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影(1)

  在东京一座40多层大厦的顶部,有着白色墙壁的超过100平方米的宽敞房间里,一位中年男子静静的伫立着澄澈透明的落地窗前,神色冷漠的盯着下方东京港上来往的豪华游轮,以极缓的速度带来了视觉感受上的恬静安详。

  然而讽刺的是,离豪华游览不到一百米之处却是崩塌的楼房,冲天的大火,逃窜的难民,以及隐约可闻的枪击声。

  那些奔走出来的难民,此时正站在东京湾的港口处拼命着对着游轮挥手,希望能获得救赎。然而它却视而不见,依旧以极缓的速度前行。坐在游轮上的人,甚至仿佛看庙会一般,伸出手指着那些难民们品头论足,欢声笑语。

  有些难民甚至果着身子就跳到东京湾里,拼命追上游轮的机体妄图爬上去。

  站在游轮最前端的黑衣人端起手中的自动机枪低下头,无任何感情的对着所有企图上船的难民进行扫射,没有一丝丝的犹豫和迟疑。噼里啪啦,子弹穿过肉体,溅起血花。

  难民一个接一个的沉入港底,缓缓浮上来散开的献血染红了东京湾。

  圣战爆发的第八年,Anti-Gift联合会彻底被消灭。但世界依旧到处都是战乱,富人祈求享尽奢华,苟安一时;穷人盼望性命无忧,战乱停止。此处小小的东京湾只是这个混乱世界的倒影。秩序彻底崩溃,人们内心的肮脏全部展现出来,天堂和地狱的距离甚至只有一百米。

  就是此时,寂静的房间里传来敲门声。

  「进来。」

  「您好,父亲大人。」

  走进了的是一位有着精雕细琢容颜的粉嫩的少女。少女发梢分成两瓣,马尾耸拉在肩膀处,各自带着一个淡粉色的发饰,头上也带着同款的粉色发箍。

  她的双手紧握放在腹前,指甲掐进肉里,牙齿咬着嘴唇,身体不住颤抖,站在距离男子3米的地方,时不时的抬起头往男子背后期盼的望去。

  「桜,今天是你的八岁生日吧。」男子依旧盯着东京湾上的游轮,皱着眉头,双手交叉放在背后,背对着少女语气淡漠的说。

  「是,是的!父亲大人!」

  少女脸上露出止不住的笑容,急忙点了点头,稚嫩的双马尾兴奋的上下雀跃,一抹绯红扑上了脸颊。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HDE军的佐田大校家了。」

  中年男子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诉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实,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少女的黑色瞳孔一瞬间放大,脸色变得煞白,心脏骤停,嘴巴开开合合,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连身体也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昏迷不醒。

  良久,少女才垂着头,强忍住眼中盈出的泪水,挤出无力的质问,像是抽泣般断断续续。

  「为…为什么?桜…桜做错了什么,父亲大人不要我了吗?」

  还没有说完,一直背对着少女的男子转过身不满的扬起了眉头。黑色的短发,消瘦的脸颊,深凹的眼眶,高挺的鼻梁,充满了久居上位带来的威严气质。男子张开嘴,提高音量不容置疑的说。

  「安藤桜曹长!这是命令!」

  少女立刻抬起头,双腿笔直的收在一起发出「啪」的声音,右手放到帽檐下做了一个军礼。强忍住眼眶中还残留的泪水,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看去。

  她鼓起胸膛,大声的回答。

  「是!司令大人!」

  「很好!从今天起安藤桜曹长就住在佐田大校家了!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司令大人!」

  她有些心灰意冷,自己知道,当父亲大人说出这是命令的时候,就代表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代表在现在,父亲大人选择的是另外一个身份,安藤桜曹长的直属上级,安藤洋二司令。

  而在这一个身份下,桜不可以拒绝,不可以撒娇,无论心理有多么不满,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大声说出「是!司令大人!」然后接受它。

  看到了桜的表态,中年男子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些许柔和起来。

  随后走到了桜的身边,弯下腰,摸了摸桜的头发,露出温和的笑。

  少女眼睛睁大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狡黠的想要钻进男子的怀里,却被中年男子拦住了。

  「8岁的话便可以觉醒Gift了。」男子摸着少女的头发随意的说。「你想要吗?桜。」

  桜脸上顿时浮现出满月般的笑容,耳朵激动的一颤一颤,右手举起,不住的跳起来抢着回答。

  「桜想要!想要!」

  「确定?」男子蹲下,眼睛和少女处于同一水平线,直直盯着少女。「Gift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他是恶魔也不为过。一旦拥有就不可以放弃。」

