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雨天。
谭弃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天，出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
那天是他母亲的忌日，谭弃也因此和他父亲置气，自他母亲去世以后，两人几乎是没有一刻能够和谐共处的，住在一个屋檐下是如此，不在一个屋檐下，也同样是如此。
他坐在公园长椅上，下雨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靠着长椅，一点想动的意思都没有，雨下得不是很大，但是很密。
还没等他做什么，头上就多了一个雨伞，谭弃顺着看过去，是云应离，她穿黑色风衣，扎着高马尾，站在他面前，手里撑着伞，伞刚好将两人遮住，白皙手腕上是一根黑色手绳。
她低眸看着他，眉眼微舒，她缓缓开口说道，“谭弃，你这是发什么疯？”
谭弃无言，就只是看着她，然后低头笑了一会儿，云应离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开口，“谭弃，你真疯了？”
谭弃停下了笑，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像是有些不太理解，回应到，“很奇怪？这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而且我家在附近。”
说着，她突然抬脚轻轻踢了踢谭弃的鞋，继续道，“哎，问个事，你这是干嘛呢，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在做什么行为艺术。”谭弃从下往上看她，鬼使神差般开口，“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云应离停下了动作，表情也有了变化，她看着他，眉宇间都是不解，然后她歪了下头，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动，然后她转身就离开。
谭弃记得她最后回头说道，“跟着。”
然后他就站起了身，跟着她往前走，走到伞下，云应离不着痕迹地抬高了雨伞。
谭弃看着，直接伸手接过雨伞，云应离也顺着松了手，自始至终两人没有一丝交谈，但所做的一切都极为默契。
两人向前走着，云应离要快他一个脚步，两人的距离不是很近，上了楼梯，谭弃看着她的马尾有些出神，“怎么不扎低马尾了？”
问这话的时候，云应离还在往上走，雨伞早已合并，被她拿在手里，晃着玩。
她走路不太规矩，有时候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有时候又直接跨好几个台阶。
谭弃就看着她的动作，难得发觉了点符合她年龄的特性。
听到谭弃问这话，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抖了几下雨伞，开口，“嫌麻烦，不利落。”
“倒是你，”她继续说话，“怎么问这个，喜欢低马尾？”
“嗯”，他随便回应到。
“哦～”她拉长了音，挑了挑眉，“那我以后都扎高马尾好了。”
谭弃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出了声，云应离就是这样的人，不熟的时候是真的冷，熟了之后，就喜欢这样。
“不是喜欢低马尾，就是你给我比中指那次，你扎的就是这个。”
“怎么，你受虐狂啊。”
“没有，”谭弃低头看着台阶说话，“就是吧，敢这么干的，也就你。”
云应离继续往前走，谭弃跟着，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说话，诡异地沉默。
等到了云应离家里，她打开门，然后才侧头看他说道，“谭弃，你还真的是个大少爷啊。”
云应离是不会想到她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毕竟，在她看来，这事很是司空见惯，就她上初中那阵子，有段时间很混，见过的也不少，比中指这再正常不过，多的是这类型的。
学校里，所有人都会有过比中指，或者被比中指的经历，大多都是开玩笑的。
但是显然，谭弃和她不太一样。
谭弃没再答话，跟着进去，他看了一眼四周，房子挺大，装修的也挺好，就是看着空寂，没什么生活的痕迹。
“你爸妈……”
云应离直接往里走，说道，“他们外出打工，家里就我自己。”
“自己一个人住，那你妹妹……”
“他们在楼上。”云应离说着进了厨房，然后她问道，“喝点什么，可乐，果汁，牛奶，或者……”
她往下方瞥了一眼，继续说道，“啤酒。”
“都行，不挑。”
最后云应离还是拿了可乐，和一罐啤酒，谭弃看到之后，愣了一下，却听见她说，“可乐，你的。”
谭弃没有听她的，直接拿过她手里的啤酒，开口说话，“女孩子少喝点酒。”
云应离站在他面前，明显对于他擅作主张的事情不太爽，她直接劈手夺过啤酒，“嘭”地一声，被她随便放到桌子上，淡然开口，“那就都别喝。”
