神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大早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妖怪之山的神明来此用饮茶还真是受宠若惊啊,只是我梦幻馆太过简陋,恐怕容不下阁下这个大神。”风见幽香淡淡地说道。

  八坂神奈子茗了一口清茶,道:“无妨,这梦幻馆既然容得下圣白莲这个真佛,再加一个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圣白莲在厨房中做菜,这饭桌上已是战得个人来人往,但是比之八坂神奈子的如簧巧舌,风见幽香实在拙于应对。

  “白莲对佛学的见解之深刻,与之浅谈便能受益,如今居然屈居于此,整天干些做饭洗菜的闲事,实是浪费大才啊。”八坂神奈子瞟了一眼风见幽香,继续说道:“也只有风见幽香你这样的人物舍得啊。”

  “白莲愿意在我这,不正是因为似你这样的人碌碌于人世么?”风见幽香立即还以颜色。

  二人的唇枪舌剑着实厉害,不过随着圣白莲端上最后一盘菜,战争也就偃旗息鼓了。见众人吃得津津有味,圣白莲便将准备好的一分菜品放置妥当,准备送去给幽香填腹。

  八坂神奈子万万料想不到,这梦幻馆还真是能人辈出,除了一个拿圣人当厨师的风见幽香,居然还有一个拿圣白莲当佣人的大人物。当下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圣白莲面前,道:“想不到这梦幻馆还真是卧虎藏龙,不知道能够令白莲你亲自去送饭的到底是何许人物,我还真是好奇啊。”

  圣白莲听出八坂神奈子口中的调戏之意,笑道:“若是神奈子你付得起工资,我倒不介意给你端茶递水。”

  听了圣白莲的话,风见幽香只囫囵地吃了点东西,便道:“白莲,我和你一起送过去。”

  不知为何,小小的房间里居然待了四个人。圣白莲也看出风见幽香没怎么吃东西,便去下面又带了些饭菜上来,四个人便挤在床边又另辟了一个餐桌。

  坐在床沿的幽香喝了一口牛奶,好整以暇地看着暂时无言的三人,道:“你们还真是闲啊,居然有这么多闲暇时间来陪我吃饭。”

  “边吃边聊,不正是休息的一种方式么?”圣白莲边说边为幽香又添了一杯牛奶。

  倒是八坂神奈子盯了幽香一会,乃道:“真是一个给人惊喜的小女孩,怪不得虽然你说的话虽然离奇,但却令人相当信服。”

  “说起来,我对你们无甚请求,你们信不信,倒与我无虞。正是因为无聊,所以才与你们聊一聊罢了。”说着,幽香又喝尽了一杯牛奶,示意圣白莲再来一杯。

  圣白莲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添了少许,道:“物极必反,喝太多恐怕反而长不高吧。”

  一旁的八坂神奈子却转了话题,道:“说起来,你为了等那人居然创造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从某些角度而言,还真是了不起的力量啊。如果单纯就这份力量而言,恐怕整个幻想乡没有人能与你相提并论吧。”

  圣白莲不解地说道:“如果是创造空间的话,紫不是可以很容易的完成吗?”

  “不不不,”八坂神奈子道:“就用外面的人常用的例子吧。如果把空间比作一张纸,那么那个境界妖怪的能力大约是将纸切开再进行重新组合,只是简单的顽童手段。而创造空间的话,大概就类比于造纸术吧。可以说创造魔界的那个魔界领主也是无比强大的一个人吧。”

  听了八坂神奈子的话,幽香不由笑出声来,道:“怎么外来人都喜欢用纸来比喻空间么?那人说起这些奇怪的东西来也是似你这样滔滔不绝的。从某些方面而言,那人和你还真像啊。可惜,那人情绪总是随性而出,让人感觉很难掌握啊。”

  “嘛,这就是喜欢啊。”八坂神奈子看着幽香微红的脸,道。

  风见幽香听了八坂神奈子的话,不由侧目而视,道:“像神明大人这样的人物,也知道感情为何物么?”

