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她救得了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店里的老板很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钉枪。

  店里光线暗暗的,她突然站了起来,背光站着,身形纤瘦。

  所有头发都被揽到右边,她歪着头,脖颈上扣子开了一颗。

  露出的耳垂白皙小巧,有点漂亮,老板走了过来,她才有了动作。她突然伸手,直接掐着他的胳膊,用力不小,陷入黑色的布料,袖管一下子起了褶皱。

  他不适宜的动了一下胳膊,她用力更甚,手背上青色血管分明,宽大手掌按在她的手上,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更长的手指挤入,他屈指,握着她的手从胳膊上拿下。

  却在下一秒,云应离握得更紧,灯光暗暗的,她手还是没有松,就这样,两人十指相扣。

  谭弃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觉得空气突然有点粘稠,给他轻微的窒息感。

  两人沉默着,一直到老板动作完毕,谭弃感受到她的手从自己的手里脱离,空荡荡的,他只握到虚无。

  他无声笑了笑,谭弃,你在想什么啊。

  云应离很快回过头,轻轻皱着眉,耳朵上已经多了一对银色耳钉,闪着细细的光亮,闪的他不敢直视,他看到她突然抬起了手,曲起两指,说道,“谭弃,你在愣什么?”

  两人一同走了出去,她突然拢起了头发,手腕上是一条黑色发绳,在手腕上很是显眼,她侧眸看他,淡然开口,“老板送的。”

  他们出来时是在下午,如今已经是傍晚,街道上出现了不少人,吵吵闹闹的。

  她走在他身边,手指灵活,几下把头发绑好,扎成高马尾,碎发全部被她夹到耳后,露出耳朵,耳垂上是刚打的耳洞,谭弃神色暗暗地看着出神。

  手机突然响起,谭弃拿出,是他的父亲,他无所谓地点开,原以为还是老一套的话,却在他父亲口中听到了她的名字。

  谭弃竟在那一刻,难得有点慌乱。好在,他父亲并没有说什么,但即使如此,两人的交谈也算不上愉快。

  谭弃突然拿出了一根香烟,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点燃,云应离看到了全部,扬了下头,笑道,“我不介意。”

  谭弃看她。

  她上前几步,走近他,看着他的双眸,说道,“我不介意,毕竟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街道上还是很吵闹,他的瞳孔里却全是她,高马尾,上挑眼,薄唇微勾,他盯着她的唇看了两秒,然后转过头。

  她是故意的,他知道了她是故意的,即使如此,他依旧逃脱不了这个圈套。

  他暗骂了两声,只想现在就按着她亲,让她喘不过气,看她再也不能游刃有余,但他不能。

  得做人啊,谭弃。

  他一遍遍规劝自己,偏偏她依旧在煽风点火,就是因为她明白,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像是再也忍不住,将云应离拉近,问她,“你故意的?”

  “不要冤枉人。”她眼里都是狡黠。

  谭弃沉默,拉着云应离就往前走,云应离极为顺从,这和以往几次都不同,以前他拉她永远拉的是衣袖,但这次,他拉得是她的手。

  两只手交握,大小不一,肤色不一,长短不一。

  云应离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还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她能清晰感受到就在那一秒,谭弃的动作微顿。

  两人行至一无人处,然后坐下,谭弃直接问她,“喜欢我?”

  “是你喜欢我。”

  “那你现在,解释解释?”

  云应离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想收回却不能够,她挑了下眉,就听到他说,“不是想牵,那就牵着。”

  “谭弃,你还没成年,不能早恋。”

  “别转移话题。”谭弃皱着眉。

  云应离突然就笑出了声,她突然问他,“谭弃,你不会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还没等谭弃反应过来什么,就听她继续问到,“哎,你为什么叫谭弃?”