谭弃看着她的举动，挑了挑眉，笑出了声，他倒是在这一刻有了不少想问的问题，“云应离，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云应离淡然瞥他一眼，抬手脱下了大衣，动作干净利落，她坐到他对面，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她说，“我家基因，喝不醉的，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初中。”
“除了喝酒呢？抽烟吗？”
“不抽，不会。”云应离说道，“并且，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抽烟。”
谭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期间云应离突然从沙发上下来，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了个夹子，手一挽，就把头发盘起。全程都没在意过云应离。
然后她才回头看他，手撑着脸，脸上带了点思索说道，“哎，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你在那里干嘛呢，心情不好？”
“嗯，心情不好。”说这话时，谭弃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不怎么真，也不知道云应离信没有信，她只是皱了下眉，也没有追问，倒是开始了一个奇怪的话题。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她这样问。“回哪里？”谭弃这样答复。
“回南城啊，难不成，你准备一直待这里。”
“说不定。”谭弃这样回答。
“疯了吧，有病啊。”云应离很是不解。
谭弃只是突然笑出声，“逗你玩。”
云应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才开口，“谭弃，说真的，就现在，你去死。”
说完后她就站起了身，拿起了一个雨伞，对着他开口，“我看你心情挺好的，所以，你还是赶紧走吧。”
谭弃没动，就坐在沙发上，多少有点流氓的意思，云应离看着他，他开口，“我心情不好。”
云应离看着他那副样子，难得的有点火气，要知道她可是很长时候不曾生过气了，谭弃倒是总能打破她的下限。
她直接就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他面前，抱着双臂，踢了他一脚，“我又没有治愈能力，你心情不好，待我这里有什么用。”
谭弃抬头看她，那一脚不重，又穿着拖鞋踢的，跟闹着玩似的，她现在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灰色卫衣，黑色直筒裤，抱着双臂站着，眉宇间都是烦躁，他像是在那一瞬间就有了点异样的感觉，心里躁得厉害。
看他一直没说话，云应离又对着他脚踢了几下，“听见没有……”
话还未尽，谭弃突然站起了身，他比云应离要高多半个头，一瞬间，仰视的就变成了云应离，但是气势倒是一点不输。
云应离往后退了一步，头微动示意门口的方向，“慢走不送。”
谭弃微低头，“我心情真挺不好的，”然后他侧了下头，问道，“怎么不见云一和云二。”
突然的话题转换，差点让云应离没有反应过来，她脑子又过了一遍这个问题，才迟钝开口说道，“在楼上我小叔家。”
谭弃就像是随口一问，紧接着就错开她的身子，往外面走去，没有回过一次头。
云应离一直站在原地，隔了好久她才暗骂了一声，几步走到门口，刚要出声，就看到了谭弃。
此刻他正靠着墙，嘴里叼了一根烟，像是还没有来得及点燃，他侧头和她对视的那一刻，显然是同样出乎意料。
云应离捏着门把的手紧了又松，她看到谭弃拿下了烟，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谭弃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准备转身下楼。
云应离看着他的身影，烦躁了一会儿，死死咬着唇，她将头发全部向后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就开了口，“谭弃，等雨停。”
她继续说话，“等雨停了，再走。”说完她像是很累一般，转身就进了门。
谭弃顿在那里，他很难说清楚那一刻他的想法，像是有各种情绪在脑海里混杂地交织着，无法描述。但他很清楚地明白一点，就是云应离的这一次松口，他的心里仿佛是被放进了一把火。
顷刻间就烧了个殆尽，渣都不剩。
时机刚刚好，一分不多，一秒不少，他自认为能让他心乱的条件极为苛刻，就犹如此时。云应离做的刚刚好，一切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过一般，一张特地为他编织的网，注定逃脱不了。
他要栽了，他也认了。
他跟着进了门，然后她突然回过头，楼道里有风，她发丝飞扬，清丽模样，对着他，“别惹我生气。”
他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