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号呼叫控制台,救护班呢。”
——呃……谁啊?
“居然还有意识么?等等,先不要动。”,这个陌生的女音自顾自地说着,“本机现在不具备安全移动你的能力,请稍微等待一下。”
——所以说……你是……谁啊……
“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在那之前暂时由本机来保证你的安全。
“我会陪着你的,安心的睡吧。”
……
……
“呃……”
当我能重新感觉到自己“还存在”的时候,便挣扎的睁开了双眼。
感觉自己的视野正在不断的慢速晃荡着……但是似乎不是因为脑袋在振动,而是像游戏掉帧时的「延迟感」一样,视野的变化与我的动作稍微延迟了一些。
在我眼前的,是一面陌生的天花板——看起来是医院标准的白色天花板。
“诚儿……”
“诚儿,醒了么……”
耳边传来了这些叹息声。
微微侧目,就能看到抓着我的右手喜极而泣的母亲,还有一旁捂着嘴巴,同样满眼都是喜悦泪水的苏文曦。
一时没有功夫去思索别的问题,“我还活着”,就是我的第一个念头。
全身异常无力,或者说已经无法去感知自己的身体,只能轻微的感受到自己仅存的意识,只能告诉自己,“我还活着”,仅此而已。
………………………………
“我为您一个月前在恐怖袭击中遭受重伤表示非常的遗憾,女士。”
一位白大褂的医生恭敬对我说道。
“可以直接讲重点么?”
由于要求让医生单独给我解释一下身上的伤情,我独自一人倚靠在病床上。
一人专用的重症监护室,看起来相当高端呢,但是根本不可能为这种事开心起来。
“好的,那么失礼了。”
他的礼数虽然给人周到的感觉,但是现在为了进行手术所以被剃成光头,顺带还基本没法动弹的我根本没兴趣去关心。
“袭击中,您的左侧腹部被某种大直径锐器所贯穿,这造成了大部分小肠以及近半大肠的破碎,同时您也失去了一个肾脏以及几乎全部的胃,于是在手术的时候,考虑到……”
“那么于是,我现在还剩下些什么??”
大概是因为腹部的空洞感和丝丝剧痛,我的脾气也变得暴躁了。
“恩……好的。”
或许是见多了我这种重伤患者情绪失控的情况,医生稍稍停顿之后继续说着,“只能很遗憾的告诉您,您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肠道、整个胃、一个肾脏,考虑到您以后……”
噼啪——
脑袋中炸开了一个霹雳,我顿时感到一阵天翻地覆般的眩晕,身体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开什么……玩笑??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从来没有预料过,自己的伤势会达到这种地步。
没办法……没办法简单的就接受,就算忍住不要发狂就已经尽力了。
“好了……谢谢,请出去吧。”
下意识捂着脸的我,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爆发。
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整个腹部都废了……再也没有耐心去听医生接下来的什么分析,粗暴的支走了他。
如果让母亲她们来说的话,会被看到我失控的脸吧,所以只能在心中对那个尽职的医生道个歉了。
……
……
静静的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静坐了多久。
“……一个月啊,原来我已经昏迷了一个月了么?”
我痴痴的默念着。
——很想问问之影在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早在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就一直在试了,根本没有回应。
恐怕不仅是我,之影也受了很重的伤吧,不然没有理由放任这个身体躺在床上一个月都没有动作。
刚才,无论从母亲还是苏文曦的眼中,我只能看出满满的担忧,看来在这期间之影并没有做任何的解释说明。
那就是说,失去了伪装成“我”的之影来辅助,母亲她们恐怕是没法再对苏文曦掩饰什么了,不然她也不会守着我这个只一面之缘的“男朋友的表妹”到现在吧?
……不过现在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就目前来看,我现在暂时就只能靠自己了,也不排除以后也只能靠自己的情况。
“怎么办啊……之影。”
不知所措的在脑海中问着,“难道以后,我就只能靠这个连肚子都不完整的身体来生活么……”
………………………………
“请让我一个人呆着吧。”——如此对着母亲和苏文曦说了,我便躺在了高级的重症监护病床上,试图去停止自己的思考。
现在去思考,无论是回首过去还是展望未来,都只能助长我对死亡的向往。
难道,拼尽全力去战斗,也只有这种结局么?我无力的笑着。
“这还不如当时就被那个刺客直接刺死,或者在最开始就被那个蓝灯笼杀死呢……”,用被子蒙住脑袋的我,大概是后悔了。
……
……
——我最忍受不了的就是生不如死。
比如被歹人抓住,他并没有一刀给我个痛快,而是不断的折磨我,而不让我死去——比如一刀一刀的割我的皮肉,就是不让我轻易死去,非要我忍受完这完全的痛苦。
而我现在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就算自己好不容易抱住了自己的小命,但是在这之后我该怎么去生活?一辈子躺在病床上?还是装上人造内脏做个半机械人??
