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工作上，不知不觉间，时间过的飞快。
当索菲亚来叫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案例，我该去孤儿院那边看看孩子们睡得怎么样了。
其实，我不是一定得去，有时候晚上太累，我便会让修女们帮忙看看。但今天，我一定得去，毕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她们查房了。
油灯已经快要烧干，我将灯火熄灭，起身，出门。
索菲亚提着油灯走在前面，我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她不时跟我抱怨说，弟弟妹妹们今天又怎么捣乱了，伊芙今天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把菜炒糊了，彼得又调皮被奥黛丽教育了一下。
每当提起这些琐碎的小事，她都作出一副很头疼的样子，但是只要说起这些家人，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这些看起来很平常的小麻烦，却是实实在在的构成我们整个生活的最重要的部分。
或许没有那些一家人齐聚一堂的温馨，但却是我们所有人无法割舍的回忆。
或许很多年以后，这些孩子们都去到了不同的地方，过上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但等到有机会再见的那一天，他们一定会认出彼此，并如果去那般，亲如真正的兄弟姐妹。因为这些平常琐事，正是将大家链接在一起的纽带。
推开孤儿院的大门，眼前便是一整条的长走廊。两侧最近的几间屋子现在依旧有灯光再闪烁，我隐隐听到了婴儿的啼哭，我知道，那是今年刚刚捡回来的孩子，如今连话都不会说呢。我们给他取名叫萨米尔，为了纪念这个与他相见的夏天。
我推开育婴室的大门，刚才还有些模糊的声音随之变得嘹亮起来
两个女孩儿正坐在婴儿床的边，怀里抱着个小孩子，不断地哄着他。她们看见我，也只来的急向我点点头。
她们其实也是半大年纪，却已经帮我照顾了许多的孩子，很快，那个孩子便停止了哭泣，渐渐的睡了下去。
回到走廊，继续向前，大部分房间的灯都已经熄灭，只有极个别的，如书房这样的房间还亮着灯，我推开门，看见还有几个孩子正在灯火下专心的读书。
索菲亚正想教训一下她们，我却拦住了她，让她温柔些，不要责骂这些用功的孩子。
她点点头，轻声提醒了她们早点休息。
带她们全都离开，将灯熄灭后，我们才关上了门。
之后，我们又走了些地方，来到二楼时，我们听见这一层楼不知从哪些房间传出的细小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准是睡不着，还在聊天呢。
“咳咳。”索菲亚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那些淅淅索索的声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推开一个个房门，检查一下孩子们是否都在宿舍中。
我轻轻的为那些不好好盖被子的孩子们拉拉了被子，偶尔有些孩子会睁开眼睛，带着笑意看向我，如以往每次的那样。我也一如既往的对这些小家伙微微一笑。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快到半夜了。
索菲亚都已经很困了，不停的打着哈欠。我将她送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从她手中接过油灯，与她告别，然后转身走向大殿。
今晚还有最后一个工作，那就是为大殿的长明灯添些灯油。
我如往常那样，来到工具间，将早已备好的灯油灌进长明灯中，然后将它还原成原本的样子。
今天虽然已经做了许多事了，但此时我依旧没有感到疲惫。
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就会无比的愧疚。
不过，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哈勃克神官。”
我正准备将装灯油的瓶子放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艾琳，她将大殿的门推开一个小缝，走了进来，然后随手将门关上。
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并恭敬的询问：“是艾琳大人啊，你还没有睡吗？”
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我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哈勃克。”她终于缓缓开口，下一刻，她说出了足以令我震惊的话语：“克劳斯，是你杀的吧？”
我惊讶看着她，而她此时一改平日里看起来就很好相处状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她的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而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我很快便镇静下来。
——没想到......这么快啊......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不敢看她，缓缓回答道：“看来，您都知道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抬起头，准备向她说明一切，就像之前计划好的那样。
但下一刻，我看见的却是她失望的神情。
“你背叛了众神，哈勃克。你犯下的是无法饶恕的罪行。”她的声音显得那样冰冷，以至于有些陌生，那一刻我甚至感觉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我知道。”我轻声回答，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在那一天之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知道？”艾琳的神情瞬间变了，她似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追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你可是神官！是哈尼伍德的神殿长！你知道你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是啊，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我在心里询问着自己。
为什么会去杀掉克劳斯？
我想想，好像是因为愤怒。可我为什么会愤怒呢？
他今天说过的话，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啊？可我什么会那么生气呢？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不是因为他生气的，而是因为.....
我思索着，甚至一时竟忘记了我正与艾琳对峙。
我的沉默，在艾琳眼中，想必已是承认了一切吧？也好，不用再多说什么。
“你这样做，对的起你一直侍奉的众神吗？”她忽然质问，语气中带着愤怒，但更多的是责备和不解，“你对得起那些一直把你当做精神寄托的孩子们吗？你对得起这蜜林镇上所有信任你的人吗？你对得起那位将一切都托付给你好友吗？”
——我.....
我又一次避开了她的视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葛丽莎如果还活着，看见你这样，一定不会高兴的。”艾琳的语气中满是失望，但听到她的名字时，我的内心忽然腾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你住口！”我吼到，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
艾琳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失态，一时愣住。
但我此时已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我开始宣泄自己的情绪，冲她大声的吼道：“不许你提她的名字！”
我狠狠的瞪着她，这几年来积攒的所有怨气，在此刻全都爆发。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什么资格提她！你们跟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说什么？”她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的问。
但我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她，我此刻能看见的，只有那一个个憎恨的嘴脸。
“你知道葛丽莎是怎么死的吗？”我质问她，“你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我连续地质问让她说不出话来，而我怒火驱使着我不断的吼着：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对，我是杀了克劳斯，他该死。凭什么他坏事做尽，却什么事都没有？凭什么葛丽莎一心向善没，在病中的时候却没有人肯为她雇一辆马车？你知道她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有失望吗？就这样了她依然没有放弃对众神的信仰。但众神呢？但你们这些所谓的众神的代言人呢？你们那个时候在哪儿？！”
“抱歉，我.....”
她似乎想解释说明，但我并不想听。
因为此时此刻，我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不断说着：“不要再压抑自己了，哈勃克，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没有必要忍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没有任何的挣扎，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顺从。
现在，我只想发泄，用失去理智的怒吼，将自己所有的不甘与怨恨全部发泄出来。
“你以为，是我想杀他吗？我没得选！他在逼我，如果我不干他就会伤害我的孩子们！我能怎么做？警察都管不了他！”我狠狠地说道，手也不受控制的指着外面。
“现在我杀了克劳斯，我为民除害，我保护了孩子们，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自问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众神的地方。”我拍了拍胸口，下意识的抬起头。
“我知道，哈勃克。我能理解你。但是，无论如何，杀人都是不对的。如果你能在此之前就坦白一切的话......唉.......”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于用上了商量的语气：“跟我走吧，回去之后会有其他审判官对你进行审判的，到时我会尽量帮你说情的，无论如何都会保你一命......”
我知道，她动摇了。若是以前，我可能就会按她说的，老老实实的去接受教会的惩罚吧？但是现在.....
“那又如何？”我反问，“都已经到现在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意义吗？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就算在杀他之前承认了又能如何？”
“如果早些承认的话，教会会想办法为你治疗的。毕竟不是你的错......“她别过头，不在看我，因为她也知道，这对我而言根本没有说服力。
她的确聪明，想必已经完全明白了一切。无论我杀没杀克劳斯，于教会而言，直接关系到罪行的轻重，但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然后呢？”我追问。
“我也会为你求情，最多......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