  「但是父亲大人就有Gift吧,还有很多个。」

  「因为我早已把灵魂卖给了恶魔了。」男子笑了笑。

  那时候的桜还完全理解不了男子语气中的悲凉和沧桑。只是一直兴奋的举起手。

  「桜想要和父亲大人在一起战斗!桜想要保护父亲大人!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哦!」

  少女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永远,只是扳着手指说着一直一直。

  「哈哈!安藤洋二不会落到有一天要女儿保护的!如果真的有那天,我宁愿被杀死!」

  男子站起身来,哈哈大笑。意气风发。

  少女歪着头困惑不解。

  「把手伸过来。」

  少女顺从的把手伸到男子的面前,男子伸出手握住。

  她的手很小,还没有男子的一半大,粉嫩粉嫩,并圆鼓鼓的。

  男子露出淡淡的笑,捏了捏小手,逗着少女不住发笑。随后,男子严肃下来,闭上眼睛,嘴里低声喃喃的念出真言。

  「Grenze Der Menschlichen Rasse.」(「人类的全部界限啊」)

  睁开眼睛,双目灿灿生辉,充满庄严的并大声说出。

  「Jenseits! HDE」(「超越吧!HDE」)

  从少女的掌心顿时发散出一条像是丝带般的五彩光芒,飘向空中,旋即在少女的正上方扩散开来,将少女包裹成像是茧一样的五彩圆球。

  少女在茧内仓皇失措,求助地看着外面的男子。

  「闭上眼睛!这就是你的Gift!用心去感受!」

  知道了男子在外面并没有放弃自己,少女感到十足的安全感。因为自己知道,此刻哪怕地球这个一瞬间毁灭,父亲大人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少女闭上眼睛,体验着自己的五彩丝带中潜藏的讯息。

  良久,外面的五彩斑斓逐渐变得透明,一部分重新吸纳到少女体内,另一部分却发散到空中消失了。

  少女缓缓的从空中降落到地上,表情平静。睁开眼睛,发现男子正目光柔和的俯身盯着自己。

  「是什么Gift?明白吗?」

  「Gravity Control。控制重力。」

  「不错。有什么限制?」

  「唔。」桜努力的回想。「应该是三点:只能控制自身和接触物的重力;只能改变重力的方向不能改变大小;最多不能持续20分钟。」

  「很好。」男子嘴角微微扬起,少见的露出欣慰的笑。「不愧是安藤家的继承者。」

  男子思索了一下,弯下腰。将自己一直佩戴不离身的苍绿色心型吊坠系到了桜的脖子上。

  桜有些惶恐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吊坠。

  「这是安藤家的祖传宝物,你祖母为了守护它失去了性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它的价值的。在那一天前,不要让任何人拿走,好好保存。」

  男子并没有打算在这方面深究,而是牵着桜的小手又回到落地窗前。神情变得冷漠的盯着下面的游轮冷冷说。

  「下面是一群享尽奢华,灭绝人性的商人,死不足惜。我以他们为例子为桜演示“重力控制”皇冠级的使用方法。看好了!即使现在你做不到,但未来一定有一天可以的。」

  男子的语气很冷,桜被冻得发颤,不敢抬头望去。

  「Gravity Control On!」

  男子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下陷的瞳孔里闪现出深不见底的银白色漩涡,仿佛是宇宙的回旋一般,世界万物都包容与此。

  在落地窗前伸直右手,对着下方的游轮。

  「开始吧!这场喜剧(comedy)!」

  嘴角往上扬起,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轻蔑的盯着下方的游轮,嘴里喃喃私语。

  随后,那便是一场人间惨剧。

  游轮被突然升起到空中,砸下,再被升起砸下。无论人们从游轮中摔落下来,掉到地面上像坏掉的玩偶一样摔成肉渣。

  悲鸣声,惨叫声,诅咒声;献血色,蓝天色,湖泊色;彼此交融在一起。为男子和桜献上了这最美好的Comedy。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子牵着少女的手,紧紧握着,甚至让少女赶到疼痛的程度。

  看着下面的戏剧,他显得格外癫狂,笑的无拘无束。

  而少女则死命的闭上眼睛,不住摇头,身体颤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一阵阵寒颤流过。

  从那一天起,少女才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从那一天起,少女便忘记了父亲的真实模样。

  之后,少女便被送到了佐田大校家。