  谭弃有点没有料到她为什么会问这首歌,但还是回答了,“我妈起的,原本定的是谭烨,她在生我时有了一场大病,弃有忘却的意思,就给我改成了谭弃,弃有忘却的意思,她希望我忘了她。”

  “下雨那天,你问我发什么疯,那天是我母亲忌日,也就在前一天,我出生。”

  云应离像是有点惊讶,然后她直视着他,突然轻笑,“太巧了,谭弃,真的是太巧了。”

  谭弃疑惑,他侧头看她,就听云应离突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吗,我爸姓云,我妈姓应,最开始是琉璃的璃,偏偏上户口的时候就出了问题,变成了‘离’,凑巧的是,我上户口那天,你出生。”

  一瞬间她的话像是一场错不及防的大雨,顷刻落下,将他淋了个通透。洗去了他身上沾染多时的尘霜。

  像是命运安排般奇妙,谭弃出生那天,她的名字从“璃”变成了“离”。

  谭弃在那个下午觉得,何其有幸。

  ——

  谭弃是在那个下午,发现学校的不对劲的,起初他只是听说学校有人自残,被学校老师发现,劝告回家,却被赶来的家长甩了两巴掌。

  然后他看到向来一派好人模样,总是笑容示人的席悠,难得变得严肃。

  破天荒地,她拉他出去谈了一次话。

  对于席悠这个人,他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她远不像外表那样,有时候淡漠的绝情。

  但是,她对云应离确实难得的在意。

  她直接开诚布公说道,“你喜欢离。”

  他倒是一点不觉得惊讶,直接点了头,丝毫没有避着的打算。

  “有件事,你得清楚,千万不要让离触碰到任何自残或者自杀的事情,”她依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否则,结果你一定不会想看到。”

  谭弃对于云应离遭遇过什么有所了解,也有所猜测,自然清楚席悠的意思。

  只在最后,他好奇问了一句,“我听他们说,你和云应离是高三才一起玩的,为什么这么在意她?”

  席悠倒是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是接连不断的记忆碎片,一下全涌了出来,微微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她依然笑着,“你猜。”

  谭弃没有兴趣,转身就离开,席悠还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收回来,挺淡漠,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果然,当初就不该答应,真是麻烦,不过,算了。”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很是协和。

  学校前十名被叫到教导处开会,云应离和谭弃也在,等到出来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直接去餐厅,云应离则是要去书店,谭弃跟着她一起。

  两人一起进了书店,云应离买东西的动作很快,谭弃跟在她身边,她就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依然该如何就如何。

  谭弃觉得,她手段确实挺高。

  两人一起走出书店,云应离这才开口,“打算跟着我一起?”

  “嗯。”

  他顺手接过她手里提的东西,云应离就顺手给了他,谭弃这人一直这样,帮她的时候总是如此,先帮了,再问她要不要帮忙,挺霸道的。

  云应离一向觉得让别人帮忙很烦,但谭弃帮她,她却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两人一起向前走,前方突然聚集了很多人,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他们都在往楼上看,不时还有惊呼声。

  谭弃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直接揽住她肩,强行带她转了个弯,没等云应离反应过来,他就伸手盖上了她的耳朵,在最后一秒,他说,“云应离,向前走,别听,别回头。”

  他直接带着她向前走,难得有点紧张意味。

  “砰”,是重物落地的声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重物落地的那一刻,云应离觉得她脚下的地面都在晃动,她其实早就猜出了是什么。

  但谭弃还是没有让她回头,她只能看到他皱眉看她,捏着她肩的手在抖动,“云应离,你没事吧。”

  “没事。”她这样说道。

  云应离在这一刻确信,他知道什么,或者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她其实很想知道,谭弃在那一刻在想什么,他是在畏惧吗?

  畏惧什么?

  畏惧有人跳楼,还是畏惧下一个如此的会是她。

  好像所有人都在这样想,学校是,父母是,席悠是,好像连谭弃也同样如此。

  可是说真的,她真的很惜命,过往的那些事,她早就看开了,偏偏有人觉得她想不开,挺可笑的。

  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自己停药,强硬和病情斗争,和命运斗争,硬生生逼着自己从过去里脱身,从情绪的泥沼里脱身。

  她很想说,她去天台不为别的,真的仅仅只是透气。

  她救的了自己,她是云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