麻烦的要死,而且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痛苦无比……
更糟的是,如果我想要再自杀的话,是绝对对不起任何人的——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对不起努力救治我的医生、对不起一直陪伴我的文曦、对不起任何关心我心疼我的人……
就算身体满是疮痍,我也有义务努力的活下去,这是对他人恩惠最基本的回报。
就好像我刚变成女孩子那时一样……就算我再怎么厌恶自己的身体,我也应该背负着父亲和母亲的期望,坚强的活下去。
但是,但是啊……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了。
——不得不去背负他人的愿望和祈望,用着这副垃圾一样的身子去活动、去生活?开什么玩笑!
“别开玩笑了,就不能让我痛快去死么……”
我绝望的拉扯着身上的被子,甚至想就这样闷死自己算了。
“……”
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被子?
这种印象中的普通病房专用被子和重症监护室的防污染设备相配么??
我这种程度的重伤,一个月之内也没可能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吧?
“不……不对!”,我猛然醒悟过来,“现在根本不是这种问题!!”
我猛地掀开了被子,不再拒绝身旁母亲和苏文曦的劝阻和安慰——然而当我尽力去听取她们话语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听不到。
对,听不到……就像失去了发音装置的人偶,纵使两人的表情非常丰富,却根本没有切实的吐出一个字。
而且我还响起一件事情——我的头发。
虽然用手摸上去或者通过镜子去观察,我现在都应该被剃成了光头,但是比起双手和眼睛,更加“熟悉”头发的头皮却依然能感觉到那头长发的重量以及摇曳感。
果然有什么……不对劲!!
“我这是在……”
看着眼前随着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而变得越来越违和的世界,我下意识的呢喃道。
“……做梦么?”
刹——
当这个念头在脑中具体化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就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
大概是忽然失去视野之后下意识的动作,虽然记得自己应该是睁开了双眼的,我的大脑依然第二次向眼皮发出了“睁开”的指令。
于是双眼第二次睁开了,再次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中。
还是一片茫茫的白色……跟之前的情景非常相似,让我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然后随着我双眼的自动对焦,眼前的白色变得明晰了起来。
“……呃?”,我疑惑的哼了一声。
——依然是陌生的天花板,但是看起来不像是医院的。
能判断身体正处于仰卧的状态……虽然考虑过要不要坐起来,但是大脑依然在发麻,一时也就没有活动身体的打算了。
“果然是梦么……”
我庆幸的叹息道。
在刚刚,几乎没有理由、我仅仅是下意识的感觉那是梦境……不,说到底其实也算是好好判断过了。
——我记得梦境组成的时候,构建梦世界的「素材」都是取自现实世界的,也就是说,梦中只能看到我认知的世界。
既然是自己构建的世界,那我就不可能在世界中看到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所以一旦我刻意去了解那些没有发生过也没有设想过的事物,梦境就会出错——比如只张嘴不说话的母亲和苏文曦,由于我根本没有经历也没有想象过重伤之后会被如何安慰,所以梦境也无法模拟那些安慰的言语……还有重症监护室的内部设施,由于我对此了解非常有限,所以把普通病房的设备代入进去了。
于是以此为契机,我没有继续陷入梦境,从而回到了现实中。
“如果一直沉浸下去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思索着,“……植物人么?”
听说植物人就会永远陷入自己的梦境,做着永无止境的梦。
我觉得这完全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真是吓坏我了啊……那种可怕的事情是梦境真的是太好了呢,「腹部被挖空」什么的,绝——对——不想要啊!!”
我恨恨的嘟噜着。
不过,「太好了」这种感叹,如果暂时抛开我现在正处于的真实现状不说的话,确实是这样。
咔啦——
清脆的金属碰撞音。
“……”
虽然印象中被刺穿的腹部没有传来剧痛感,但是手臂和双腿还有脖子,被什么拘束住了。
不过这个拘束得并不是特别牢固,脑袋还算是自由的,于是我将视野向右稍微偏转一下,恰巧便看到一个默默站在一旁的人。
“……”,那人没有立刻向我搭话而是静静的盯着我。
金色的短发、碧色的瞳孔,是一个高挑而漂亮的女孩子——外国人么?我默默的思考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给了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不对不对不对,我打消了这种无所谓的念头……在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之前,我更想问下她,自己这是在哪个地方。
“试问。”
不过当我还在凌乱的时候,她先发话了,“你醒了么?”
——很简短,也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我现在要是没醒的话,难不成我还在梦游?
