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堪称恶梦的白昼结束了。

  光辉散去,便迎来了黑暗。

  漫长黑夜正缓缓迈出移动的脚步。

  “无法抹去”之暗张开了黑翼,如牢似狱地笼罩了我,把那孤单一人的灵魂紧锁在无限黑暗中。

  不知多少次发作的噩梦,今晚亦不例外,仍紧紧纠缠着我不放。

  又开始了,走马灯。

  映照出来,然后转动.......

  温暖来自母亲拥住我的胸怀、来自父亲牵住我的大手、来自他们微笑的容颜......还有妹妹的天真无邪。是亲人啊,聚集起来了那么多舒适温存。

  走马灯继续转动,把记忆中已忘却的幼时也连根拔起。

  对着这些美好的画面,我伸出了手。

  只是希冀稍微能触碰一下,这只手才会如此伸向前方——

  我接触到了!接触到爸爸妈妈的是手了!!这是第一次!!!

  不对,没有温度.......光是看着就觉得温暖的画面,如今却没有半点温度。

  没有温度,没有任何余热温存,然后——

  画面缓缓昏暗、灰化。

  母亲的蓝发正转变为灰色;父亲的黑发开始趋近烟灰。不止是这些,连瞳色、皮肤也不例外。

  即便知道眼前不是父亲真正的手,我还是紧握着这只冰冷之手,甚至想用体温使之回暖......逐渐消失的颜色,就像慢慢远去的死者,“真实”却又不真实。

  走马灯化为了梦境背景,消抹去了黑暗。没有黑暗很好,对吧?是啊,确实“很好”。

  我从“父母”身体间隙望去,看见了久违的天空,以及一轮将夜空染成血色的赤红之月。

  瞬间,红花于眼前绽放。

  一朵朵在房间半空绽开的花瓣,是由两人身上喷出的温热液体划出的弧线。

  发梢、脸、手臂、全身都是黑白世界中刺眼的赤色。这些赤色顺着身体滑下,流入眼眶、侵入肉体、钻入骨髓。

  好痛,头、心脏、眼睛、全身都好痛.......湿热的黏稠赤色包裹着身体,是血、血、血、血。视线里唯有血、血、血、血。

  倒下了。“父母”倒了下去,我手中的湿热赤色仿佛润滑剂,使我没能牵住“父亲”的手。

  流出来了,赤红。漏出来了,内脏。

  开玩笑吧?两断?绝对是开玩笑对吧?是啊,肯定是玩笑,因为这是梦嘛,梦境里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所以,我眼前这副情形也是不真实的吗?

  房间轮廓是黑白,房间内却宛如泼洒了桶红漆,连天空亦是赤色。

  以红月为背景,无头之尸与失去下半身的尸体朝我爬行着——

  “亚修,爸爸在这里呀。”

  “妈妈还能没死哟,来吧~”

  和身体分离,竖在血泊里的头颅开口说话了。

  明明只有上半身,内脏还在从断口漏出的尸体开口说话了。

  在笑。那两张腐烂的脸孔在笑。

  “好儿子哟,快来吧,我们一起去往天堂吧。”

  “到妈妈的怀抱里来嘛?亚修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没错,我很喜欢妈妈温暖的怀抱,但是.......

  面对鲜血浸染的尸体,还有几乎腐烂的面孔,我害怕,非常害怕,连双腿都站不直。

  我尖叫了起来,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档。

  我扭动了门,然而把手纹丝不动。即使我用力推动,也只会听到异样的撞击声。

  快开啊快开啊快开啊!!!

  “妈妈和爸爸在等你哟。”

  快开啊快开啊快开啊!!!开啊开啊开啊开啊开啊开啊!!!

  快点打开快点打开!如果不打开我一定会死!会死的啊啊啊啊啊!所以快开啊!!

  “爸爸妈妈有那么可怕吗?”

  背后传来一阵被手指戳中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沾湿了后背。

  湿热、黏稠——血、血、血,只可能是血、血、血。

  门快开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地,门扉大开。我没有回头,没敢回头,直接跑出门外,将两句尸体拒于门后。

  喘气声回荡在黑灰色放间里。

  赤色正从衣服蔓延到地板。

  此时此刻,视线里出现了某人。

  蓝色长发,以及湛蓝眼瞳,这娇小身姿,是露西亚吗?是她没错,绝对是她。

  要带她离开,必须带她离开。

  “露西亚!我们快走!!”

  我牵起了妹妹的手,奔向楼下......不动,完全拉不动。

  无论怎么用力,自己都没法拉动半步。

  好重,就像拖着一座大山。

  当我转头时,已经看不到妹妹在那里。我抓着的东西,是什么?

  我颤颤地移动视线,与我牵住手的女孩互相对视。

  血色月光映照着美艳至极的漆黑长发,赤红双瞳点缀于以及不存在于自己记忆中、比何物都美丽的脸庞。

  是谁?在红月下的少女是谁?

  “亚~”

  手松不开.......手松不开!!为什么手松不开!!!

  “!!!”

  这女孩是谁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待在这里!!什么都不想,我只想逃出这里!!!

  “修~”

  话音刚落,异变开始了。

  我能看到身体在融化,从肌肉到血管,接着是骨头......从身体乃至整个房间都在融化。

  “你这样拒绝我,我会生气哟。”

  伴随少女异样的邪笑,“噗通”——

  我掉入了水中。

  水是赤色的,而且有浓重腥味。

  不会有错,是血。我掉入了血海之中。

  在染成红色的视线与窒息却无法死亡的痛苦中,我尚能看见、感觉到那点微光。

  然而,那从水面射下的唯一光芒只照耀着走马灯,使六年前夜晚的惨剧一次又一次上演,永无止境。

  与其说惨剧不断被回放,还不如说时间已经停滞在我沉入血海、走马灯开始转动的这一刹那。

  无数次上演的画面中,有我一直想抓住却没能成功的手。

  “露西亚......”

  头痛欲裂,我知道自己即将清醒。

  在回到清醒状态前,我依旧能看见扮演走马灯角色的赤红之月。

  “哥哥!!!!!!”

  我没能抓住妹妹的手。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