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刺痛感。
但是也仅仅是刺痛感，没有猜想中的那种冰冷感。
大概是因为身处夏夜？或者剑的材质比较特殊，所以夺取我身体热量的速度并不是那样的快么？流血对我来说也并没有特别厉害的失温感，果然之前看过的小说什么的和现实是不一样……呃啊！
长剑突然被拔出，身体被猛然的力道带的向前倒去。
呜……果然这种时候根本不适合思考“被冷兵器贯穿的冰冷感”这种事情么。
双腿无力的跪倒在地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使不上劲了，是脊椎被斩断了么？
尽力低头看了看，竖直插入左侧胸膛的长剑应该并没有斩断脊椎，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神经已经被撕裂的痛感给麻痹了还是别的原因，我已经连手臂都无法抬起。
能看得到贯穿伤口中奔流而出的红色液体，身体却没有相应的实感。
好痛啊。
或许是因为缺血而逐渐麻痹的大脑只能具体的形成这种简短念头。
呼……
呼吸，变困难了……好像还有什么东西随着我勉强的呼吸从我的鼻孔中淌了出来，鼻腔中全部都是血的腥甜味，毫无疑问是自己的血。
喘不过气来……
缺氧的感觉让我无意识的加大了呼吸的深度，然而这只能让我胸中的充液感愈加严重。
总感觉……时间变得好慢，血滴随着重力的拉扯而离开鼻尖飞行的速度看起来相当的缓慢，就像慢速影片一般，违和。
费力的眨了一下双眼，然后费劲的指挥脖子抬起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脑袋。
通过头骨共振而听着出乎意料刺耳的脖骨摩擦音，那个之前没能仔细观察的黑影人进入了我的视野。
但是，剑光再一次闪现。
噗——
第二剑径直刺入了我的腹部，随后立即拔了出来，血就喷洒在了空中。
“呃……”
这一次，腥甜的味道溢满了口中，身体不得已的弓了起来，红色的液体穿过牙齿，从我嘴中滴落。
好痛，看位置肯定把胃刺穿了……不过。
我看到了。
那人的风帽下，亮蓝色的两只眼睛……根本就像灯笼一样。
你是什么？
在这个简短的念头在脑中完整的具体化之前，我便听到了一种刺耳的破空之音。
飒——
就平时来看，大概就像挥舞撑衣杆时划破空气的声音吧，但是增加了一种特殊的金属嗡鸣声呢……
噗——
之后，我又失去了意识。
………………………………
“呃……什么？！”
待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惊讶的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那个唯有水和天空的世界中。
万里无云的蔚蓝色天空，长得令人无力的海平线，以及脚下那虽然能踩出波纹、身体却不会沉下去的海面。
这是哪里？自上一次的时候我就想问了，然而那时我的意识突然就中断了，什么都没能搞清楚。
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第二次，我却像是看到了理所当然的事物一样，即使依然不能理解状况，但是内心却没有因此而慌——不过这反倒更令我感到恐惧。
自己居然开始接受这种事情了？！这种完全异常的事态？！
“为什么……为什么呢？”，我有点情绪失控的将手掌按在脸上，试图将微微颤抖的身体抚平下来。
为什么，我会有种“回到家了啊”的感觉啊？
一种“难道我不是普通人类”的担忧，毫无理由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中二病啊……冷静一点啊，王承之。”
没有墙壁任我敲打，只能尝试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难得的风景上，打消那可笑的忧虑。
之前我的思维因为这种混乱且没有征兆的场景转换而稍稍停滞了下来，终于稍微冷静一些了之后，我开始想要将更多的细节都记录在脑海中——这个世界的细节。
虽然听上去有点奇怪，不过现在的我想确认这是不是上次进入的那个，“海天相接”的世界。
如果只是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的话，我或许还能安慰自己只是偶然的做了一个奇怪的白日梦，然而现在“第二次”的事实却活生生的摆在我的眼前，我再也没有理由去敷衍自己。
而且我早就发现了，上次被苏文曦抱在怀中之后，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我”曾经请求她讲了讲自己的故事——但是我根本不记得我有这么做过。
是失忆的问题？不对，跟印象中失忆的感觉不一样。