  八坂神奈子听出了风见幽香口中的讥讽之意,不以为意地说道:“感情本是人类寻常生活必须之物,若要收集信仰,自然需要对感情有所了解。因此,我在人间可是以军神之妻的身份而受世人敬仰着。”

  圣白莲闻之不由顿了一下,道:“想不到神奈子你已经嫁为人妻了,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说起来,所谓军神,本身也是我的神格之一,世人误传以致我有了两个不同的身份。不过能收集到两方面的信仰,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八坂神奈子笑道。

  风见幽香闻言,马上嘲讽道:“原来所谓的通晓感情,不过是神明大人一厢情愿的自我陶醉罢了。”

  八坂神奈子马上回击道:“难道花之领主倒知道情为何物么?”

  风见幽香笑道:“比之妖怪之山的神明,倒也知晓那么几分。至少我不会对着自己顾影自怜。”

  “哎呀哎呀,口中尽是嘲讽之语的话,恐怕只会徒令她人生厌吧。如佛家所言,不可妄动嗔戒,像花之领主这般,只会令和尚退避三舍吧。”八坂神奈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风见幽香闻言不由一愣,轻轻瞄了瞄正在收拾餐具的圣白莲,不再言语。

  岂料圣白莲接过话茬,笑道:“佛既然能杀人,自然亦可骂人。神奈子你休想拿我做挡箭牌,我如今既然住在这梦幻馆便是风见小姐的客人,岂能令风见小姐难堪。况且神奈子你其舌如簧,我不站在风见小姐这边的话,不是处事不公么?”

  “白莲你还真是偏心啊,”八坂神奈子笑了笑,道:“我说你不过,反正如果你要帮风见幽香说话的话,理由会缺吗?”

  幽香见圣白莲收拾好了餐具,便伸了个懒腰,道:“听你们说了半天,不过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真让人乏味。”

  圣白莲听出了幽香语气之中的困意,便招呼了诸人出了房间。而外面的妖精也都吃完收了工,现在正是多多良小伞在收拾东西。

  “小伞,你不是要做蛋糕答谢爱丽丝么?这些东西我帮你收拾吧,你不如把你做的蛋糕先拿给那些妖精尝尝。”风见幽香接过多多良小伞收拾的东西,提议道。

  多多良小伞稍稍思索了一下,便谢过了风见幽香的提议,领着一群大呼小叫的妖精往糕点房那边去了。

  八坂神奈子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也起身悄悄地跟了过去。厨房之中一时颇为寂静,唯有圣白莲手中的洗刷之声。

  “白莲,这些日子多谢你了。”风见幽香将洗好的碗碟递到一旁的圣白莲手中,道。

  圣白莲边冲洗一道边说道:“倒是应该我这边谢谢风见小姐的照顾。”

  “呐,白莲,”风见幽香顿了顿,沉思了一会,方才静静地问道:“你以为感情可以琢磨么?”

  “人有七情六欲,感情虽然复杂,但我以为还是可以捉摸清楚的。”圣白莲答道。

  圣白莲的回答令风见幽香有些小小的惊异,便继续问圣白莲的依据何在。

  圣白莲则答道:“世间的男女之情往往便是男女之间互相捉摸对方,如果捉摸不清楚的话,这世上的爱情恐怕最后只会无疾而终了吧。”

  “那佛可以爱人么?”风见幽香问道:“普渡众生的佛爱人么?”

  “这世上有爱世人的佛,也有不爱世人的佛。”一如既往的回答。然而这不是风见幽香想要的答案,因为听起来太过敷衍。

  “那白莲你的佛爱世人么?”风见幽香并不在乎佛,她现在在乎的是眼前的这个僧人。

  圣白莲闻言停住了手中的工作,良久才回道:“我爱世人。”

  “那白莲你能爱一人吗?”