“呃……我想我已经醒了。”
我尽力点了点头,但是脖子在拘束器的限制下还是很难活动。
“……明白了。”
女孩那木然的碧色双瞳盯着我观察了几秒之后,她继续说着,“你在13秒前开始了持续9秒左右的无意识挣扎,非常激烈,在做梦,是吗?”
唔,那种恶劣的噩梦,不挣扎的话反而不符合我的性格呢。
“嗯……我想也是。”,于是我顺着她的话就回答下去了。
“非常讨厌的噩梦?”
她像个孩子一样歪了歪脑袋。
“姑且算是吧……”
我回过头去合上双眼,叹息道……说实话我还有点困,既然起不来的话干脆再睡会得了。
“讲讲细节?”,金发女孩继续追问道。
“……哈?”
“不能说么?”
她又疑惑的问道。
“呃……不是说不能说,我只是不太想继续着个话题……”
“明白,那么,下一个问题……”
“……”
——结果她就这样自顾自的把话题进行下去了!
喂喂喂,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还没完了是吧?!
……
……
还好对话也不算是完全没有营养,而且这家伙也没有完全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在无奈的陪她瞎扯的同时,稍微了解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从我的视角来说,就是自那场战斗后已经过去了两天,我失去意识后被这个家伙——貌似叫严舒,还说叫她初号机也没有问题?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反正是被这个各方面表现都像机器人的金发碧瞳女孩救了起来。
按照「严舒」的说法,她所隶属的部队使用了相当可靠的技术修复了我的身体,目前在等待她的教官决定什么时候放我走……
卧槽?
这什么鬼?
什么垃圾剧本?
明显是外国人的外表结果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还不肯告诉我现在身处何处?
难道接下来我就不得不帮助一个神秘的神棍组织来维护世界和平么??
我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生怕接下来的发展会完全印证我的脑洞……难道我还在做梦么?二重梦境?
“那么,我可以直接叫你王承之吗?”
金发女孩继续问着。
“啊啊随你喜欢吧……干嘛?”,我不耐烦的答道。
实在是被问得不耐烦了,好像一不小心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了。
“从你的语气中我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耐烦,请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还是一脸扑克脸式的无辜问道。
“我没有不耐烦。”
我愤愤的答道。
“你的情绪混乱指数达到了240以上,本机判断你的……”
“好了我都说我没有不耐烦了!!”,实在忍不了的我稍微大声的吼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啦!!”
“收到,那么本机即刻开始通告。”
“……恩,随你。”
虽然刚吼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担心把她给惹怒或者伤她心什么的……但是金发女孩真的就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波动的立刻回答了「收到」。
这家伙……真的是机器人么?我疑惑的想道。
“王承之,现在开始就要送你回家了,晚安。”
恩?送我回家?晚安?什么……!!
咔咻——
就在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事态的时候,我脖子的侧面便被什么微小的锐器扎破,大概就像医院中的针管一样——随后我的脖子处似乎被注射进了什么东西。
我的潜意识立马在脑袋中响起了警报。
“呜……什……么……”
然而这可能连一秒都没有,我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了起来。
——是麻醉剂么?为什么……
我努力的看向那个自称严舒的女人,她正摆着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轻轻的摇着手,嘴中说着。
“拜拜,王承之,以后说不定还会见面的。”,就跟很普通的道别一样。
“为……什么……”
以为自己会立刻晕死,我下意识挤出了这个短语。
不会实际上,我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完全昏倒,只是意识变得非常稀薄,言听计从的被一些记不清外貌的人解除了拘束,带上了一辆记不清特征的轿车,被问了一些类似家在哪的问题,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乘坐之后又被人带下了车。
前面的描述可以说就跟毫无意义的废话一样,因为当我的意识终于变得清晰、顺带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家的小区花园门前的时候,那些本来就模糊的印象就疾速从我的脑中消失了。
完全忘记了,连印象都很难留下,只是稍微记得自己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醒来,被奇怪的人进行问答,然后又被某些人带到了这里,仅此而已。
“……什么玩意?”
当我终于想到应该回首去看看是什么车将我送回家的时候,那辆车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非常完美而且无可挑剔,我也是醉了。
沙沙——
蓦然发觉左手正攥着一张布条,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进了手里……只是连「什么时候塞的」、「什么人塞的」我都记不得了,就连模糊的印象都缺失了。
“……”
无奈之下我也就乖乖的将布条展开,而在展开之后我便发现上面留了这样一段文字。
「你就当被路过的善良天使随手救起了吧,祝生活幸福,那么贵安。」
“……逗我呢?”
我展开布条的双手不禁颤抖了起来。
感激?激动?后者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但是我暂时没有任何关于“感激”的心情。
……
……
“我去年买了个大金表这叫什么鬼啊???”
忍无可忍的我狠狠地把布条砸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