是某种东西，代替了我。
“我或许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我这样苦苦思索着，不过我也清楚，自己的疑惑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毕竟，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世界，我也没有办法……咦？”
前一句还在消极地抱怨着，下一句话我却吃惊的说不出来了。
一模一样么？不对！
这一次和之前不同——在我的身前，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梳着黑色双马尾的黑衣女孩。
女孩背对着我，黑色的长发遮蔽了她的面容，黑色的长摆风衣遮挡了她的身形。
“……”，明明还相距好几个身位，左手却自顾自的抬了起来，似乎是自以为能够触摸到那个女孩一般慢慢的伸向了她。
“果然够不到呢……呃？哈？！在做什么呢，我？”
直到手臂伸展了极限，我才好比大梦方醒一样发觉自己做出了一种多么奇怪的行为。
怎么可能触摸得到啊？！
不知为什么而变得迟钝的大脑没有指挥我的身体上前去跟她搭话，尽管我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应该去向她问些什么，但是我却只是呆呆地张开嘴巴立在原地。
“呜……”，我觉得我得说点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发不出声音。
你是谁？
你要做什么？
你要到哪里去？
这些问题，我想去问她。
我是谁？
我该做什么？
我该到哪里去？
这些问题，我也想问她。
我好想了解自己，我也好想了解你啊，即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想要！
飒——突然间刮起的飓风在海面上荡起了涟漪，我的衣服以及女孩的风衣都在风中剧烈的抖动起来。
“呃……”，风中没有沙子，但是风压是这般的强大，以至于即使并没有正面吹在我的正脸上，我也不得不抬臂保护自己的双眼。
“这是……怎么了？！”，我的声音，居然瞬间就在风中破碎了。
这个世界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飓风？！而且这么大的风力，怎么可能只是“在海面上荡起涟漪”而已？！！
果然有什么，不对劲！
“……！”，与此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女孩明明没有转身、我的双眼明明几乎睁不开来，我却感觉她笑了——我感觉到了她微微翘起的嘴唇。
不可思议！
我本该看不到背对着我的微笑的，为什么……
“该战斗了。”，脑海中响起这样一个声音。
“谁？！”，我警惕的喊道，即使声音刹那就被飓风吹散在了嘴边。
因为不是用耳朵听到的声响，在这种程度的飓风下也没可能听见清晰的人声，我下意识的在威力不减的飓风中护住双眼，转动身体四处张望了一番。
而在我张望之时，身前的女孩微微的撇过了脑袋，透过了在风中狂抖的、长长的侧发望着我。
那是一只……赤红色的眼瞳！
“该战斗了，金橙子。”
是她的声音？
好熟悉的叫法，是在叫我么？是在叫我吧……
“该战斗了……么？”，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陌生的词语，身体和心却为之而沸腾。
咕咚——咕咚——心潮澎湃的声音。
缓缓的扬起头，合上双眼，用不知道怎样描述的器官去感受着。
该……战斗了，无法言表的一种安心感，难以描绘的熟悉感，就好像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一样，我不由自主的开始贪婪享受着那种独一无二的味道，而母亲只是默默的抚摸着我的脑袋，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妈……妈……”，与现实的、血肉亲的母亲不同，我重新睁开双眼，呼唤起了脑中那特别的、另外一种意义上独一无二的、“母亲”。
“回忆起来吧。”，脑海中的母亲似乎这样对我说了，“回忆起来吧，然后，战斗吧。”
噼啪——脑中似乎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奔涌而出的东西，刹那间已经溢满了我的脑海，就像一个水桶被倾注了相当于其数十倍体积的液体，我的思维几乎就要被这样碾碎。
轰——洪流的声音，图像、声音、以及十指上触觉感受的洪流。
嗡嗡——噼啪——飒——
某些东西破碎了，某些东西重组了，某些东西则还在漂流着——在我的脑海中。