  圣白莲略一沉思,回道:“我不敢再私爱一人。”

  风见幽香闻言一阵苦笑,她很想把当初圣白莲所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还给圣白莲,然而转念一想,却发现于圣白莲而言,推己及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某些方面圣白莲已经放弃了私这个概念。

  大公无私,这本是十分美好的品质,但有一些地方不对。公者,众也;私者,寡也。大公无私,换言之,其实便是事众弃寡。偏心于众,其实便是自私。

  风见幽香忽然看清楚了圣白莲,这个得道的高僧其实已经迷路了。而这个迷宫困住的便是芸芸众生。大家都期待着圣白莲能够走出来告诉他们答案为何。但圣白莲也走不出来。或者说,现在的圣白莲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找不到答案。

  执念。圣白莲身为一名高僧拥有着超越凡人的道德准则和坚硬如铁的意志。

  阴阳之内,黑白如何分明?庐山的真面目既不能在山内看,亦不应该在山外看。

  执着于世人的圣白莲已经将自己置于世人之外,所以她对世人的感情只能是圣人的感情。

  圣人之情,视万物为刍狗。这感情十分伟大,但偏于狭窄。恐怕很多人看得出来,但他们都被圣白莲的伟大给迷住了。圣白莲爱世人,而爱圣白莲的人则感服于圣白莲的伟大理想,忽视了这个明显的错误。

  执念。出家之人所讲究的六根清净,圣白莲唯独没有放下执念。

  心之壁。圣白莲被愚昧之人封印了身体,被自己的执念封印了心。

  一切都恍然大悟,风见幽香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手中的餐具也洗得快了许多。察觉出心情大好的圣白莲不由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风见小姐?”

  风见幽香微微一笑,道:“我看破你了。”

  风见幽香的自信之语饶是令圣白莲吃了一惊,不过最让圣白莲吃惊的是风见幽香后面的话。

  “白莲你,有执念!”风见幽香转过身,与圣白莲四目相对,果决地说道:“你执着于天下人,却将自己独立于世间。你事事从圣人的角度考虑,却忘了你也是这世间的一部分。你将自己与世间隔离开来思考,于是得到了一个片面的结果。所以你可以为了天下伤害自己,却也能隐约地发现,这不对。如果天下是错的话,迎合错误本身也是错误。当天下人都自私的话,为了照顾大多数人,你的所作所为本身便会有所偏袒。”

  风见幽香所言,意外的铿锵有力。话一出口,风见幽香便觉得说得语气不对,正要改口,却发现一边的圣白莲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圣白莲微笑着回应道:“若非风见小姐一语点醒,我恐怕要被自己的执念给困住。”

  风见幽香不曾想到圣白莲竟然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观点,正愕然原地的时候,便听见圣白莲又道:“风见小姐所言确实有理,身为出家之人,我确实执念太过。执念在无意之间成为了心中的魔障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圣白莲话锋一转,道:“如果仅凭风见小姐的几句话,我便要放弃思索多年的想法,恐怕也不太现实。风见小姐所言,我尚须思索一些时候。”

  圣白莲的前言令风见幽香心中的欢喜不由添加了几分,但是后语却让风见幽香的心情小小地受了一些打击。只是风见幽香再细想了不一会儿,却又开心了起来。如圣白莲所言,自己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如圣白莲这样心性坚定之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话便改变主意呢?所谓慎思慎行,正是圣白莲的大德所建立的基础所在。

  圣白莲的执念恰如一柄双刃剑,便是依靠着执着于和平之世的想法,圣白莲才能在诸多力量面前心坚如铁。却也是因为她的执着,导致了她将世界和自己无意识地割裂开来,试想,容不下少的世界,又如何容得下多?

  说话间,那数量颇多的餐具却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风见幽香将最后一个碟子递到圣白莲的手中,忽然若有所思地说:“白莲,晚上我们吃西餐吧。”

  圣白莲一愣,甚为尴尬地说道:“我从来没做过,不会啊。”

  风见幽香侧目一笑,道:“自然我是主厨,这梦幻馆可不是寺庙,天天粗茶淡饭对身体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