就像是被小孩胡乱搅动的拼图一样，虽然只是巧合着组合了一小部分碎片，但是那些碎片，也因此活了过来。
复活的记忆，活生生的记忆。
这些是……是我的记忆么？不知何时双眼已经慢慢变得灼热了起来，热的让我几乎无法继续睁开眼睛。
黑色的……是灰黑色的大地？
红色的……是血红的天空？
还有那些长剑，板斧，钢盾以及弓箭？
甚至还伴随着一些……手指？头颅？是人体的碎片啊。
不管是谁的记忆，我的充斥着撕裂感的脑中已经无法再容下其他的任何东西了。
好痛！终于忍耐不住，抱住了快要炸开的脑袋。
在这无名的强压下，紧紧地合上了双眼，脑海中那些“记忆的碎片”因此而变得更加明晰了起来。
同时，两柄成对的单手剑，在我的眼前显现了出来。
即使没有睁眼，我也看见了。
那是一对……血色的长剑。
“……这样么。”，松开抱着脑袋的双臂，我闭着双眼，伸手去握那两柄长剑。
不知道为什么，那阵飓风已经在不经意间停息了下来，而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去握住那两柄血色长剑——就像常年没有骑自行车之后，再次骑上车时便回忆起了，“要骑车就要先握住握把”一样。
“你啊，本该如此哦。”
透过两柄剑的间隙，已经转过身来的赤瞳女孩眯着双眼，微笑着说道。
“啊……是呐……”
锵——呢喃间，双手已经稳稳的握住了两把冰凉的剑柄。
战斗吧。
………………………………
再次睁开双眼之时，眼前全然是四溅的金属射流、被黑色铠甲包裹着的左臂、折刃的长剑，以及风帽下露出惊异神色的两盏蓝灯笼。
作为这些画面的背景的，是为我孰知的城市夜景，熟悉的景象，熟悉的味道。
回来了啊，从那个蓝色的世界中，在脑中念想着。
右手握拳撑住了立起的左臂，而自身颜色融入了夜之漆黑的左臂硬生生的接住了横劈过来的长剑。
吱呀——难听的金属哀鸣音。
被强制停止了横扫动作的长剑没能劈开我看似脆弱的手臂，而那看似锋利的剑刃反而在剧烈的摩擦中被磨去了棱角。
从剑刃上分离的高速金属碎屑擦破了我的额头，擦过了我的左眼。
“撑住咯，金橙子。”脑海中响起这样的话语，大概是那个世界中的那个双马尾女孩的声音。
眼前的情形让我无暇分神去回复，只是默默的强加了一份力量在左臂上，让手臂与长剑的相交处亮起了刺眼的火花。
“好孩子。”这一份努力果然被察觉到，于是被这样称赞了。
不过“孩子”什么的……明明看起来跟我同岁才对吧。
思索间，右臂脱离了我大脑的指挥，迅速收回了腰间，于是我只得极力让左臂去撑住那把直逼我左眼的长剑。
一方面不解为什么那个蓝灯笼眼为什么执意要刺向我的左眼，假如他收势再斩刺一剑的话，毫无疑问单凭一只左臂是挡不住的，但是他却锲而不舍的选择强行突刺；另一方面我也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向后跳开而选择在原地死撑，也在疑惑为什么那个女孩希望我能硬碰硬的支撑下去。
因为要战斗么？我茫然。
不过在我的疑惑得到答案之前，一把黑色的剑刃破空插进了那个蓝灯笼的腹部。
还没让我来得及表达出自己的惊讶，那把黑刃便猛地收回，带出一股红色的血流飘散在空中。
蓝灯笼左手慌忙捂住腹部的伤口，踉跄着退了两步，架在我左臂的碎刃长剑也就顺势被我用左臂顶开了。
“好……诶？！”，就在我心想着形势逆转的同时，身体再一次自己行动了起来。
我的双腿突然也失去了控制，右腿迅速地收腿后猛地一脚蹬在蓝灯笼捂着伤口的左手手背上，而左腿则利用反作用里迅速向后摩擦过一小段距离后也猛地蹬在了地面上。
待下个瞬间左脚踏稳了地面，还没有完全伸展开来的右腿又一次迅速发力，左蹬右踹，一下子就将蓝灯笼的身体推了出去。
嗤——蓝灯笼的反应非常迅速，虽然身体因为我的猛踢而暂时弯下了腰，但是它在落地的瞬间就重整了态势，在鞋底和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音后还算稳定的落地了。
“……”，它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从它微微弯下的腰身和正死死抓在腹部伤口的左手来看，它很痛。
“……”，但是我不会对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产生任何怜悯之情，无言的使眼神凶狠起来的我，在心中默默念道。
痛吧？被异物贯穿腹部的感觉很痛吧？刚才你就是这么对我做的啊，混账玩意！！牙齿，不自觉的紧咬了起来。
“眼神不错，但是现在不是耍帅的时候哦。”
“耶？！”，就当我自顾自的……好吧，耍帅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嘛，算了，反正也——结束了！”，很随意的吐槽了两句之后，脑海中的“她”轻轻的抬起了我还“挂着”一柄黑色剑刃的右臂，伸出了右手的小指。
“一发魔闪弓。”，她蓦然说道。
啪咻——一瞬间，我的右手小指尖端疾速延伸出了一支光之矛，并且在同一个瞬间射出、并且击中了蓝灯笼的左眼窝。蓝灯笼的脑袋一仰，随后身形又摇晃了几下后，眼窝中就猛地喷射出了红色的血液。
噗——我似乎听见了血液爆出的声音。
“呃……”，抬起左臂护住自己的面部，但是依然被其溅了一脸。
没想到，战斗也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迎来了尾声。
叮当——那把碎刃长剑随之跌落在了地面上，而那个显然被小型光之矛贯穿了脑袋的蓝灯笼身形晃了晃之后，便向后一仰，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蓦然发现，右臂上挂着的沾血黑色剑刃正在慢慢的消散，就像挥发的黑色干冰一样越变越小，最后伴随着一阵黑雾，消散了在空中。
而射出光之矛的右手小指，现在也还原成了原来的形态。
下意识的驱动了右手的手指握了握拳，不出所料手指都已经回归了我的控制。
“行啦发什么呆，赶紧走。”脑海中响起了催促声。
“啊，诶？那这个人的尸体……咦？”被我所指的那个蓝灯笼的尸体居然就像积木一样四散了开来，那套黑色的风衣套装很快变得干瘪起来。
“走了，快点。”催促声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即使满脑子都是不解，不过在简单的判断后，我也决定先行离开。
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跟围观者解释的事情——毕竟即使是我自己也不了解现状，好在已是深夜十分，巡逻的保安并没有察觉异常。
简单的确认了随身物品，转身向家的方向跑去。
只留下了一地愈加粉碎的蓝灯笼的尸体残片，和一套失去了主人的断刃长剑和黑色风衣。
………………………………
“呼——呼——”即使在极力奔跑，呼吸也没有出现阻塞感，之前被长剑贯穿胸膛的记忆就跟梦境一样没有实感。
再次检查了一下只留下了衣物破损口的胸口和腹部，不知何时重生的肉体完全摸不出违和感。
“顺手就给你复原了，感谢我吧。”女孩的话语在脑中响起，“不过消耗了不少你身体里储存的能量，之后记得多吃点饭就够了。”
多吃点饭就够了？这个副作用意料之外的轻微呢，还以为会像某种绝世武功一样产生强烈的反噬呢。
“这是我的能力，“影”，能在你自身的恢复能力限度之内加快你的愈伤速度，就这么简单，绝世武功什么的蠢死了。”
脑海中又传来女孩的声音。
“……”
难道你这家伙能听得到我的心思？
“猜想正确，顺带一提，不要叫我“这家伙”，我叫风暴之影。”
“……”风暴之影？感觉比绝世武功什么的更蠢好吧。
这一次脑海中没有再适时传来女孩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左臂毫无征兆的抬了起来。
“诶？”还在疑惑为什么左臂脱离了大脑的指挥时，左手已经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然后即刻就飞速向我的左脸砸了过来。
根本反应不过来，更没可能躲开。
“噗——”伴随着脖骨的哀鸣，视野迅速的飞离了原来的轴线，还在奔跑中的我一个踉跄差点没被那力道给带倒。
痛死了！牙齿都差点被打掉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实打实的被自己失去控制的左臂狠狠地揍了一拳。
“之后就请多指教了，金橙子。”脑海中的女孩这时才继续说道。
妥妥的被威胁了……
一边用回归了控制的左手按着肿起的左脸颊，一边用右手随意撑在了自家单元楼中一楼大厅的超大型落地镜上。
卧槽，今天的经历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虽然作为“我”的人生不过才几十个小时，我却感觉用光了自己一辈子的接受能力。
上一个我乃至之前所有的“我”也是这样么？这什么风暴之影？
又一次开始思考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我无意间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只看见，自己原本应该是黑色的左瞳，现在已经是染上了血红色。
“那么容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风暴之影，之后就请多指教了，王承之。”
左眼的女孩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